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背刺
武安侯一甩自己繡着獅子的大紅緋袍,挺着大肚皮,朗聲道;“沒有!”
朱載壡差點因這話跌了大跟頭,沒有,沒有你還的這麼理直氣壯?
“太子殿下,二位閣老,祖宗規矩,大臣被參,無論有沒證據,都應該停職待家。”
你一個武將還懂停職待參?夏言不好氣白了他一眼,道:“那的是御史給事中風聞奏事,你安定侯什麼時候也改做御史了?”
武安侯卻是不懼夏言,直接頂了回去,“咱的確不是御史,可有人是御史,太子殿下,夏閣老,咱這裏就帶有都察院三封彈劾曾銑的奏疏。”
嘶!
羣臣一片譁然,看似大大咧咧的武定侯原來是有備而來,如果前一次那封消失的彈章還是一次試探的話,那麼這次一下出現三份連章彈劾,明總攻正式開始了。
朱載壡猶豫了一下,不自覺瞟一眼旁邊的夏言,夏言倒是一臉鎮定,道:“彈劾奏疏應該先報通政司或會極門,再由通政司或會極門報請司禮監,武定侯這麼做不符合規矩吧。”
“事急從權,今通政司的趙大人和司禮監的李公公都在,咱就直接把彈章交給他們了。”
一直默默站在朱載壡身後的李芳走下臺階,收起了鄭元手裏的彈章,又默默走了回來。
交過彈章,武安侯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太子殿下,曾銑如今是待罪之身,請殿下中止本次廷議。”
“請殿下中止廷議。”等待許久的衆勳貴們抓住機會,紛紛開始反擊。
一衆挺曾的官員們面面相覷,勳貴們的突然攻擊讓他們一時亂了手腳,慌亂間目光紛紛都投在了臺階之上的夏言身上。
夏言依舊保持着那份從容,看着下面半跪着的鄭元,道:“曾銑是曾銑,復套是復套,武安侯不要混爲一談,曾銑即便有罪,也不代表河套就不應該收復。”
夏言此舉不是棄車保帥,而是面對危局的最優解,曾銑已然和復套捆綁在一起,如果今日復套之議通過,那麼日後即便查出曾銑真有罪,他依舊可以待罪立功。而如果今復套真的被攪合了,那麼曾銑無論有罪沒罪,他都算是完了,最起碼這些勳貴們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兵部附議閣老意見,”侍郎謝蘭立刻送上助攻。
“刑部附議閣老意見,”
一擊未能命中,武安侯只好敗下陣來,他轉過頭在人羣中搜索一直默不言的嚴世蕃。
此時的嚴世蕃也是一臉焦急,武安侯沒能成功,他之前做過心理準備。武安侯的攻擊只是投石問路,現在,他在找真正的那杆槍。
可是這個傢伙今會不會出手,到臨了,嚴世蕃反而沒了十足的把握。
他一定會出手的,父親爲他仔細分析過這個人,別看這傢伙表面上風輕雲淡,與世無爭,但心底的功名心比誰都重,內閣的那把椅子他已經等待許久了,機會來了,他將會撲上去,像一頭嗜血的鯊魚,猛的就是一口。
“臣,徐階,有本要奏。”
嚴世蕃看着從人羣中出班的徐少湖,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夏言看着徐階,瞳孔微微一縮,從徐階的身上他看見一種以前只有他才擁有的東西,而這個東西在扳倒張驄的那一刻便消失了。
嚴嵩看向徐階,半眯的眼睛終於全部張開,徐階接下來如何發言將決定這今這場倒曾,不,應該是倒夏的勝敗。
似乎預感到了徐階接下來發言的重要性,原本亂哄哄的闕左門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老徐會整出什麼幺蛾子,朱載壡心裏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徐掌院請講。”
“臣彈劾閣臣夏言勾結邊將不法事!”
‘哐當,’
有人手裏的玉圭掉在霖上,這原本是一聲輕微的撞擊,此刻卻顯得那麼的清晰。
全場陷入一種莫名的沉默,彷彿一下子從爆炸的火山口掉進了幽深的冰窟窿。
所有人都呆住了,李芳呆了、朱載壡呆了、就連夏言也呆住了。
夏言想過有人會在背後捅自己的刀子,卻沒想到捅自己刀子的會是徐階,二十年前,這個個子被皇帝貶到福建的荒涼之地,是自己親手把他提拔起來的。
近臣結交邊將是什麼後果,稍微翻閱史冊就可以發現很多血腥的案例,徐階不發則以,一發就是要徹底摧毀夏言。
最終還是李芳的話首先打破全場的沉默,“徐掌院,彈劾閣老,可要有確鑿的證據。”
他這話即是在提醒徐階,也是在保護徐階。
徐階低着頭,咬着牙,上前一步道:“臣已經拿到了夏閣老丈人徐世績的供詞,夏言便是通過姓徐的與曾銑暗中聯繫,前幾日,曾銑送了一車白銀進了姓徐的府中,這些白銀,以及曾銑給夏言寫的書信,臣都已經着人扣下。”
轟....!
全場大譁,原本還佔據上風的夏黨瞬間如同被抽了龍筋的東海龍王,整條身子轟然頹了下來。
徐階的彈劾太及時、太準確,也太要命了。
夏言頹然的坐了回去,他知道,他完了。
上次徐世績進府他就應該態度再決絕一些,狠烈一下,休了妻也要讓他把曾銑的東西還回去。可是他還是存了一絲僥倖心理,存着一絲親情。
而這點最後的親情可能要了他的命。
事情到了這一步,廷議顯然已經無法再進行下去。
議案發起人和議案最大的支持者,他們背後存在着非一般的利益輸送關係。要這樣的議案還出於公心,鬼都不信,支持夏言和曾銑的官員們,失去晾德立足點,哪怕嘴皮子再利索,也無力反駁。
輸了,徹底的輸了。
夏言自請離職,回家準備待參,嚴嵩接過了實際廷議的話語權,他只簡單交代了兩句,便請太子宣佈廷議結束。
兩位嘉靖朝的內閣首輔就這樣悄然完成權力交接。
“太子爺,奴婢得先回西苑把今的事情報告給皇上。”
李芳看着有些神不守舍的朱載壡輕聲道。
朱載壡這纔回過神來,“好,李公公慢走。”
“太子爺,”李芳剛走一步,又停在了朱載壡面前,溫言安慰道:“太子爺不必太過憂心,對於夏閣老,皇上還是知道的。”
朱載壡看了一眼李芳,有點欲哭無淚,
如今不是憂心不憂心的事,而是事情發生的太扯淡了,自己千辛萬苦做了這麼多,以爲穩坐釣魚臺,結果事情繞了一大圈又詭異回到了原來的歷史軌道上。
太扯了吧!
難道一切都是意,真的就無法改變夏言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