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七原武抄着手,在松内家一楼东看看西瞅瞅,连厨房都要进去晃晃。清见琉璃也坐不住了,偷瞄了一眼安坐不动的中野惠理,小心起身跟到七原武屁股后面,跟着他四处打量,用之前Get到的技能——热读术,想从居住环境方面,分析出点东西。
当然,一楼转完,她什么也沒分析出来,只觉得松内家布置得比她家漂亮,松内雪不愧是大家族出身,审美品味比她老妈那個从熊首山跑出来的野人至少要强出两條街。
她又跟着七原武上了二楼,发现松内夫妇卧室裡有两张床,倒和她家很像,她父母也是分床睡的,但這不能做为夫妻感情不和的证据,這种情况在曰本很常见,据說這样有利于充分休息。
当然,這也要房间够大才可以,穷鬼夫妻老老实实挤在一起就行了,分不了床。
七原武围着床转了半圈,又饶有兴味地打开换衣间的门看了片刻,摘下一件男式西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放到一边,又伸手捻了捻一件女式睡衣的衣料,左右瞧了瞧,就转身去了梳妆台那裡细看,還拿起一瓶香水往空中喷了喷,轻嗅味道。
“你老实一点,看就看,别弄得乱七八糟,一点礼貌也沒有。”清见琉璃嘟囔着,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现在又伸手去抢香水瓶子,一时都忘了“表面助手计划”,心裡很不高兴——他的行为和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严重不符,忍不了。
七原武耸耸肩,摸着下巴走了,她收拾好弄乱的东西赶紧跟上。
卧室隔壁就是书房,窗户很大,光线充足,木地板锃亮,摆有一张红木大书桌,還有一個塞满书籍的大書架。
七原武进门就是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書架前浏览书脊,伸手就抽出一本,站在那裡翻开细看。清见琉璃心中一紧,马上也凑了過去,踮起脚尖和他一起看,但刚看了一行字他就翻页,刚看了一行字他就翻页,根本看不明白,又弯腰去看书名,发现书名叫《山之货杂记》。
山之货是什么鬼东西?
她又踮脚去看內容,喃喃复述着惊鸿一瞥看到的半句话,“青森之野有山有灰舞,栗下簇生,色灰黄,可食,味佳,庶民……”
她沒看懂,忍不住问道:“這是什么意思?”
“說的是一种叫灰舞的蘑菇,应该是现代舞茸、灰树花的同种,出产在青森县和秋田县交界处的山裡,嗯……应该是指的白神山,在白神山上找到板栗树就能找到它,味道看起来還不错,我還沒尝過。”七原武看得聚精会神,說着话還咂巴了下嘴。
清见琉璃更奇怪了,困惑道:“這和案子有什么相关?我們不是在查案子嗎,你关心蘑菇干什么?”
七原武充耳不闻,随口道:“你不懂。”
清见琉璃忍了忍,毕竟“表面助手计划”需要乖巧点,但实在忍不住,不高兴道:“我哪裡不懂了,明明是伱很怪。”
七原武還在快速翻书,淡淡道:“那你說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人活着是为了……”清见琉璃愣住了,這問題她从来沒想過,发呆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說道,“是为了成为一個对别人有帮助的人吧?”
“错,人活着是为了不要错過,不断去经历去体验。”七原武随口就开始胡言乱语,“比如月色很美,我們却从沒仔细看過,沒有认真去欣赏,人生就有了点遗憾。又比如,有道美食看起来很美味,我們却不去品尝,沒经历那份美好,临死时要是记起来,人生就难以圆满。
我們的人生很短暂,所以要格外珍惜,所以要尽可能不留遗憾,不要错過任何精彩的瞬间,要学会去享受生命。就像這灰舞菇,要不是我现在在看這本书,怎么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种妙物,沒办法去搞来尝一尝,直接就错過了,该多么令人遗憾……”
清见琉璃听晕菜了,一时都不知身在何处,觉得七原武說得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很沒道理,珍惜人生是对的,但人活在世间,就是为了吃点蘑菇看看月亮嗎?
她迟疑着问道:“那案子怎么办?還有,我們为什么要讨论人生哲理?”
“案子?”七原武表情一正,毕竟沒钱什么也体验不了,立刻将书合上递给她,认真道,“這本书和案子关系很大,有非常大的嫌疑,装起来,我要带回去仔细拷问。”
他拿了一本還不罢休,又伸手把書架上的《河之鲜》《海之味》抽出来一起塞给她,“這两本嫌疑也很大,极有可能是同谋,一起带走!”
清见琉璃抱着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小心脏都给气得生疼,沒想到他竟然還能刷新下限,查個案子都要以权谋私,想白嫖受害者的书。
她鼻子控制不住地喷出灼热的气息,怒道:“我們是来查案子的,你不能這么做,這是不对的!”
七原武還在寻找自己沒看過的书,一本一本往她怀裡塞,毫不在意道:“這就是在查案子。”
“根本不是,你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清见琉璃自有她的坚持,要下克上也不能看着他往犯罪道路上狂奔,又把书往書架上塞,毫不畏惧道,“你就是回头折腾我我也不怕,我既然当着你的助手,就有义务纠正你的错误,现在你马上去查案子,不然我就去告诉中野小姐,让她收拾你!”
“這真的是在查案子。”
“這和案子有什么相关?”
七原武表情正经起来,轻声道:“从侧面了解松下悠人,他的兴趣爱好大概就是閱讀了,看的书很杂,从桃山时代的名人逸事到天文学家开普勒的传记,从随手可见的旅行杂记到二手摊淘来的违禁私印,从文艺复兴时的油画册到岛民土著的绘画插图,五花八门,什么类型都有,所以我想看看我沒读過的书,更详细了解一下他,也许能找到相关线索。”
你不用狡辩,你就是想白嫖人家的书!
七原武說了一大堆,眼神也十分诚挚,送去男公关俱乐部当小白脸骗欧巴桑都够了,但清见琉璃现在已经深知他的为人,一個标点符号都不敢信,只是她也不想和他大声吵吵,毕竟是在人家家裡,不太好。
她犹豫了一下,让步了,觉得他要是能找到杀害松内悠人的凶手,想来松内悠人也不会介意把书借给他看几天,郁闷道:“那看看可以,但你不能把书留下,看完后要還给人家。”
“我什么时候說不還了,我又不是贼,怎么会白拿别人的东西。再說书都看完了我要它還有什么用,到时你记得给松内夫人送回来。”七原武又把书抽出来,往她怀裡塞,笑道,“记好了,忘了就是你的责任,算你偷的!”
這讨厌鬼!
清见琉璃气得想把书扔到他头上,但不敢,毕竟正当着表面助手呢,要大局为重,只能黑着小脸任他往怀裡塞,最后抱着十多本书,嘟着嘴跟着他去了书桌那裡。
七原武在书桌后面坐下,先拔了拔一個铜制地球仪装饰品,随即开始检查书桌,翻阅松内悠人的手稿,但松内悠人主要在杂志社写稿,家裡留存的并不多。
七原武一目十行,翻完后坐在桌前陷入沉思,手指很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清见琉璃抱着书等了片刻,气消了,好奇问道:“是有什么发现嗎?”
七原武回過神来,摇头道:“可惜了,人不是松内雪杀的。”
清见琉璃大吃一惊:“這就确定了?”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直接道:“让我這個等级的灵媒在家裡随意走动,我還看不出這对夫妻关系如何,那我就可以直接改行了。這对夫妻感情是有些小問題,不排除将来离婚的可能性,但到事发为止,松内雪对丈夫依旧很有感情,不可能故意杀害他。”
清见琉璃呆愣片刻,现在她很相信七原武的判断了,哪怕他人品瑕疵很大,沒质疑什么,只是喃喃道:“那犯人会是谁呢?别的嫌疑人警方都排除完了啊……”
“继续找吧,警方的工作肯定有疏忽,他们排除了也沒用。”七原武也有点失望,要是松内雪是凶手,這次的钱就赚得很简单了,可惜她不是,那也沒什么好办法,只能继续花時間了,不過也還行吧,至少沒白跑,搞到几本好书。
他起身摇头道,“走了,下去吧,咱们和松内夫人聊聊。”
…………
七原武带着清见琉璃下了楼,松下雪和中野惠理正在安静地喝茶,见他们终于肯下来了,第一時間把目光投注過去,都注意到清见琉璃抱着一大摞书,一起面露疑惑之色。
七原武向松内雪笑道:“抱歉,這些书我想详细检查一下,請不要介意。”
清见琉璃沒他脸皮那么厚,被看得小脸都红了,跟着小声道:“您别担心,检查完我马上就替他送回来,不会太久的,他看书很快。”
“沒关系,要是太麻烦,你们留下也可以。”松内雪根本不在乎十几本旧书,要是能结束這场噩梦,把那一書架的书全烧了她都不在乎。
她望向七原武,礼貌地问道:“七原桑,您這次来是想谈什么?警方已经找過我很多次了,我知道的警方都知道。”
七原武在她对面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先看了一眼质地细腻的佐波见烧粉引唐草仙茶杯,又轻嗅茶香,再尝了一口,赞叹道:“好茶,茶为茶汤之味本,花为茶汤之魂魄,夫人您的品味很好。”
松内雪望了望茶壶,迟疑道:“您過奖了,這……這只是从超市买来的普通花茶。”
“但品质還是很好,您很会挑茶。”七原武笑着放下茶杯,言归正传,正色道,“您和松内桑最近经常争吵吧?在松内桑被害前,你们刚刚吵過架?”
這话一說,清见琉璃马上吃了一惊,而中野惠理托了托眼镜,镜片白光一闪,目光也锐利起来,盯着松内雪牢牢不放——之前松内雪提交给警方的证词裡,可沒提過夫妻二人刚刚吵過架。
松内雪脸色瞬间又白了一点,张口欲言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說什么好。
她确实沒告诉過警方她和丈夫冷战過,因为毫无必要,那和她丈夫遇害毫无关系,但现在莫名其妙被人知道了,估计嫌疑更大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认真道:“最近一年,我和松内君之间确实出了些問題,但請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他。”
七原武轻轻点头道:“我相信你,我问一问只是確認一下你真不会伤害他,现在真的可以完全確認了。”
松内雪正准备再解释一下她为什么沒提之前和丈夫的冷战,那完全是夫妻之间的私事,都沒第三個人知道,冷不丁听他這么說,话都被憋回去了,迟疑道:“您相信我?”
七原武笑道:“是的,夫妻之间赌赌气再所难免,沒哪对夫妻敢說从沒吵過架,但你爱他,我相信你不会伤害他,至少不会蓄意谋杀他。再者說,你一直想努力做個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和松内桑争吵,几乎都是他在莫名其妙生闷气,你偏偏又想去开解他,根本怪不到你身上。”
松内雪望着七原武呆愣半晌,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想不出为什么七原武在她家转了一圈,就连他们夫妻之间的绝对隐私都知道了,這世上根本不该有第三個人清楚這一切的。
“职业原因,我兼职灵媒,将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七原武笑了笑,沒多解释,现在不是时候,转而說道,“松内夫人,你的嫌疑排除了,警方不会再来骚扰你,回头請安心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不然你的身体会垮的,不過现在請再辛苦一下,把案发当日的情景重演一次。”
“重演?”
“是的,当时你怎么做的,现在再做一次。”
松内雪现在对七原武這高中生莫名有了些信心,微一迟疑便换了個位置,說道:“当时我就坐在這儿看电视等松内君下班,那晚他有一個版面会,一般会在十点左右回来……”
“稍等!版面会……”清见琉璃猛翻小本子,她记得之前在案情简报裡看到過這個词,但一时想不起来指的是什么了。
松内雪看了她一眼,轻声解释道:“就是杂志发行前的版面划分会议,松内君虽然是记者,但单独负责艺术专栏,需要和編輯们一起确定当期內容多寡。”
“啊,对,您請继续。”清见琉璃找到昨晚的摘抄了,版面会每月定期举行,警方判断凶手早就知道這一点,怀疑過杂志社裡的編輯、记者和员工,可惜查了一圈,全都沒有作案动机。
“当时晚间剧场刚开播不久,我听到院子裡好像有动静。”松内雪起身走到玄关处开门,很近,只有几步路,边走边继续說道,“但当时电视机声音有点大,我听着像松内君的声音,又不敢肯定,就去门口看看。”
說到這裡,她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估计那一幕冲击力很强,她有心理阴影了,“结果一开门,就看松内君倒在门前不远处,身上全是血。”
“然后呢?”七原武问道。
“当时……当时我吓坏了,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叫了救命,然后我走到這裡,跪下想帮松内君堵住伤口,但他伤口太多了,身上、脖子上到处都在流血,我不知道该按住哪裡,最后捂住了他脖子上的伤口。”松内雪努力保持着镇定,慢慢叙說着那晚的情景,和之前她提交的证词基本一致,仅就是措辞方面略有差别。
最后,她跪坐在地上,斜指向了盆河上空,茫然說道:“松内君当时……已经不行了,說话說不出来,一直望着我,努力抬了一下手,指向了那裡,但那裡什么也沒有,黑漆漆的我什么也沒看到,我想不出他想說什么,后来向谷警官好心告诉我,說松内君的意思可能是指凶手跳河逃走了,让我不用再胡思乱想,警方已经放弃這條线索了,但我觉得……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但只是感觉,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七原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天色湛蓝,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正在悠悠飘過,一派宁静祥和。
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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