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漫長的旅程
毛利蘭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工藤新一心裏也有點意外,要知道,認識拆彈手以來,她只有在生活上會表現得略有些大大咧咧的。除此之外,持着開朗、陽光的性格主調,認真和縝密是相澤夏美的底色。又或者說,這是每個有着“偵探”屬性之人的特徵。
在松田陣平的阻攔下,紛爭暫緩了。由於牽扯到的大部分是熟人,三城屋的老闆娘一直在其中說和,努力平復這場風波。最終,加野揉着肩膀回屋了,大概覺得丟了臉面,他什麼話也沒說。
女警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好一段時間沒出來。松田想去敲門,萩原研二衝他搖了搖頭。
——成年人世界的準則從來如此,除非是當事人親口向你求助,否則,關心某種意義上等同於重新撕開對方的傷口。
夜色濃重。
十一點的鐘聲敲響,相澤夏美從樓上房間走了下來,同時用來招待客人和充當餐廳的前廳此刻空無一人,唯有陳列的點心櫃旁亮着一盞黃澄澄的小燈,襯得半透明的糖果格外晶瑩。
——喫點甜的吧。
共享意識裏,[瀨川陽太]道。
——是,生理上來說,血糖上升有助於心情愉悅。
[佐久間佑穗]還在加班,對着計算機數據運算的屏幕打了個哈欠。
——我很好。
存在着差異的個體們溝通着體感,相澤夏美選了把離燈光最近的椅子,拉開後倒着坐下,雙臂架在木製的椅背上。支着下巴靜靜待了幾分鐘後,她起身到旁邊的小型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啤酒。
“刺啦”一聲,拉環被扯開的聲響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惹人注意。
啤酒花的香氣隨着泡沫涌了出來。
“就這麼幹喝嗎?”男人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了下來。
相澤夏美循聲望去,松田陣平靜靜立在那裏,身體微斜,他一隻手插着口袋,另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身側的扶手上。
“隊長,一直以來,我都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出場的動作是有認真設計過嗎?這樣看還挺帥氣的。”
“……”
如果說之前,英俊的捲髮男人面上的表情,是“恨鐵不成鋼”佔五分之四,那麼,現在這種情緒就像是接觸到空氣的啤酒泡沫一樣,很快就退下去不少。
松田瞬間理解某些時刻,萩原對着他時的心情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下樓,同樣拽了把木椅,在部下身邊落座。
“有精神了?會消遣人了?”
聽到這話,女孩笑了兩聲。
——怎麼有點傻乎乎的。
他想。
男人乾脆也去投幣買了罐啤酒,和她並排盯着昏黃燈光下的和式點心櫃發呆。
絳紅色的櫃面上原來還有漂亮的暗紋,有種古樸典雅的美。
松田仰脖喝酒,冰涼解渴的液體穿過喉嚨。
剛纔的對話裏某個字眼忽地在思維裏打了個滾。
他清了清嗓子。
“那什麼……你覺得很帥氣?”
“啊?”
她迷茫的眼神投了過來,松田陣平頓時想把已出口的話吞回去。
——我是鬼迷心竅了吧!
“也不是……”
“哈?”
“嗯,我的意思是,很像那種昭和電影裏的定格,濃墨重彩,下一秒就要播放《夢的延續》那種……”
“玉置浩二?”松田想了下她說的歌曲,撇了撇嘴。
“相澤,你是哪一年生人啊?這麼老派。”
“平成……”
“傻瓜嗎?”
沒等她說完哪一年,他已經沒好氣道。
二人又默默呆了一會,直到把易拉罐裏的液體都飲完。
“……真是的,不幹了!”
松田陣平突然手上用力,“嘎吱”一聲,捏扁了可憐的啤酒罐。
他急衝衝地轉過頭來,假如萩原見到男人這般模樣,定會感嘆幼馴染和幾年前警校時期的毛躁小子沒什麼區別,性格深處,有些東西從來沒變過。
“你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單刀直入地問。
——去他的“不去碰傷口更有利於癒合”!
“什麼?”
相澤握着銀白色的金屬罐,訝然地看着他。
話剛落地,松田陣平今晚第二次後悔自己的發言。
——萩說的什麼“溼性環境對傷口恢復效果更好”,怎麼都感覺更有道理啊。
——爲什麼自己偏偏要憑藉直覺認定,“敞開的傷口好得更快”呢?
——我是不是錯了?
這會兒,相澤也反應過來了,她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麼。
“不想說沒關係!當我沒問!”松田立馬接話,“我是想說,要不要改天一起去打他一頓怎麼樣……啊,也不是這意思!你還想喝啤酒嗎?我再去買!”說着他就站起來朝自動販賣機走去。
“隊長,你的意思是,要幫我打我父親一頓嗎?”
懇切的問句在他背後悠悠地響了起來。
“……”
——被誤解了。
松田先是想道。
——不對,嚴格說她表達出的語意也不是誤解……可是,怎麼辦,相澤這麼闡述出來,聽着很玄妙啊!
與此同時,根據她的話語,他驗證了之前的某種猜測。
男人又大步走了回來。
松田在椅子上坐下,肩膀朝前,望進她棕色的眼睛。
他想說點什麼,許多語句在他腦海裏亮起來,又暗下去。
——萩說得對,我不該提起這個話題的。無論如何,那都是曾經的過往,是我未曾參與的,只屬於她的道路。
“很辛苦?”
最後他只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相澤一直默默地等着,結果就迎來了這麼一個誠懇的問句。
她愣了愣,驀然笑了起來。
“你怎麼……”松田陣平頗爲擔憂。
——完蛋了,我爲什麼要招惹相澤!等等,不要慌,情況還沒到最糟的時候……
“我說……”
“是很辛苦。”還在爲難如何救場的時候,松田聽到了女孩對他的回答。
她停住笑聲,長睫忽閃,眼眸裏宛若存在一整座幽暗的,沒有盡頭的密林。
“太漫長了……有時候,會讓人懷疑自己能否堅持到那一天。”
松田怔住。
隨即,他整個心臟像是被密密匝匝藤蔓鎖住,溺入深潭。
這時。
“客人,您有什麼需要嗎?”
一道溫和的嗓音響起,三城屋老闆娘從後廚的位置小碎步踏過來,入眼就是二人面前的啤酒罐,她立刻表現出歉意。
“沒能招待好您二位,真是抱歉。請問,客人是餓了嗎?想喫點什麼嗎?”
“您客氣了。”收回視線,相澤夏美對三城霞笑道,“可以的話,我想要兩個溫泉饅頭。”
她指了指點心櫃一角的棕色點心。
“是需要下酒菜嗎?”三城霞是個認真負責的店主,招待客人素來細心,她貼心地說道,“這樣的話,如果您願意等我五分鐘,我可以去後廚爲您準備幾道小菜。”
“如果您是餓了,來點飯糰或者拉麪如何呢?”
“拉麪。”松田忽然出聲,“麻煩您了。”
“隊長?已經這麼晚了……”相澤道。
“明天又不用上班,你着什麼急?”男人說,“晚飯就沒怎麼喫,現在喫點熱的吧。”
他很堅持地對三城霞說:“兩碗拉麪。”
“您是不是自己想喫?”相澤語氣疑慮。
松田瞟了她一眼。
“對對對。”
“噗”,三城霞捂嘴笑了一聲。
被兩人幼稚的對話逗樂的她鞠了一躬,“那就請二位客人稍等。”
說完,老闆娘離開了,相澤瞄見牆上的分針轉過下方的數字六。
“我想回去了。”她說。
“啊?”
點了夜宵後,還在猶豫要不要加兩句安慰話的松田陣平,被這句話說蒙了。
“回哪裏去?”他皺起好看的眉毛,幾秒後神色變化,“不行,給我喫完飯。”
“不是那個……”相澤夏美微微笑了笑,“我是想,這次旅行,就當作單純的旅行吧。”
松田頓悟,她的言外之意,是不再追蹤與x狀印記有關的那件案子了。
——這怎麼行?
這是松田陣平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入職後的第一份工作,無疾而終,給人的觀感太差勁了。
可是。
他回憶起方纔有一瞬她面上的神情,明明淡然平靜,他卻有種錯覺,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噙着淚花。
於是。
“不想幹就不幹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松田道,“玩好了我們就走,工作的事以後再說。”
相澤夏美彎着脣點點頭。
話雖如此,事情未能如他們所願。
概因第二天一早,加野朗吉的屍體被發現在自家的後院。
聞訊而來的山村操警官走訪了一圈,第一個目標就對準了“之前與死者發生過沖突的遊客”,相澤夏美。
“昨晚你在哪兒?”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相澤姐姐,你看我做什麼?”
江戶川柯南腦袋上彈起一個問號。
對於女偵探,一方面,工藤新一信任她的品行,所以眼中倒沒什麼懷疑之色,另一方面,他相信她的能力,比她的品行更甚,不認爲她會蒙受冤屈。事實上,他還有種躍躍欲試的比拼破案速度的衝動。
“沒什麼。”相澤夏美道。
——死神威力,恐怖如斯。
至於周遭,毛利蘭是滿眼擔憂,毛利小五郎拍着胸脯,說了句“沒事,交給我!”
機動隊的衆人,有的一臉從容,說着什麼“放心,對我們女偵探這都是小場面”。
有的陷入了對山村操的憤懣不平。
“什麼人啊,對我們相澤這麼兇幹什麼?還能是她乾的不成?”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也不太着急,當事人相澤夏美非常冷靜。
“昨晚什麼時間段?”她問。
“啊,這個……”山村操翻了翻橫開的記事本,“十點到夜裏一點!”
“啊咧咧,這是那位叔叔的死亡時間嗎?”小學生聲音稚嫩道,“爲什麼持續這麼長呢?”
他來現場的時間沒有其他人早,案情尚未掌握完全。
“因爲他死在了溫泉湯池裏。”相澤夏美低頭說,“屍體周遭環境特殊,模糊了死亡時間。”
——她回答得好認真啊!
名偵探很感動,變小後,他從來靠着撒嬌賣萌獲取案情信息。時間尚短,迄今還沒完成對警官們的“馴化”——即有什麼答什麼……
——等等,女警是不是太認真了?對着一個小孩子……
“相澤姐姐,我有點聽不懂欸。”柯南試着傻笑道。
“那你得努力了。”相澤夏美很嚴肅,“不是加入了少年偵探隊嗎?學業和推理,都要加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