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下午的訓練結束之後,他們在操場邊拉伸,張茂一邊按摩肌肉,一邊痛得齜牙咧嘴的。
“是啊,我們都報了。”
看着袁望那眼神就不對勁,餘舟重當然知道他們這羣人心裏到底在想什麼,所以,不管他們怎麼煽——動,他就是不鬆口。
這幾個人心中暗暗叫罵,哪有這樣的,人人都等着餘舟重報名然後他們好去看好戲,可臨了主角說他罷演了,那他們到時候累死累活算什麼事啊?
“舟重,你這不去,我們這接力賽湊不齊人啊……”袁望壓着笑給人找臺階下。
“是啊,我這不是速度型選手,不能跟你們一起。”大壯被搡了一把,趕緊說了。
“好哥哥,你不來就太不夠意思了,那總不能盧必勝他們跟我們湊吧?我可不想跟他一起。”張茂憋着個小嗓子,湊過來,學着女孩子搖他的胳膊。
“滾!”餘舟重嫌惡地推他走。
“好哥哥,你要是去了,江眠看了也得像我一樣纏着你……”
張茂舔着個臉,竟然還要蹭他肩頭。這一會兒不光是餘舟重受不了他,歷歷一個大耳巴就呼了過來,叫他閉嘴。
見他沒答應,好像也沒有拒絕。
袁望說:“那我就給你把4x100米接力賽報上了。”
“……”
“哎,我們餘舟重不報100米也是可惜。”
“……”
“跳高也沒人報,再來一個吧。”
“……”
袁望對他擡擡下巴,一副我最懂你的樣子。卻見那人摸摸鼻子,又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還沒有來得及說好還是不好。
“你們晚上去喫飯,不用等我。”
袁望看着他飛奔而去,還想着他是怎麼了,不會在這個大學也能再來個萍水相逢吧,結果,卻只看見他穿過了大半個操場,停到了個小老頭的面前。
“老師好!”
那人聽了聲音,機械地答了一聲,回過來仰頭一看,略略吃了一驚。
“嗬,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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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食堂裏,兩個人對坐着,兩邊的餐盤裏都打得滿滿的。
餘舟重說請老師出去喫,他笑笑,說還有事,就跟他一起來了最近的食堂。這地方,餘舟重他們有臨時校園卡但平時都不來,老師卻喫得很香。
說來,餘舟重還打算給老師付錢,老師卻先把兩個人的都給了。這秦老師並不算是個小老頭,只是當體育老師風吹日曬的,近年又不太如意,頭髮花白皮膚黝黑,顯得人老,但也只有五十歲左右。
他邊喫飯邊打量着餘舟重,從前一頭他總也看不慣的“雞窩”一樣的頭髮剪去了,這頭髮雖然不算短,但已經是清爽好看了不少,耳釘摘去,倒有幾分乖乖的好孩子模樣。
只是他這小子生來就招眼,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在外校的時候就是不那麼混,估摸着女生堆裏依然能叱吒風雲。更不要說此時此刻在自由的大學食堂,來來往往的女生竊竊私語也好,大聲驚呼也好,他安心喫他的飯,很習慣的樣子。
“怎麼了,這是家裏破產了?”秦老師不明白。
餘舟重也不由得笑了,好像從前認識的很多人一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都會問出這句話。
“沒有。”他擦了嘴巴,乖乖聽教。
“那是自己死亡邊上走了一遭,懂事了?”
餘舟重溫和地笑笑,解釋不了,想到那張快哭了的臉,只能緩緩道:“不是,就是,一下子都懂了。”
死亡,從小到大,他經歷了不少次,可是,那次的死亡,卻偏偏拉她一起了。
也是,天下哪有總是自己出手得勝而又不喫虧的道理呢?
老師明白,沒再追問他,讓他難堪。
餘舟重問他近年在哪裏工作,得知他並沒有按餘家拖的關係去更舒服的地方任教,反而自己出來了。他頓時沒有說話,握着筷子,食不下咽。
“老師我……”
“千萬不要跟老師說抱歉!”他大手攤開,推在兩人中間。“我已經很久不想在外校待了,你那一鬧,我走了是好事。但,太安逸的地方我也不喜歡,我現在帶着這些孩子努力備考,老師很開心。”
餘舟重看着他後腦勺上那一小塊禿了的地方,還有一個大疤痕,蜿蜒難看地巴在頭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老師喫完了就把鴨舌帽蓋上了。
他喉頭髮緊,說不出來話。
兩人在學校散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餘舟重聽着老師講着他這兩年的趣事,嘴角也有了笑容。
“來一根!”
老師煙—癮犯了,也知道餘舟重有這習慣,就遞了過去。
餘舟重推拒了,不好意思地說:“老師我不抽,我戒了。”
“啊?什麼時候?”
“就這兩個月。”
“這是爲什麼?”秦老師看着他真覺得這孩子奇奇怪怪,從前那樣子哪個大人見了不說是個二流子,如今,卻連煙都不要了。
“就是……戒了。”他又解釋不了,他總不能說,自己煙癮本來就不大,那次看到江眠路過剛抽完煙的盧必勝旁邊,悄悄捂了鼻子吧。
他,不想因此讓她不想靠近,讓她不喜歡。
“哎喲,天老爺哦,見鬼了。”秦老師也裝不下去,很是玩味地看着他樂。“餘洛川,是處對象被管住了吧?怎麼,當年那個小琵琶你找到了?”
餘舟重的耳根子都紅了,時隔兩三年,想想自己從前生猛的模樣,他也覺得好糗。當時,但凡瞭解他一點的人都知道,他在外校的時候,小琵琶於他的意義。小琵琶的傳說,讓多少女孩要進琵琶社團。
“老師,我留了一級,還在讀高三。”餘舟重實在是答不下去,只得說實話。
秦老師一聽便雙手合十作抱歉狀,鄭重道:“當我什麼都沒有說過,你,不抽菸好,那也不能談戀愛,那大學再來,多好!”
餘舟重點頭,其實他倒不介意高中或是大學的,但是,他那歡喜的對象,可不是這樣想的呀。
秦老師得知他現在也是體育生,就更高興了,非把他拉到操場上,看他跑一跑。
歸巢的鳥兒弄皺了黃昏時候的雲,漫天碎落的霞光披在少年身上,他跑過的賽道像是走過紅毯,意氣風發,神氣又剋制的樣子,是青春的模樣。
“那年我被你打進了醫院,你爸爸按着你去跟我道歉。我說,餘洛川,你反正也沒個特長,在這世間喫白飯算是浪費糧食,看你力氣又大,骨骼清奇,來田徑隊當體育生吧,以後你爸爸公司不行了,你自己還有口飯喫。然後,你還不信,當時還想打我……哈哈哈……”
餘舟重也笑,心想,當年固然自己不對,但是老師太會挖苦人,他那時候混,要不是他爸爸當時冷靜,他估計還得上去來兩下。
“那你的狂躁症,好一些了嗎?”老師還記得當年他父親對他行爲的解釋。
“好了。”餘舟重以爲老師是笑他當年找了個藉口,但其實,他當時已經到了需要吃藥住院的程度。
告別了老師,餘舟重又成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回寢的路上,一路大學的林蔭道上,路燈都不算明亮。昏暗的曖……昧中,牽着手的情侶,攬着腰的情侶,甚至擁吻的情侶。
他嘆了口氣,真喜歡這地方啊,什麼時候,才能快快考完,快快畢業,才能真的有這麼明目張膽的時候呢?
驀地,他又不想了。
因爲,他真的不想錯過,能看到她的每分每秒。
他趁着訓練的空子,第二天避開了大家,去找自己的心理醫生複診。
一系列測評和聊天溝通之後,齊醫生說他完全沒有問題,慢慢停了藥也沒有再反覆。
他卻坐在那裏遲遲不走,良久,他說道:“可我最近很易怒。”
“怎麼說?”
“別人一個動作,一句話,甚至無意的一個眼神,我可能都會有很大的反應,甚至,不受控制的。”
“比如呢?是故意招惹你,說話的方式不對,還是逆了你的心思?”
餘舟重回想着,沒有意識的,眼睛裏都帶上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想說的話在心口過了一次,突然又發現說不出口。那些跟她一起的蠢事,叫他怎麼講出來?
齊醫生好像有點懂了,追問道:“是很多人還是一個人?”
“一個人,也不是,有時候是跟她有關的人。”他清清嗓子,儘量說得雲淡風輕。
“嘶,那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餘舟重答不出來,頓時不知道來這裏幹嘛,不明擺着讓自己掉底子嗎?
齊醫生忍住笑,儘量不去打擾小年輕那點悸動的心思。
“你放心,就算是還有這個病,也不影響你談戀愛結婚啊。更何況現在你都好了,有什麼不能去追求自己所愛的呢?只是,方式要好好選擇。有時候你覺得好,別人不覺得,愛她,就用她能接受的方式,你站在她的立場,去想想你自己的行爲,難道你還要對她生氣嗎……”
雖然他幾乎隻字未提,但到底是當了他兩年的心理醫生,齊醫生跟他單方面聊了很多。
餘舟重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突然有些釋懷。這時候,真的很想某人,想到,心口都有了微微抽痛的感覺。
而某人呢,她好像很熱愛數學,愛得至死方休一樣。
江眠又是在教室裏待到最晚的,她邊算數學題邊在內心罵。
數學,你算什麼東西啊?誤我青春的垃圾。拋物線,拋你個大頭鬼!證明?證明個大錘子!
因爲太過頭疼,江眠做完第一小問,就開始抓劉海,劉海被她抓得亂七八糟的,她自己還不知不覺。
腦袋上突然被輕敲了一下,江眠縮了一下頭,突然聽見一個特別熟悉又特別欠扁的聲音。
“嗬,3——7——27,你算到死你也算不出來。”
江眠猛地擡頭,只看見餘舟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站在她的旁邊,半倚在後面的桌子上。
俊容依舊,甚至眉宇裏的溫柔和責怪都快要溢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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