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百密一疏(两章合一) 作者:YTT桃桃 田芯外婆为了装得像些是自然死亡,连句只言片语都沒有让儿子的好友转告,一句话也沒敢留给她那個尚未归家的阿远。 可是沒人知道的是,当天旋地转那一瞬来临时,田芯外婆在只剩下一口气的情况下,仍在不停地念着菩萨保佑。 請保佑她這個娘亲沒了后,儿子阿远就不会为她一笔笔的三十两药钱,先是和好好的媳妇和离,接着无休无止干一些会眨眼间就掉头沒命的事情。 可见,老太太早就猜到了。 即使她儿子每次回来怕她多想,会特意对她撒谎說: “娘,我之所以挣得多,那是因为儿子寻到個好活。 您在路上也见過這种吧?就是那些进酒楼的,他们会踩人肩膀下车,那叫贵人讲究脚不能沾灰儿。 而我干活那裡,虽說更严格,是让贵人踩背连脚都不能沾地,有时還不让人归家。 但是要不說還得是大城池,给贵人们干点儿活,他们一高兴就会大把大把给赏钱,我那裡干活就和捡钱一样。 当然了,也是你儿子我,本身就有本事,要不然咋会被人相中。” 每当這时,田芯外婆就会笑着說:“我儿最有本事。” 可是田芯外婆心裡明镜的,贵人要是都那么傻,压根儿就不会成为贵人。就算骑脖子进门也不可能给五十两银钱。 至于本事。 她儿子要真有那么多本事,也不用等到今日。 真正有本事的人,或许不如去外面闯荡挣得多,但是会甭管在老家干什么都比照旁人出挑,依旧会将日子慢慢過起来。 别忘了,她家以前就有這么一位,她的女婿有田。 田芯外婆還见到過她儿子一走数月,回来满身伤,藏起来偷偷清洗那些血迹,再将血衣烧掉。 连半夜衙役巡防敲大门提醒防火,阿远在开门前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她欲言又止,就好似马上要被人抓走,临别前想对她說些什么又不能說,直到送走衙役,才会松口气。 睡觉常常惊醒。 从那时,田芯姥姥就开始惦记,只要她沒了,以儿子的本性,至此還能回到踏踏实实過日子的路上。 所以這最后的母爱,最终为了装得像些让儿子别有愧疚,老太太心中纵有千千万语的叮嘱,却沒敢留下一句遗言。 而此时,在许田芯见到来人时,距离田芯姥姥人沒了,已经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田芯姥姥的尸首,早就被当地官府,用草席子卷好烧成灰装入瓦罐。 天热了,偌大的城池,一天下来,像是要饭的等无主尸体会有许多,根本不能存,以免有疫病。 当地官府只在装骨灰的瓦罐上标明,当时死亡者穿的衣裳鞋,大致长相,是男是女,死亡地点和原因。 就這般,也只给留存瓦罐骨灰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后,如果還是沒有家人来认领的情况下,连這些骨灰也要被抛洒到野外。 好在被抛洒那日,药童来了。 之前,田芯姥姥想知道自己真实病情,有给這位小药童好处银。 接着田芯姥姥又让药童挣差价,让帮忙将她那些剩下的药包卖了,卖给同样病患的人,很便宜也要卖。 最终阿远给她娘用三十两银钱抓的半年药,他娘只用了几日,剩下的药全卖了,换来七两银钱。 按理,药童见惯了像田芯姥姥這种苦命人。 大城池一年下来,跪在他们医馆门口,磕的头破血流喊着医者仁心,求他们免費医治的苦命人不计其数。 可怎么可能会不要钱就给治。 他不懂医者仁不仁心的大道理,他就记得东家在收他为徒时曾感叹過一段话,医者也要吃饭,医者也要养家。 不给苦命人胡乱开高价药,想方设法用同等药效的平价药替贷,這就是在帮他们就已经很好,不必心存愧疚。 否则下一個跪在粮铺子前,磕的头破血流,求人家卖粮的救济点儿粮食的,就会是他们這些医者。 但是這次關於田芯姥姥,药童還是有些寝食难安了。 药童见過高高大大的阿远,主要是怕被报复。 所以药童在衙役要将這些无主骨灰群撒到荒郊野岭时,终是一咬牙跑了過去,赔笑脸說好话,又掏出了一两好处银塞给对方。然后得以抱走田芯姥姥的骨灰瓦罐,埋在了当地寺庙后山的一棵大树下。 這就是整個经過。 可田芯外婆百密一疏,她忘了一件事。 许田芯看着手中有零有整的银钱,十九两零三十七個铜板。 哪個长辈给钱会這么给。 就好像自己以后不打算過日子了,将银钱凑吧凑吧全部留给她。 還有近十两银钱的粮食。 许田芯让三位叔叔在屋裡招待客人,她特意在粮食中,选了一袋粗粮放在秤上看斤数。 如她猜测的那般,曾打开吃過,不是整斤。 倒是精米和白面是整斤数。 许田芯装作不经意间,向来人打听几個問題。 之前,对方一进门就說了田芯外婆的身体状况。 說老太太吃着药呢,你舅之所以带你外婆离开,就是为了去外面挣点钱给你外婆看病。 而自从抓了药,那大城池的医馆医术尚算有名,晋城也比這裡天气暖和,能喘過气来在日益见好。你外婆說,比回到北地要强上许多。 来人還将田芯外婆平日裡在晋城都干些什么,如何和胡同裡那些人家交好,有的妇人要干浆洗活,她就顺手帮着带带孩子,也帮過他家重病的长辈做饭通通都說了,怕许田芯想念外婆。 所以许田芯问的是别的。 她装作好奇打听,对方从晋城到府城走了多少天。 听到答案是二十日,在府城贩货忙又耽搁了几日,這才赶来。 许田芯就趁机建议对方来镇北贩货。 陪客人的许家仨有一听,感念对方特意帮侄女捎东西,那叫为這些礼物,特意从府城赶了几日路才抵达二道河。 许有粮說:“往后要是再有好物什来镇北,不敢說比府城挣的多,但是眼下百姓日子行了,互市商贩多,衙门税收的還少。用税银均均帐,细算算差不多的。而且到這裡沒有卡油乱七八糟的事,省心。” 還表示往后对方要是想来,镇北這裡一堆一块的,如若真遇到什么麻烦,许家要是有能帮到的地方一定帮。 许田芯等她二叔說完,突然道:“我祖母很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让我舅尽快回来一趟,是關於我的事儿。您回去后,就能见到他吧?” 今日许老太沒在家,带着芹娘弟弟大力去老田家收鸭子了。 许家仨有闻言,面上不显,心裡一愣,田芯的啥事儿啊?他们娘沒說過。 “行,我告诉他。我必须要先告辞了。” 来人离开后,许家仨有望着大侄女的背影,细品品才发现,其实侄女问的每個問題都有用。 许有粮說:“二十天能从晋城赶到北方,看着那人老实巴交的還驼背,他们那支队伍脚程可挺快。” 那這就涉及那人是干啥的了。 那人也是粗心,是不是不知道他们老许家常常接待商队,对从哪到哪有多少千裡地太了解了。 从晋城到這裡,中间要途经冀州城和京城。 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买猪看圈,能和田芯舅舅是很要好的朋友,田芯舅舅干的事情就不好說了。 反正不会是像那人說的那般简单,是在富贵窝给贵人踩脊背挣小费。 也是,他们哥仨又不是沒出過门吃過苦。 外面的银钱哪裡那么好挣。 那时,他们哥仨最起码有路引。 田芯舅舅沒有,属于是路上沒名字的人,是住大车店都会被查的人。 何况田芯外婆病了,田芯舅舅還要养母亲,为了养家,想必是在外面跪着被人打了,差点儿被人弄死再回不来,也要在推开家门时,假装自己挣钱挺简单。 他们哥仨尝過那种滋味。 对于他们這种小人物在外行走,拼尽所有,要不拿自己粗糙的命当回事,才有可能哭着挣上那口饱饭。 而几十两几十两的挣,给田芯只银钱就捎回来近二十两,不干点儿掉脑袋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赚到。 事实上,田芯问的第二個問題也是佐证。 许有银看眼哥哥们嘀咕說: “二哥那么推薦他来镇北贩货,那人沒咋接话。为啥不感兴趣?镇北进城出城管的严,连小路都给封死了。或许他這次去府城卖的也不是啥规矩货,就只能到府城,不敢来這裡。” 那能卖啥呢,值得折腾几千裡地,卖琉璃啊還能? 晋城互市掌柜說過晋城有那物什。和他大侄女唠嗑时,他听到的。 许有银心想:总不能是卖牛肉吧?不過,牛肉也不合法啊。听說晋城管理松,常常发生偷摸杀好牛的事儿。 要說让仨有最最嘀咕的,還是大侄女问的最后一個問題。 习俗只要有舅舅,尤其是女娃相看定亲成亲时,为图姻缘美满是一定要让舅舅出面的。娘亲舅大。 而他们家田芯特意那么說,许有银碰碰许有仓胳膊吐槽:“還演的一点儿也不像,咱家田芯都羞涩一笑了,可对方并沒有多问是相看人家嗎,恭喜恭喜之类的。” 剩下的话,哥仨心裡明白。 毕竟能让田芯外婆放心转交這么多银钱的人,想必和田芯舅舅阿远关系一定极好。 正常情况下就算不好问姑娘家婚姻大事,也一定会私下问问他们三位叔叔,好心裡有谱,才能回去转达,再让田芯舅舅好好思虑一番是否要不远千裡赶紧回来。 结果对方干脆利落的一句行就结束。 這個态度說明他不敢多接這個话题,心裡有些怕他们追问,如果你不便见到,告诉地点,我們家自己托人甚至我們许家能去人請。 对方不是傻子,从来了二道河见到老许家情况,想必进入镇北大地也会打听,应该就能猜到,许家有能力敢为家裡唯一女娃的姻缘,豁出去花银钱去趟晋城請人的。 许有仓一直沒吱声,直到這时才开口道:“他不敢多接话,說明他自己都不清楚啥时候能见到田芯舅。看来田芯舅舅要么蹲在哪裡干黑活挣钱,要么是在效仿咱们大哥贩货。” 一般情况下,一個家族发家都喜爱干一样的事情,并不是說大家都对這件事感兴趣,而是有人趟出路了,效仿就可以。 许有仓是過来人,他就曾想過偷偷摸摸离开家,效仿大哥走西口贩货。因为他记得大哥說的那句:家中无浪子,财从何处来。 许田芯站在三位叔叔身后,忽然道:“我舅還有可能超越我爹。” 仨人回头:“什么意思?” 格局打开一些,“人不在境内的意思”,他贩货贩到境外去了。 许家仨有愣住:那要是去境外,不贩盐和武器都不值得去一趟,太远了。 当晚,许老太回来后,许田芯搂着她奶腰說,她有些不放心晋城的外婆。 “奶,你知道嗎?有零有整的。” 许老太拍着孙女肩膀劝解:“也是有可能的,你不懂老人心理。她寻思路太远了,自己大不了紧紧手過日子,咋過不是過。不如趁這個难得的机会,多给你一文是一文。” “好,即便是這样。可是奶,她病了,我那個舅现在搞不好人在哪呢。” 這也是许老太,从回来看到孩子外婆给的银两就思虑的事情。 孙女见到她,就将小手摊开让她看银子。 要不說有点儿遗憾呢,沒对上茬。她们家起势的晚了点儿,田芯外婆和她舅先走了。要不然家裡這么多活,就在她家干活挣钱呗。 而眼下說那些沒用,只說眼下的难题她们祖孙俩去不了晋城。 前不久听互市药商掌柜說,人家皇上带着两万名奴才丫鬟伺候着,還用的是马车,听說去趟承德游玩都要赶路走七日。 何况她们要先干到府城,這就要来回半月,再从府城到河北,河北到京城,京城到山西。 山坳坳裡蹲着九宝,人家只认田芯送货。 而且咱都說好要给人家做饭,可以請假十天八天,不能一走数月。 要是将家裡這些作坊扔下,出货监工也是問題。家裡种地盖房子就算有几個儿子,可铺子互市商贩陆续要来了。 還有直播间,马上就快要到端午节,最近村民们都在赶制货物,早就预售咱要直播卖货。之后也是,每個月连山裡果子都要卖,她们在路上行走也沒有货呀。 “确实要给你外婆接回来,无论你舅在做啥行当,先让她回老家吃药待着,在晋城傻等干什么。只是宝啊,這個人选……” “娘。” “艾玛,谁呀?老三呐”,许老太骑坐在窗台上,先用笤帚疙瘩抽打两下许有仓: “奶奶個腿的,冷不丁冒出来吓我一大跳。” 她宣布,往后谁也不可以给她蹲墙根,這要是說点不该說的可怎么办。 隔壁老老太:“……” 儿媳妇现在骂奶奶個腿的,基本都不避人了。 老老太假装沒听到了回屋,念叨着许招娣:“赶紧睡觉吧,一天干那么多活,你不嫌弃累啊。而且你向田芯看齐什么,你别只看她夜裡看书不睡觉,她早上也不起啊。” 這面,许有仓正說着:“娘,由我去晋城,亲自给田芯姥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