第221章 杜威愛你是我做過最好的事(一) 作者:未知 杜威番外:愛你是我做過最好的事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大約我爸是個臭流氓,所以長大後的我就光榮地繼承了他的衣鉢,當起了街霸。學校裏的老師頭疼我,好學生們都害怕我討厭我,只有那些和我一樣不愛學習一天到晚做夢想當古惑仔的小子們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頭,隊伍漸漸壯大,我成了小流氓頭目,江湖人稱:威哥。 我拉着弟兄們在學校後面的廢田裏城裏了幫會,林遠喜歡看武俠小說,給我們幫會起了個特別牛逼的名字叫“青龍幫”,爲了顯示我老大的威嚴和小霸王的厲害,我偷我爸的煙錢去鎮上刺青店裏紋了一隻青龍在胳膊上,林遠和他妹林茵一直陪着我,針刺進皮膚裏,林茵嚇得哇哇哭問我不害怕嗎,我說那是,哥哥我是男人,疼也得忍着! 那時候她還小,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特別大,特別水靈,林遠捂着她眼睛說你別看了,但那丫頭特別倔強,就要看,我就攥拳頭嚇她,她卻不害怕,撅嘴鄙夷林遠說,哥,阿威比你勇敢多了,你打個針都嚇暈,丟死人了,以後我要給阿威當老婆! 林遠一巴掌拍她腦袋,“什麼阿威!叫哥哥!” “不叫!就不叫!” 後來林茵真的沒叫我一聲哥哥,頂多拗不過的時候叫威哥,她也真是打定了主意要給我當老婆,之後的許多年一直粘着我,用陰魂不散四個字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我想,如果沒有林遠死掉那事兒,我對林茵會心很許多吧,每次我想讓她滾的時候,看着她眼睛,狠心的話就說不出來。她的眼睛,和林遠,一模一樣。 不過,那是後來的事兒了。 初中沒畢業,我爸這個名副其實的街霸就完蛋了,他手下一兄弟家裏治病要錢。來求他,他把家裏的錢給人了,但是還不夠,兄弟給他下跪說大哥求你幫我想想辦法,他好面子,人都叫大哥又給跪下了,怎麼也要忙挺過去。 他豪氣雲千地說,你回去等着,三天過後來。 三天過後那人來家裏,我爸真的拿了錢給他,我躲在門縫裏看見一摞一百塊的鈔票,我眼睛都亮了,我發誓,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這麼多錢。那人感恩戴德地拿走了錢,給我爸下跪,我把叫他滾,然後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抽菸出神,好像在想什麼事情。 但他沒想多久,掏出最後一疊鈔票看了幾眼,然後滅了煙,抽出一張鈔票放桌上大喊我名字,“威仔,自己買飯喫去!” 說完,他拿着外套出門了。 我追出去,看見我爸的背影在天青色裏,步伐穩健,腰背筆挺,黑色的皮夾克穿在他身上特別帥氣霸道,就像古惑仔裏面的鄭伊健,帥呆了。我沒見過我爸他們打架,但每次看見別人對我爸畢恭畢敬,我都覺得,我爸真厲害。他是我偶像。 三天後的半夜裏,一幫子人踹開我家門進來搬東西砸東西,能賣錢的都被他們帶走了,不能賣錢的沒啥卵用的都被他們砸爛了。奶奶一直住在敬老院裏,家裏就我一個人,你要問我媽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要不是長大了知道人是從女人肚子裏生出來的,我還真以爲我和孫悟空一樣是石頭裏蹦出來的。我沒見過我媽。我爸也從來沒說過。但鄰居都說,威仔這小子長得像他媽,生得好! 他們沒爲難我,就看着我冷笑,然後帶頭的大哥準備帶人走。 我猜想我爸可能出事兒了,這麼多年,在這鎮上,這條街上,還沒人敢在我家裏撒野,他們敢這麼做,肯定是我爸出事兒了。他從來不會夜不歸宿,就算喝醉了酒,也要回來跟我一起睡。 我衝上去抓着領頭老大的胳膊,問他我爸在哪兒。 人笑了笑,問我,我知道在哪兒啊,可你敢不敢跟我去? 那年我十五歲,一米七的個子,不算瘦,也不算壯,成天被古惑仔迷惑,天不怕地不怕的,再說了,那是我爸,我怎麼不去?我說,我敢去! 那人笑了笑,舌頭在嘴巴里一圈又一圈地轉,摸着下巴調侃說,“嗯,杜老大的兒子,果然不慫!走吧!帶你找你爹去!” 之後我跟他們上了一輛麪包車,一路往城裏開,開到一條我從來沒去過的街區,那邊很破爛,房子和接到都很垃圾,還比不上我們鎮裏趕緊整齊。天下大雨,我跟着七八個流氓穿過長長的破爛的街道,走到一家麻將館門前,一路上都有人站在風雨裏看我和那羣流氓,像看熱鬧似地。我渾身被淋溼了,站在麻將館門口,領頭的人張狂地笑着看我,怎麼?慫了? 我咬着牙冷眼還回去,“沒慫!” 後來,沒有你們想象的動作電影裏的驚心動魄場面,我根本沒有踏入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裏頭衝出來三個人,找到我面前的男人說,出事了,大哥讓他進去。 一票人衝進地下室,而我被攔在外面,看着他們把我爸擡出來,扔在骯髒的雨水裏,丟給我一疊鈔票,叫我們滾蛋。我爸渾身是血,手指被剁掉了兩根,他身上帥氣的皮夾克早就沒了,單薄的長袖衫貼在身上,和皮肉一起綻開了,全是黑紅的血跡,鼻青臉腫,眼睛都看不見了,早就不是那個風流瀟灑的男人。 他暈死了過去。 我一個人把他扛去醫院,但我們沒有錢,他醒來的第二天就倔着要回家。除了皮外傷,整個人還精神抖擻的,但回家沒一個星期,他就死了。沒來得及告訴我任何遺言,我放學回家,他死在牀上。 後來,我就是一個人了。中學沒念完,我放棄了學校,在街上收保護費過日子,當起了名副其實的小混混。後來林遠和張洋他們幾個跟着我,最難熬的幾年過去,我從不懂事的毛頭小子,長到成年。 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一個人帶着傢伙去三年前的麻將館,準備給我爸爸報仇。當年我沒法報警,因爲我爸欠下高利貸沒法還,那個年代,這種事情太頻繁,警察都沒法管。所以,我用我的方式去給我爸報仇。 說到這裏,我想跳過去,我不想回憶那天的場景。 林遠和張洋他們帶人跟來幫我。說兄弟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後來,林遠爲了救我,被胖子一刀捅死了。 後來,我把林茵當成親妹妹,再也沒提起過林遠。 這些年,我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流氓的命,我爹是流氓,我也是流氓,以後我生個兒子也是流氓,我沒想過其他出路,我以爲,這是我唯一的選擇和人生方向。 當我遇見凌寒,我才心虛。 我和宋志偉是網友,在傳奇裏面認識的,一起攻城打怪,當時覺得這小子挺仗義的,攻城的時候也是一把手,就加了QQ一起玩,男人之間的友情,來得很快,有時候一根菸就定了。我和宋志偉也是,所以當他說自己走投無路要來北城討生活時,我想都沒想就說,你來,兄弟我罩着你。 那時候我在鎮上搞了個賭場,其實不算是賭場,只是個賭錢的小地方,順便放點錢,賺利息,因爲我手下有二三十個兄弟要跟着我混飯喫。一部分是我從別人手上征服過來的,一部分是從頭就跟着我的。我杜威沒什麼有點,就是仗義,對朋友好,誰掏心掏肺對我,我就掏心掏肺對誰,十倍百倍地還回去。 但我在火車站,沒看到宋志偉,卻遇見了凌寒。 時隔多年,我仍然說不清楚爲什麼偌大的火車站裏來來往往那麼多年輕的小姑娘,我偏偏把她認出來,一眼就確定。 我這輩子都忘不掉她瞪着大眼睛看我時那種純淨和天真的神色,大大的眼睛盯着你,水汪汪的,好像會說話,一眼我就軟了,抓着頭盔春心蕩漾,當時她蹲在地上,擡頭看我,脖子下方露出一截雪白,我一下子想起三級片裏大胸女人的那兩砣,但是一看凌寒天真單純的眼神,我在心裏默默扇了自己好幾巴掌,媽的,這丫頭能跟那些醜女人比嗎? 當然不能! 可搞笑的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不是你是誰,去哪裏,而是說,“你能給我買碗泡麪嗎?” 原來這丫頭餓了。 她正的餓壞了,一個人喫完了一盆蘭州拉麪,湯都喝得不剩,等宋志偉來了我要好好問問這小子,帶人家姑娘私奔,都不給喫的嗎? 吃完麪條,我領着她到家裏,從眼神裏可以看出來,她懵逼了,估計沒想到宋志偉所謂的朋友是小流氓,她害怕,但是憋着沒說,到了院子裏,她才慫了,但是嘴上不認輸,眼神更是厲害,我最喜歡看她瞪我的樣子,虛張聲勢的厲害和囂張,說不出的可愛。 是的,從見第一面開始,我就愛上她的。 張洋跟我說,威哥,這是兄弟的女人,你不至於吧。 我說,你看凌寒走路的樣子,肯定是個處,他倆天天晚上睡在一起都沒事兒幹,能是真情情侶?我估計一廂情願吧,你瞅瞅凌寒身上那股心高氣傲的勁兒,有貓膩。 張洋說,你少流氓,飄飄知道了,那不得鬧騰?你以前談的姑娘,哪一個不是被她給轟走的?省省吧你,我看凌寒也厲害,要是到時候打起來,你幫誰? 我看着凌寒蹲在天井邊洗衣裳的樣子,摸了摸嘴角,笑說,“你猜我幫誰?” 張洋撓撓腦袋,說知道你的! 張洋說的沒錯,我對凌寒起了色心。有色膽,但是我沒那個勇氣對她,每次看見她在廚房剁肉的樣子,我都怕,我覺得惹毛了她,只能被當成豬肉剁成醬,但人都是犯賤的,忍不住上去撩撥,所以我經常明裏暗裏撩撥勾搭她。那時候的凌寒還蠻純潔的,知道我動機不良,都躲着,讓宋志偉趕緊賺錢了走人。 這消息是宋志偉跟我說的。 說完我就毛了,心裏很不舒服,我心想,他媽的凌寒就這麼討厭我?我沒宋志偉帥?這丫頭怎麼就不開竅?老子好歹也是-------算了,她根本不在乎這些。 我不知道是誰領着宋志偉一起玩牌的,大約是他自己心裏癢癢,賭場上一勞永逸的事兒太多了。但知道過後,我並沒有阻止,我甚至想,看看結果再說。 宋志偉哪裏是那些人的對手?個個兒都是成精的,三兩下就輸光了,氣得凌寒想殺了他。也就是那時候,我心裏忽然有了個算盤,是的,你們猜的沒錯,我起了壞心思,借錢給宋志偉,九出十三歸,行情價格。 凌寒知道後,更恨我了,但他以爲宋志偉真的悔改了,帶着宋志偉離開我,去了城裏打工。臨走之前,我搜光了他們身上的錢,爲的是他們過不下去回來找我。只要凌寒對我好點,態度柔軟點,我是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我也不指望着宋志偉欠我的那點兒錢過日子,我他媽又不是揭開鍋了,沒錯,我就是存心想凌寒服軟的。 可我還是心軟了,知道凌寒在鞋底藏了錢,我沒拆穿她,就她那點兒心思,老子幾年前就玩過的手段。我怕她在北城裏沒喫沒喝沒住的,留着點錢好防備着。我尋思着,等過段時間,她性子軟了點,我就去接她過來,好好跟宋志偉談,要是不成,那就算了。我杜威也不是個雜種。 凌寒被飯店老闆猥褻的事兒我是知道的,她可聰明瞭,也膽子大,自己把人給打暈了跑了。我派去跟着凌寒的人打電話給我,當天晚上我就帶着人殺去北城,把那家店砸得稀爛,老闆剛剛醒一會兒,我們人多,他不敢動手,只嚷嚷着要報警,但知道自己理虧,只是吼吼。我看着凌寒留給他的紙條,笑得岔氣。 “祝你早日關門大吉被車撞死”。 我覺得這丫頭真有意思。 但她腦殘,竟然相信宋志偉的鬼話,跟一票小姐住在一起,宋志偉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她一點兒也不清楚,平時的聰明厲害都被狗吃了。氣得我想揍人。可我捨不得揍他,我就派人去揍宋志偉。他沒告訴凌寒是我找人揍他的,他不敢說。 她不但腦殘,還殘到無可救藥,竟然被宋志偉慫恿着去酒吧賣酒,這下真的掉進宋志偉的坑裏,我想去拉,已經來不及了。我天天買他的酒,但他不知道我是誰,我躲在角落裏抽菸看她一個勁兒地拉着短裙,明明心裏在罵草泥馬,但是還笑着問猥瑣的男人們來瓶酒不。 說實話,我挺心疼的。但她對我深惡痛絕,我說什麼都是放屁,所以我放棄了,我準備曲線救國,讓她自己看清楚宋志偉是什麼貨色。 一個月後,我生日,特意請了宋志偉和凌寒,宋志偉能耐啊,騙着凌寒賺錢給他還高利貸,私下裏還沒完戒掉賭博,問我借了幾次錢,我都給了,張洋叫我不給,我說沒事兒,自己作死的,總比我動手強。到後來,他還不上錢,我生日前一天晚上來找我,他說。威哥,你的錢我是還不上了,我想了想,用別的方式還你。 我說,用啥還?你褲襠你的雞吧嗎我不要啊。 宋志偉站在門前,一臉不服氣和憤恨地看着我,指着我鼻子罵,說你對凌寒那點兒心思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你不就是想睡她嗎?我答應你好了,給你睡一晚,反正我還沒碰過她。但是有一點,你得答應我,我欠你的錢一筆勾銷。 我當時準備的點菸的,打火機都摁下去了,聽到宋志偉說這話,我簡直想弄死這孫子!我扔了打火機,抄起茶几上的玻璃菸灰缸往他腦袋上砸,我照着頭髮砸的,怕他回去被凌寒看見,起疑心。你看我他媽的多細心。 “剛纔的話,再說一次?”我一腳踹他褲襠,“真他媽不是東西。” 宋志偉並沒有求饒,而是反問我,“你裝什麼裝,你要的不就是這個嗎?反正我跟她是過不下去了,我這樣,她遲早甩了我,你比我有能耐,你能讓她好喫好喝的,她跟着你,我也放心。” 說道後面,宋志偉哭了,我不知道這小子是真心捨不得還是跟我面前做樣子,他說,威哥你就說同意不同意吧,我也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不行你就只有殺了我。反正我和凌寒跑出來,家人也不知道,死了也沒人知道。要是你同意呢,明晚我就帶上凌寒去你生日宴,帶去了,就是你的人了。以後你對她好就成,她命苦,好不容易跑出來,要過好日子纔行,她是個好女孩。不能被我耽誤了。 我聽得雲裏霧裏的,宋志偉抹了眼淚,等着我的回答。 後來,我做個了決定,一個讓我後悔一生的決定。當年的年輕氣盛讓我高估自己,也看扁了凌寒的倔強和決絕。導致這一生,我和凌寒都註定擦肩,不管我怎麼努力,怎麼真心,凌寒都對我不屑一顧,甚至,恨透了。 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那一杯酒,是宋志偉親自準備的藥,演了一場好戲給凌寒看,眼睜睜看着被迷暈的凌寒被我抱走。 可能到這裏,你們想罵我,罵就罵吧,反正我自己乾的事兒,被罵也是活該的。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柳下惠,喜歡的女人在懷裏撓癢癢吃了藥發情摸來摸去,我能不心癢癢嗎? 一開始我以爲,女人嘛,發生了關係就變了一個人,這女的一般被睡了不是變得依賴男人嗎? 可第二天早上醒來,凌寒的狀態我讓我追悔莫及,他媽的這娘們兒的狠心真不是說說而已,燒開了的水澆在我身上,以爲燙豬毛嗎!我當時真的是氣急了,覺得她下手太狠,我都想揍她了!可下不了手啊!算了,我認栽------- 她說要告我強姦,我就說藥是宋志偉下的,他沒錢還我,就把她送給我了。可她以爲我開玩笑呢,沒想到我說的是真的,她心裏還以爲宋志偉好,呵呵,我簡直不忍心-------算了,女人就是蠢,腦子有病! 我身上被燙得脫皮,得去醫院,宋志偉一夜都蹲在房間門口,我心想她也不會跑,真心實意地說以後跟着我,我會好好對她。 但我失算了。 凌寒失蹤了。 整整一個星期。 宋志偉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我快把北城翻遍了也沒找到她的英子。我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真的錯了,當初就不該賭那一把。凌寒就是凌寒,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我錯了。 我以爲她走了。就在我快放棄尋找她時,她回來找我,穿着新衣服,揹着新書包,我來不及問她去了哪裏,只歡喜她回來了。當時林茵過來找我。扒光了衣服在房間裏,這樣的事情她做過很多次,我也不是沒感覺,就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我就難受,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林遠。張洋說,如果林茵不是林遠的妹妹,這麼漂亮的妹紙,我早就睡了。 當凌寒提出條件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回來是報仇的。張洋讓我算了,別跟她糾纏,這樣的女人我招惹不起,但感情這回事,說不清道不明的,有時候你越是迴避,越是在劫難逃。凌寒就像是海洛因,我喫過一口,就想着第二口,第三口-------我想睡她一輩子。 所有條件我都答應了,我以爲,這是我償還她的方式,我也以爲,在朝夕相處下,他媽的就算是一塊冰老子用真心捂着。也能給捂熱了吧?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 我沒告訴他宋志偉背後乾的事兒,她肯定猜到了一二,但沒那麼清楚,不然也不會狠心說要宋志偉的手指。我答應她了,看着她舉着刀子不忍心落下,我決定幫他。這種骯髒的事情我習慣了,她還是純潔善良的,我不想毀了這一點。 就讓所有的罪惡都給我承受吧。 張洋問我,你怎麼不告訴她?他媽的以爲你多壞呢,你說啊! 我說,算了,這人活着要有點念想,想想好的多好,要是她知道世界這麼醜惡,估計心也變了。凌寒看起來兇,但歸根到底還是善良的,都到這一步了,有些話說出來沒意義,倒是傷害她。 我自信我的堅持是對的,不管凌寒怎麼在場子裏鬧,怎麼埋汰我給我惹事兒,我都忍着,我甚至覺得她挺可愛的,說狠毒吧。沒到哪一步,刀子嘴豆腐心,但是厲害得很,牀上那把西瓜刀錚亮,嚇得老子都軟了,再也不敢亂來。 兄弟們都說我栽了,一個小娘們兒就把我收拾的服服帖帖,我這輩子算是完了。 果真是。 在我以爲我們的鴻溝開始縮小距離的時候,金城武那小子死在她刀下,當時我就懵逼了,而凌寒的懵逼是裝出來的,就算有,也是短短的一瞬間。她腦子反應很快,看着金城武吐血,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她看着我,不知錯所是真的,求助也是真的。 人都死了,自然要有人擋着。 所以,我二話沒說,自己攬下罪名。 凌寒挺意外的,我的選擇在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接受得不算坦然,我從她眼神裏看出來,她一直在說服自己。我是報應,我是活該。這算是對我的報應。 我脫下背心擦乾淨刀柄上的指紋時,心裏在笑,我喜歡的女人果然厲害,算計得我死死的,還讓老子這麼心甘情願去坐牢。是啊,都被我睡了,就是我的女人,我怎麼能讓我的女人去坐牢?要死也是我死啊。睡覺老子愛慘了她? 那晚上有月光,看着凌寒清瘦的臉,大大的眼睛,我想起在火車站見面時候的模樣,可憐兮兮的,但是又挺倔強的,漂亮。 我也是在賭最後一局,我爲她坐牢,她對我的恨,應該沒了吧?這麼感天動地的一幕,她應該感受到我的真誠了吧?知道我他媽是真的愛他了吧?一定會死心塌地的等我出去跟我結婚生一堆孩子對不對? 哦,我又錯了。判決那天,我喊着她的名字,叫她一定要去看我,其實我想說的是要等我,但我覺得那麼多人,她要是不幹,我太丟人了吧。 當時她那個冷漠的眼神讓我心生畏懼,混這麼多年我從來沒害怕過什麼,唯獨怕了她當時那個眼神。 是漠然。是冷冰冰。是無視。 嗯,最後,我等來的是她來監獄看我,然後告訴我,她就是報復我,不過這次就一筆勾銷了,她不會再來看我。 我發誓我真的看到了她眼裏的溫柔和閃躲,還有心疼,一定有的。所以我纔不甘心地問,凌寒,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哪怕一點點。 我趴在鐵絲網上,像條狗一樣,用可憐的眼神祈求她別走,回答我的問題。 可她說,沒有,從來沒有。她只是恨我,恨我毀了她珍惜的東西。我知道,是少女的純潔和宋志偉的依賴。 我最終賭輸了。 一敗塗地。 之後等待我的,是漫長無邊際的監獄時光。湯山監獄在半山上,我無數次看着鐵窗想逃走,去找凌寒。跟她道歉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請她在給我一次機會。但獄友提醒我,我跑不出去的,說不清一槍打死了,苟延殘喘的機會都沒了。 每天早上刷牙的時候,清晨,鐵窗裏透過明媚的陽光打在面前,我嘴裏叼着牙刷,看窗口的陽光裏塵埃飛舞,細小的塵埃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眯着眼睛,告訴自己等吧,她可能會再來的。 我表現良好,不打架,不鬧事,認真工作,努力表現。就算別人揍我,我也忍了絕不還手,我怕自己一出手對方就沒命,那我也要一輩子蹲監獄裏,怎麼提早出去看我的凌寒呢。 之後,迎接我的,是七年的監獄時光。 七年。 整整七年,凌寒沒來看過我。張洋和林茵經常來,給我帶東西和消息。他們告訴我,奶奶病了,奶奶手術了,奶奶死了,凌寒坐檯去了,凌寒給人當情人去了,凌寒早就忘了我了。 出獄之前,我給凌寒打了個電話,是張洋給我弄來的號碼,揹着林茵。 她不想我和凌寒見面,跟我說,阿威,你忘了她吧,她早就忘了你了,自己逍遙自在,可你呢?你還惦記着。 出獄那天,林茵和張洋來接我,七年的磨礪,我變了一個人。但所幸時代發展不算快,監獄有定期的知識普及,我沒成爲那種出獄就活不下去的老腐朽。林茵也變了一個人,張洋說,她被包養了,跟一個有婦之夫。我沒忍住一巴掌扇到她臉上說馬上分手。 林茵笑着看我,眼睛裏全是淚水,問我,你有什麼資格管我?你他媽是我什麼人? 我說我是你哥!我還代表你哥管你揍你! 林茵衝上來一巴掌甩到我臉上,響得很,嚇得張洋一顫一顫的,林茵吼我,特別大聲,“你別跟我提我哥!” 說完,他下車跑了。 我坐在車上,憋了一口氣,不知道怎麼宣泄。 沉默了一會兒,張洋遞給我一根菸,像以前一樣幫我點燃了,他給自己也點了一根,長長嘆氣,白色的煙霧縈繞在車裏,張洋從鏡子裏看着我,嘆氣說,“你不該打她,當初也是爲了奶奶的治療費,不然你以爲,誰至於坐到這個地步?” 我泄了氣,想哭,但是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哭個屌,我看向窗外,猛地吸菸。吞雲吐霧,掩飾我內心的慌張和抱歉。 出獄後,我讓張洋幫我租了房子,我開始找工作,謀生活,沒錢的日子在這個時代,不好過。但沒多少人願意要我,我主動告訴別人我是蹲過監獄的,人問我爲什麼,我說打架鬥毆不小心殺人了,一般老闆都不會要我。我只能去工地上搬磚,掙力氣活。在工地上,沒人會嫌棄我,我也不用忍受別人朝拜似地目光。 安定下來後,一個女人聯繫我,說可以幫我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兒。她約我見面,我去了。那女人,就是葉子儀。她說她是喬江林的老婆,她跟我的目標一致,不希望凌寒留在喬江林身邊,只要我弄散他倆,她給我一筆錢,我可以不用去工地上打工,錦衣玉食下半輩子。 我覺得挺好玩的,就答應了。有人陪我一起,多好啊,這些年在監獄裏,太寂寞了。 我開始聯絡凌寒,留下蛛絲馬跡讓她驚慌失措,她被我嚇得不輕,不知道是被我威脅了,還是怕他現在的男人知道我的存在,和她那段不願意提起的過去。 當我被生活拋棄時,我變得暴躁,愈加地痛恨凌寒,我開始懷疑當初的一切,我是不是不該爲她承擔。我恨她面對我奶奶的重病,選擇了漠視。我給自己找藉口,但我內心搖擺不定,尤其是看到她一個人的時候,眼神裏的空洞,和當年的純真,判若兩人。 我把他男人的剎車線剪了,但我不想殺人,我只想給他個警告,不對,是給凌寒一個警告,我得讓她知道,我出來了,不會讓她好過。我喜歡站在背後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每當這個時候,我都笑,大笑,捧腹大笑。 但笑完了,我就覺得落寞和孤獨。 我做的事情,張洋知道了,他約我出去喝酒,喝完了,我們倆在車上休息聊天。他猶猶豫豫,要喝酒壯膽纔跟我實話實說。 “威哥,有個事兒,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你知道了再做打算,不然,糾纏來去,也沒幾個意思。” “有屁就放,怎麼七年不見,變成婆娘了。” 張洋嘆氣,側臉看着我說,“是關於凌寒的。” 我心尖顫了顫,聽到凌寒的名字,一下子精神了,我看了張洋一眼,冷哼,“她什麼事兒?” 先前林茵說她給人當情婦了,一個非常有錢的男人,日子過得逍遙自在。我聽了冷笑,覺得真的可笑,她那麼心高氣傲的人,也走到這一步,怎麼會呢?怎麼會走上這條路。我心說,等我出來,跟她見一面,親眼看看這些年歲月的殺豬刀,是如何摧毀人的。 七年來我沒有一天放下她,但她呢,一次都沒看過我。一開始我還能說服自己,曾經是我不對,她這麼對我情有可原,要是換了我,我說不定下手更狠。但到後來,長久的監獄時光把我磨得絕望,尤其是奶奶走了過後,我心裏一片悽然。我曾讓張洋他們去找凌寒,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但林茵說,凌寒拒絕幫忙,說跟她沒關係。那時候我已經沒了理智,我對凌寒的愧疚變質成憤怒,我他媽爲你坐牢讓你幫我想想辦法救我奶奶怎麼了!怎麼跟你沒關係了! 後來奶奶走了。我恨死凌寒了,這臭婆娘心是鐵打的嗎?我他媽要是不代替她坐牢現在蹲牢裏的是她,是她!是她! 我覺得我出去要殺了她。 張洋抿了抿嘴,嘆氣,側臉我面對面,對着我眼睛,正兒八經地說,“當年事情不是那樣的。凌寒幫忙了。我不知道她遇上了什麼困難要去坐檯,但好像賺了點錢後她就辭職了,在商場裏打工,已經做到店長的位置。我和林茵去找她,她給了自己所有的存款,跟我們去醫院看了奶奶,但那點錢,住院兩三天就沒了。我們想不到更多的辦法,林茵跟她打了好幾次,哎,女人間的事兒我不說你也懂,後來她就去夜總會了。其實那幾年她過得挺不好的,住在破出租屋裏,一個人撐着。之後的錢,都是她給的。前前後後也有二十幾萬,後來她也撐不下去了,打了最後一筆錢給我,說以後不要找她了。” 我聽着。一拳頭揍在張洋臉上,“你他媽早幹什麼去了!怎麼不早說!” 張洋鼻血被我打出來,捂着臉說,“林茵說告訴你,你肯定又跟她糾纏不清!本來人家這麼做就是不想跟你再聯繫,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啊!可誰知道你現在要去找她麻煩,我要不告訴你,你做蠢事怎麼辦?” 要是那天張洋不早說,我真可能,做了蠢事。 我在車裏愣了一下午,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對凌寒做什麼,後來兩年的仇恨和憤怒,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張洋下車透氣,我哭了,咬着牙,不能出聲。 我覺得是我害了凌寒。從一開始就是。 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我覺得我就是個混蛋。 但那時候,我已經抽不出身了。我知道了葉子儀的一些計劃,知道了他們這些有錢人的鬥爭。我現在退出,葉子儀會殺了我,喬江林也不會放了我,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葉子儀對凌寒下手。她和當年一樣。看起來精明厲害,其實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以爲自己聰明呢。 她知道我的地址後並沒有馬上來找我,大約是不想見面吧,直到喬江林車禍後,她帶着人到家裏找我,我才知道,喬江林對她來說,並不是單純的搖錢樹,單純的金主,她對喬江林,是真的。 我喜歡的女人,愛上別人了。 她還是跟當年一樣勇猛,拽着水果刀要殺人的姿勢和當年一模一樣,飛揚跋扈,虛張聲勢的狠毒和驕傲,威脅我不許亂來,不然她一定親手剝了我的皮。 當時我真想她殺了我,死在她手裏我也願意。 但她沒有。 她還是善良的凌寒,下不去手。她丟下刀子離開,我叫跟他一起來的男人趕緊追上去,她怕黑,一個人的時候特別怕。這是我知道的她的唯一祕密。 七年前,宋志偉走後。她回來找我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有一次停電了,忽然停的,她嚇得衝進我屋子裏來,第一次在我面前示弱,問我能不能陪她等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