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隱祕的愛戀

作者:姬子牙
諸伏景光接到警局的電話時很驚訝,對面人十分禮貌地請他過來配合工作,確切的說,邀請的目標是“奧田悠輝”。

  他的僞裝身份。

  以及,他曾經的協助人。

  “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貓眼青年道。

  “沒有了……”病牀上,戴着眼鏡的男人露出虛弱的笑意,“我的家庭,我的朋友,我的過去……所有的事情,我都告訴您了。”

  “等我……那時候,請隨意使用這個身份吧。”

  協助人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而諸伏景光不久後臥底身份敗露,一度與上頭斷聯。幾經週轉,他才重新和公安建立了聯繫,並服從下發的決議,以保護自己爲主,讓[諸伏景光]的身份沉寂。之後,他替代了[奧田悠輝],成爲一個在藥物公司工作的銷售員。實實在在隱藏了不短的時間後,諸伏景光重新開始了打擊組織型犯罪的警務工作。

  由於黑衣組織勢力龐大,成員情況不明,諸伏景光與其牽扯過深,身份敏感,公安上層分派給他的新工作儘管仍與治理暴力團相關,目標卻不是之前追查的[組織],而是橫濱本地的暴力結社。

  橫濱早年作爲租界,魚龍混雜,很多非法勢力在此起家,到現在依然有着不弱的存在感,連電車站都貼有面向年輕人宣傳“遠離暴力團體”的海報。深山總一郎所在的公司,深山商事,便是和當地謙一會勾結很深的一家企業。其父深山至昭,和該團體的二把手有着數十年的深厚“友情”。

  在調查未來的當家人深山總一郎的時候,“佐久間佑穗”這個名字闖入了諸伏景光眼的視線,有消息稱,年輕的深山瞄上了一位研究員。這太奇怪了。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上頭命令諸伏景光前往犯罪研究社的研討會展開調查,正是因爲他的新身份恰巧與這幾人有所交集。

  誰知,明顯有所圖謀的伊東等人還沒動作,意外已經先一步發生。倒地的年輕人呼吸急促,因着嚴重的肌肉痙攣,整個身軀上拱,憑藉着多年一線的行動經驗,諸伏景光回身抓住了女孩擡到一半的手。

  “他可能是中毒了。”他說。

  “我來了。”

  有幾分文氣的男人用食指抵了下眼鏡。

  “請問,警官先生,你們需要我做些什麼?”

  單向透視玻璃旁,相澤夏美和萩原研二,以及負責本案的石橋友也,一同注視着審訊室內的場景。

  笠井花照舊沉默着,她的手腕上扣着手銬,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歷經這樣的場景,自然也無法想象,當週圍一片漆黑,唯一的光線來自刺激性很強的人工光源時,被照射的對象會有怎樣大的心理壓力。

  然而她適應良好。即使在發怒的警官不經意的動作下,被晃動的燈光掃過眼皮,女人也只是微微閉了閉眼。

  她有種願賭服輸的氣質,彷彿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最終裁決。

  這份平靜,直到另一人的身影出現,才被打破。

  奧田悠輝踏入審訊室的大門,將一室光明掩在身後。

  “警方說,你要跟我說什麼事?”男人臉上是困惑和不解。

  一半是諸伏景光的僞裝,另一半,他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在腦海裏回憶背誦下來的奧田悠輝的資料。

  其中,笠井花是奧田在橫濱海洋大學的學妹,比他要低一屆,關係還可以,偶爾兩人會聯繫,頻率是一月或兩月一次。她溫和有禮,經常和[他]分享些有趣的訊息,似乎是因爲二人有着共同的愛好,比如某位搖滾歌手即將舉辦演唱會,又或是某個主題別緻的展會。

  “前輩。”

  看到奧田,笠井花猶豫了一下,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笠井,你……”

  奧田的眼神被眼鏡擋住一半。

  他的話語很是緩慢,像是在思考什麼。

  “你還好嗎?”

  他最終說道。

  ……

  滴答。

  毫無徵兆。

  女人發出一聲低低的抽噎,她滾圓的淚珠砸在銀白色的金屬桌面上。

  “……我挺好的。”

  笠井花說,嗓音裏還有哭腔,她揚起頭,用力嚥下喉嚨裏的哽咽。

  “不能再好了,前輩,你走吧。”

  “我沒什麼要說的。”

  奧田悠輝愣住了,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無措地彎了幾下。耳機裏,石橋警官告訴他不要慌,再耐心等待一會兒。

  於是,男人又坐了大約五分鐘。

  “看來不行啊。”石橋道,“相澤,你確定……”

  “她的猜想應該沒錯。”相澤夏美還沒答話,萩原研二反而先出言道,“石橋警官,你不認得那種眼神嗎?”

  什麼眼神?

  單身至今的石橋警官很迷茫。

  “充滿期盼的眼神。她還沒習慣把這些收回。”

  奧田出現的第一秒,她變得目光灼灼,滿懷期待,她忘了自己身陷囹圄,希冀着得到對方的迴應……那是暗戀者的眼神。

  他們又等了五分鐘。

  笠井花說完拒絕的話後,便垂眼再也不看對面人。

  石橋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對講機,準備通知審訊室旁值守的警官將奧田帶出。

  相澤夏美按下觀察室操控臺上的通話鍵,審訊室內的揚聲器裏傳出一道女聲。

  “不再看他一眼嗎?”她的聲音平靜,毫無波動,“也許這就是最後一眼了。”

  [奧田]已經走到了門口,聞言微怔。

  諸伏景光瞬間明白髮生了什麼。

  原來如此。

  他想。

  剛纔的奇怪氛圍有了解釋。

  隨即涌上心頭的,便是深深的無力感……以及壓抑不住的愧疚。

  石橋緊盯着玻璃旁嫌疑人的動靜,笠井花被說服似的,真的擡起頭看了一眼。

  “沒什麼要跟他說的嗎?他可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的擔憂,不知道他人的險惡,一不小心,他可能再入歧途,畢竟,有人離他那麼近,心思又那麼可惡……”

  “你離那個女人遠點!”

  笠井花衝口而出。

  她平靜面容不再,嗓音淒厲:“聽到沒有!不許再接近她了!她只會給你帶來不幸!”

  [奧田悠輝]猛然頓住。

  耳邊警官在提醒他如何回話,諸伏景光呼出一口氣,這才道:“你說的……是誰?”

  “你裝什麼傻!這麼多年,你心裏還有過別人嗎!佐久間!離她遠點!”

  “佑穗?”

  “閉嘴!不許叫她名字!”

  女人顯而易見被觸怒了。

  “再說,她根本也沒讓你叫過她名字!”她動作劇烈地揮動雙手,帶動鐵鏈發出一陣牙酸的聲響。

  在桌上狠狠砸了一拳後,笠井花無力地掩面。

  “她甚至都不讓你喊她名字……”

  “她吊着你,然後你就信了她那套鬼話,你都做了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她會害死你的……”她突然大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那次,你傷得那麼重,她都沒來看你一眼……”

  “前輩,別再……別再看着那個人了……哪怕是,是別人也好,不用是我……只是不要是她……不能是她……”

  諸伏景光久久無言。

  從她零零碎碎的言語中,他捕捉到一部分信息。正是這些信息,讓走出這扇門這個原本簡單無比的動作,變得艱難起來。

  他最後還是推門出去,不管耳機裏警官們的疑問,直接對門口警察道:“負責人是誰,我有話要說。”

  石橋友也肅着臉和奧田交談了幾句後,神色微變,他很客氣地通知相澤夏美和萩原研二回避。

  諸伏景光的目光從二人背影上收回。

  他對着石橋和他趕來的上司正色道:“以下我要說的情況,需要保密,之後我會向上彙報,不出意外,隨後公安的內部通知應當會下發至你處。”

  “事情是這樣的,幾年前,我做過公安的協助人。”

  石橋友也聽到這樣一個故事。

  名爲奧田悠輝的青年男性,在幾年前畢業後,偶然和公安部門的某位成員達成合作,成爲了對方的協助人,以一名普通銷售員的身份,出入各種公司,幫助公安收集不同目標的信息。

  “現在我已經不幹了。”奧田道,“但是那幾年,笠井作爲我的好友應該是發現了什麼吧,她沒跟我說,我也一直都不知道,她居然對我的暗地裏的身份有所猜想。”

  “佐久間是怎麼回事?”石橋問道。

  奧田一陣苦笑:“我,上大學的時候,對那位小姐很有好感……顯然,笠井認爲我之所以選擇去做危險的事,源頭都在於佐久間的‘蠱惑’。”

  “那,佐久間佑穗到底對你說過什麼嗎?”

  “……”[奧田]重重嘆息。

  “沒有。”

  ——所有材料上,他臨終的交代,沒有任何一句話,提到那個女孩。

  “她是個正義感很強的人,很理想化,笠井大概是誤解了。”

  “抱歉,我能提供的消息只有這些了,請你們保密。”

  “好的,謝謝你的配合。”

  等到男人走後,石橋才猶猶豫豫地開口。

  “長官,您覺得他現在真的不再是公安的協助人了嗎?還是隻是在說謊……”

  “噓!”管理官斥道,“這些不是我們需要管的,不要再說了。一旦確認他這邊信息無誤,就按常規刑事案流程處理。”

  諸伏景光也知道,橫濱警方頂多猜測他的“特殊工作”是否還在持續,和[奧田悠輝]不夠熟悉的他們,不會懷疑奧田本人的真假。取代了曾經的協助人身份後,他某種意義上“深居簡出”,明明到處奔走,卻很少和人建立深入的情感聯繫,不管是朋友,還是別的……

  笠井花,奧田的“友人”,多半也是誤會了這點吧,以爲他的心,全部被另一人佔據。

  而她所說的“受傷”,也許正是那次,真正的奧田悠輝……表面上看,他是不小心事故重傷,瀕死後痊癒。

  其實,“治癒”後的他,已不再是過往的那個人。

  懷疑他在從事危險活動的笠井,將這一切歸咎在佐久間佑穗身上,認爲她的話對他產生了影響,讓他盲目地踏入危險地帶,遲遲不肯抽身……甚至因此對她產生了殺意,在得知聚會消息後準備了周密的計劃。

  這樣一想,這次見面後,出於調查的目的對於研究員小姐的過多關注,大概也被對方看在眼裏,加深了她的仇恨。

  她恨到失敗了一次之後,又嘗試了一次又一次,勢必要清除使他執迷不悟的根源。

  “佑穗,你來了?”

  被警方臨時呼叫的佐久間滿心迷茫,在警局門口,她撞見了正要離場的諸伏景光,當然,在女孩眼裏,那只是奧田悠輝。

  “你叫我什麼?”

  女孩眨眨眼。

  “佑……”才發現自己保留了之前在刑警的指示下,出於激怒嫌疑人的目的而喚出的名字,諸伏景光面上浮現歉意。

  “佐久間小……”

  “你可以叫我‘佑穗’,沒關係的。”女孩反而笑開了,“我們都認識這麼久啦,我也不明白奧田君你爲什麼總是這麼見外……”

  深山總一郎會喊她的名字,西尾那個輕浮的男人更是肆無忌憚地直接叫她“小穗”。她不太在這方面計較,況且正如她所說,[奧田悠輝]怎麼說也是多年的舊識。

  “記得畢業的時候嗎,你跑到我面前,問我,能不能喊我‘小穗’,如果自己成爲……”

  “成爲什麼?”

  諸伏景光感覺自己抓住了某個很重要的線索,不,嚴格來說這並不重要,投毒案的嫌疑人早已被抓獲,他的僞裝身份也安然無虞,但是……

  對於曾經的那個青年,他並肩戰鬥的“戰友”,這段記憶非常重要。

  “成爲‘正義的夥伴’。”

  女研究員嬌小的身軀被上方的燈光照着,身後投出長長的黑影。

  “你說……”她輕聲道,“下次見面時,如果我成爲了正義的夥伴,我能喊你小穗嗎?”

  “你回答了什麼?”諸伏景光迫切地追問,幾乎忘記“他”就是故事裏的另一個主人公。

  “我說,好啊。”

  ——最後一塊拼圖,送你了。

  “那時候,我可真幼稚啊,倒是你還挺奇怪的,平時也不像對中二發言很感冒的樣子……”佐久間佑穗碎碎念着過往。

  “小穗。”男人忽然出聲道。

  “哎?”

  “[我]踐行了自己的諾言。”諸伏景光在“我”字上發了重音,他側過臉,不去看身邊的女孩,只望着無窮的如墨夜色。

  那麼遠,彷彿永遠沒有盡頭。

  “我可以改口了,對嗎?”

  “當然。”

  “你不會不相信嗎?”

  “我會信啊。你雖然話不多,可你從不說謊的。”

  “我的家庭,我的朋友,我的過去……所有的事情,我都告訴您了。”

  永恆的黑暗降臨前,爲正義犧牲的青年毫無遺憾。

  只除了……她。

  他想。

  我沒跟她交代過什麼,連話也說得不多,日後不出意外,也沒有再相見的可能……所以,這份年少的愛戀,無望的誓言,一度生出的隱祕歡喜,就請允許我保留在心底吧。

  我不後悔因爲她走上這樣的道路……

  直至今日,爲了這份事業,我願意獻出一切。

  這固然與她有關,又早已與她無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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