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湖廣商會
太子出巡所帶來的轟動效應立刻在京城內外傳開。
朝廷要在東直門修建外城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商人們聞風而動,東直門外的待賣地皮掛牌價,一夜之間漲了六成。
但讓人不解的是,作爲京城商界翹楚的四大糧商卻出奇的冷靜。
滿身大汗的卓一凡回到了張知府爲他安排的公館,
褪下長衫,換上一身輕便的常服,坐在中堂之上,牛飲着井水湃過的梅子茶,真真消熱解暑。
“掌櫃的,”原紅袖昭賬房抱着一疊賬冊,一臉興奮的走到卓一凡跟前。
“來了,”卓一凡放下梅子茶,接過賬冊,細細的掃了一眼。
“咱們東直門的那幾塊地皮又漲了六成了?”
“回掌櫃的,可能還不止,咱們頭一回買的那塊最好的地,漲幅已經超過了兩倍。”
“你估算一下,這幾塊地皮現在作價多少。”
“的已經估算過,超過了三十萬兩。掌櫃的,要不咱們現在賣了吧。”
“賣了?”
卓一凡陷入沉思,如果現在出手,三十萬兩的作價,那麼他算是基本完成了和太子殿下約定,想來太子殿下和順府也不會再爲難他。
但現在,一來他已經在東宮面前誇下海口,這次一定能賺足五十萬兩。二來,也是最重要的,那些糧商竟然沒有上鉤。
他已經找人打聽過了,上次炒地中途崩盤,就是這些糧商從中搞鬼。卓一凡自認不是心胸寬廣的人,他要借這個機會即賺足了銀子,也好好報復一下這些糧行的人。
“這纔到哪,”卓一凡一擺手道,“今你家掌櫃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喫人不吐骨頭。四大糧商那裏有沒有動靜?”
賬房偷瞟了一眼卓一凡,這個彌勒佛一般胖乎乎的圓臉,發起狠來,卻是有一些滑稽。
“的已經派人去糧行守着了,只是一直沒見他們有過什麼動作。”
糧行這是在觀望?還是他們有了什麼其他消息渠道?
“我讓你幫我約幾個晉商票號掌櫃的事,你辦成了嗎?”
“辦成了,幾個掌櫃的,他們下午就能來。”
“很好,”卓一凡輕敲桌面站了起來,
“你現在就讓人放出風去,晉商準備進軍糧行了。”
“的這就去辦。”
今日的京師湖廣會館坐滿了糧商代表,
會館大堂之內空氣沉悶,燥熱無比。
大堂正中央擺着兩圈桌椅,內裏一圈只有四把交椅,那是專屬四大糧商的座位,外面一圈則是零散而爲數衆多的中糧商。
本次糧商大會是臨時召開的,商議的主題只有一個:
山西幫即將涉足糧行了。
如今的大明朝,兩個地方的人最有錢,一個是山西,另一個則是徽州。
山西幫也就是晉商,他們的崛起是得益於大明的鹽引政策,衰落也同樣源於大明的鹽引政策。
洪武三年,山西省行省參政楊憲向朝廷上書,建議實邪開中制”。商人要獲得鹽引,必須運糧和其他軍需物資到北方邊疆,山西因其地利之便,迅速崛起。
弘治五年,戶部尚書葉淇上疏實行鹽政變法,改“開中制”爲“折色制”,商人不用再到北部邊疆納糧以換取鹽引,晉商自此開始轉型,徽商崛起。
轉型的晉商有兩個出路,要麼就是去南方,在那些徽商嘴裏虎口奪食,繼續做鹽引生意,要麼憑藉着前期的資本積累,進入其他熱門行業,其中錢莊票號與糧行是晉商們的主要目標。
在如今北京城的商業版圖中,湖廣幫壟斷糧行,山西幫主營票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雖偶爾有摩擦,但總體而言也算相安無事。
但現在這羣晉商們要進軍糧行,這就是要砸他們這些湖廣饒飯碗。這個消息的震撼力對於這些糧商而言不比建外城更。
商會內部,這些商賈之間關係錯綜複雜,以血緣和聯姻爲紐帶,他們共同維護整體的利益,以及抵禦外來之擔
所以湖廣幫雖以四大糧商爲首,但其他中糧商也不是絕對沒有發言權,
坐在外圍的周氏商號東家周榮,首先對嘉和東家,也是湖廣商幫會長,陳敬亭提出質疑,
“陳會長,你不是信誓旦旦跟我們保證過,那羣山西佬不會涉足糧行的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對,陳會長,我們每年鉅額的會費不是白交的,你得給我們個交代。”
這些的陳敬亭已是焦頭爛額,前兩他擋住了商會的壓力,服商會取消購置東直門地皮的打算,常年的商業嗅覺告訴他,這件事中不可能如傳聞中那麼簡單。
但沒想到,地皮的事還沒結束,又冒出了個晉商進軍糧行的消息,這羣山西佬怎麼就會突然撕毀協議?
雖然他們這些湖廣商人已經在北方經營多年,自認可以控制北京城大半糧食流通,但就單論財力而言,他們和那些財大氣粗山西佬還有不少差距。
如果這羣晉商真的鐵了心要進軍糧行,這北京城糧行的下,鹿死誰手就真的難了。
四十歲出頭,身材頎長,大口若方,長眉斜飛入鬢的陳敬亭不得不站了起來,
“好了,各位先冷靜一下,這個消息是真是假,我們還在確認,請大家再耐心等待幾。”
“還幾?,有這幾時間黃花菜都涼了,陳會長如果你今不想個妥善的方式,我周氏今就退會。”
“我們百佳也是一樣。”
“對,我們也一樣。”
其他中糧商紛紛應和,這一下陳敬亭就被徹底堵在了死角,沒了退路。他把目光掃向了旁邊的寶慶、鴻源和德瑞三家大商號,只見這三家代表表情各異,有的看,有的看地,有的掏着耳朵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陳敬亭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這些中糧商突然發難,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支持。
原來都是串通好的,這是在逼宮,逼他這個會長下臺。
“陳會長,嘉和要是幹不好,就乾脆退了會長之位。”
有人終於忍不住圖窮匕見,陳敬亭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沒有回答。
坐在內圈的德瑞代表終於放棄了沉默,緩緩站了起來,這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一頭墨染似的頭髮挽個道髻,插一根碧玉簪子,看起來風神如玉,瀟灑不凡。
“陳會長,咱們湖廣商會也成立不少年頭了,是該換換新鮮血液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