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前往太空 9
身着華袍的各界人士雲集至此只爲一睹卡爾的風采，空氣中響徹着唱詩班獻給帝皇的讚歌，被捆縛在鐵棺中的書記侍僕用羽毛筆一刻不停地記錄着眼前的盛況。政務院的顯要與泰拉議會的權貴們爭相趨前、翹首企盼着卡爾的到來；而國教祭司與貴族憑藉其極盡榮華的衣着，即便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也分外顯眼；
在卡爾自飛艇中邁出的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爭先恐後地躬身行禮，無數雙手在胸前做出天鷹禮、無數道嗓音高聲嘶吼出效忠的誓言。
卡爾竭盡所能地展露出微笑，並以絕對的從容與平和對喧囂的人海致意；與此同時，複雜的感情正於他的胸中交織成激盪的漩渦——距離他上一次來到泰拉已經過去了許多個千年，那時，泰拉曾煥發出拼搏進取的光輝；現如今，這份勤勉向上的精神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造型怪誕的哥特建築羣、畸形擴張的工業設施與驚悚可怖的宗教紋章。
當卡爾和部下被禁軍引導着穿行於人潮之中時，物是人非的錯位感與觸景傷懷的情思正於卡爾的心頭不斷髮酵，一行人搭乘電梯下行，經行政務院陰鬱而空曠的大廳——一路上同樣擠滿了慕名而來的羣衆，男人、女人、少年、老者，儘管隔離線的存在令他們只能遠遠眺望卡爾一行，但所有人無不在卡爾經過時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喜悅的熱淚沿着無數張面龐縱情流淌，世世代代沿襲至今的階級壁壘令他們無法更靠近卡爾一步，但或許他們的兒孫將能夠因卡爾的到來而改寫命運。
泰拉的建築羣層層疊疊彷彿無窮無盡，但在經過又一道造型詭異的拱門之後，卡爾和部下猛地察覺面前已是一座豁然開朗的露天廣場，沸騰的人海將道路擠得水泄不通，四周矗立着高達數裏的彩繪琉璃牆，每一面上都描繪着一位卡爾的畫像。
卡爾看到了聖吉列斯，畫像上的大天使立於一座變異人的屍山之上、舒展雙翼；可汗，戰鷹驅策着一顆人顱狀的彗星，馳騁於羣星之間；沃坎，火蜥蜴之主手持一柄巨大到不可思議的鍛錘，而其身下的鐵砧則是一整個世界。
最後，卡爾與自己的畫像對視了。
畫像上，比例失真的西格瑪教團之主沐浴於光暈之中，一手持阿斯塔特聖典，一手拎一顆長角惡魔的首級；許多天使環繞着於他的身側，帶着無比的尊崇與虔誠。
一瞬間，卡爾的腦海裏再度響起了福格瑞姆那陰魂不散的聲音——
——全人類將效忠於他，宛如敬奉一位活生生的神明。
卡爾默默警示自己，永遠不要陷入這般狂妄的自負之中。
卡爾一行登上了觀禮運輸艇，這些奢靡豪華的超重型載具帶着他們穿行於無盡的街網與交通線之間，一條條林蔭大道與其上的觀禮人潮從他們兩側掠過；身邊的景緻從傳教士的營地、本土牧師的聚居區漸漸轉變至貧民窟，窮人和身有殘疾者在簡陋的棚戶之間艱難地蠕動，潦倒窘迫宛如聚集在傷口附近的羣蛆。
一路上，足有數十億道目光注視着卡爾一行逐漸深入帝皇之境的心臟地帶。
皇宮的輪廓出現在了地平線上，坐落於羣山上的宮殿結構逐漸變得清晰，其中最爲醒目的，當屬迸射出穿雲破日之輝芒的星炬——從抵達泰拉起算至今，卡爾一行足足花了兩天時間方纔徹底穿越無盡的人羣、以及既莊嚴、又恐怖的城市羣。
在巡禮的最後階段，他們經行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山城，十二尊聖徒的聖像在那裏注視着他們，每一尊的大小都足可媲美帝皇級泰坦；他們穿過橫跨於峽谷之上的凌空長橋，呼吸着兩側巖壁上的工坊與冶煉廠排放出的蔽日煙塵；軌道防禦平臺的炮口注視着卡爾一行，這些超巨型重炮的口徑甚至連卡爾都是生平首見。
最終，一行人終於順利抵達了皇宮——呈現在朝聖者們面前的，是高聳入雲的皇宮大門，其上雕刻着天使與惡魔交戰的場面。笨重遲緩的運輸艇於此駐足，卡爾如釋重負地得知往後的行程將依靠步行。
卡爾記不得自己接下來究竟穿過了多少道富麗堂皇的門徑與奇觀，數量之多令人心生畏懼——彷彿皇宮正通過此舉，向訪客昭示自身絕不可能被攻陷這一概念。卡爾甚至情不自禁地想到：比起一路上的激戰，這漫長的覲聖之旅反而更加令其筋疲力盡。
最後一道門終於出現在了眼簾之中，巨型拱門的另一側便是帝皇的王座廳。
只要推開這道門，人類之主的黃金王座就在眼前。
終章御座之前
一萬多年以來，忠心耿耿的禁軍不眠不休地守護着帝皇。早在荷魯斯之亂髮生以前，這些流光溢彩的戰士們就跟隨帝皇南征北戰，並誓死保護人類之主的安全。
當帝皇陷於黃金王座的禁錮之後，也是他們持之以恆地擔當着哨兵與巡視者的角色，皇城中發生的任何變故與不諧均無法逃過禁軍們愈發警醒的耳目。
任何一名禁軍都是當之無愧的英雄豪傑，他們的力量與速度更在阿斯塔特們之上，這些冠軍配備着精良強固的護甲，並有權在帝國的武庫中挑選任何符合心意的武器；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面對何敵，只要他們手持戰戟加入戰局，以一當十便是對他們所具之戰力最爲謙遜的評價。
沒有人知曉究竟有多少宗不爲人知的叛亂、政變與暗殺已被禁軍所挫敗；但有一點毋庸置疑：經過了一萬年的歲月，禁軍們的戰技愈見精純嫺熟。
顯然，他們從沒有鬆懈過一分一秒。
王座廳的金色大門位於一座高聳的聖堂深處，許多條道路以這座建築爲核心延伸開去。每時每刻，這些古舊的石板路都會爲數以百萬計的、來自帝國的各個世界的狂熱信衆所佔據。
透射出金色光芒的巨大彩繪玻璃窗上描繪着帝皇曾經的豐功偉績，難以計數的長明燭在宏偉的大廳裏靜靜燃燒，蒸騰出一片如夢似幻的氤氳；童天使於空中飛舞，吟誦着獻給人類之主的贊詩，優美動聽的歌聲經久不息地迴盪；空氣中洋溢着焚香的氣息，伴隨着佈道鐘聲的鳴響，踞於宣講聖壇之上的國教牧師們繼續以極具煽動性的語聲向人羣傳遞着福音；技術神甫們聚集在陰暗的角落裏，一邊晃動肢體一邊喃喃低語；道路兩側的帝國海軍與星界軍的將校們三五成羣地進行着交談，不時對着侍僕高舉着的數據板指指點點；懸空的刑籠內羈押着被定爲有罪的貴族們，當巡邏的禁軍們從下方經過之際，這些罪人急不可耐地湊近身子，試圖用最動聽的言辭訴說自身的清白。
王座廳前的長廊堪稱一件美輪美奐的工藝品，悠久的歲月令作爲其材質的足金、青銅與寶石的華彩有所褪色，但遠不足以抵消其所具備的凜然莊嚴的氣質。整整50尺之高的黑色大理石拱廊環抱着一條上行的天階，每道臺階上留有無數次登踏所造成的槽痕，每道臺階的邊緣都堆積着信徒的遺骨。
在天階的盡頭站立着二十名禁軍以及一位火星神甫；爲首的一人佩戴着一頂羽冠，貂皮披風懸垂於其身着的黃金鎧甲背後。
羅保特-卡爾在人羣中大步穿行，激動的信徒和朝聖者們無不在卡爾經過身邊時伸出顫抖的雙手，撫摸着他的甲冑。
西卡留斯連長、大導師沃戴斯、盾衛官艾卓涅圖斯以及神祕莫測的賽弗一行不離卡爾左右；貝利撒留-考爾、卡特琳娜-格蕾***絲以及聖者塞麗斯汀與他們並肩而行——聖女的到來在信徒之中激起了幾乎和卡爾本人降臨同等程度的轟動，塞麗斯汀則頻頻回首爲人們獻上祝福；遠征軍碩果僅存的戰鬥修士們排成整齊的隊列、邁着鏗鏘的步伐緊隨於他們身後，壯盛的軍容一掃遠征途中的艱困與疲靡。
基利曼在天階前駐足，卡爾的視線與上方禁軍們冷徹犀利的目光相撞。禁軍的領袖出列，在以戰戟頓地三次之後，其以字正腔圓的高哥特語進行了自我介紹：帝皇的鷹衛、卡利姆-瓦蘭諾；接着，瓦蘭諾要求此刻立於王座廳前的造訪者通報姓名。
以同樣一絲不苟的高哥特語作答，盾衛官艾卓涅圖斯逐一回報了泰拉遠征軍領袖們的名諱，古老的覲聖禮本應冗長而繁雜，但此刻卻因一位活生生的基因卡爾的到來而平添了更多的肅穆與莊重。最終，卡爾的來意得到了闡明：卡爾請求面見其父、人類的帝皇。
數百萬人於同一時刻屏住了呼吸，偌大的聖堂內此刻鴉雀無聲，緊張的氛圍在鷹衛長時間一言不發地審視卡爾的過程中不斷累積——瓦蘭諾是否正暗自猜疑這一切不過是精心編織的陰謀？他會否直接宣告面前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卡爾？又或是要求卡爾提供進一步的證據以證實身份？
隨後，鷹衛與不知何時出現在卡爾身邊的火星神甫交換了一個眼神，伴隨着完成了檢測工序的後者的一次微微頷首，禁軍作出了最後的裁決。
卡爾獲准進入王座廳——但僅卡爾一人而已，其他同行者需在外等候。
此言一出，賽弗的身形難以察覺地僵滯了一瞬，隨即便將雙手不動神色地朝槍套探去——這一幕早在卡爾的預料之中，而卡爾也已做好了預案。
誠然，這名身懷重重謎團的黑暗天使與其同伴恪守了他們所作出的承諾，幫助卡爾從黑石要塞中逃出生天；但卡爾並沒有蠢到就此對這羣詭異的人物給予完全的信任——雖說卡爾對賽弗沒有印象，但其揹負着的巨劍對卡爾而言卻決不陌生，哪怕只是對那柄武器不經意的一瞥都足以讓卡爾陷入一陣不寒而慄的恐懼，而他決不允許這樣一件武器出現在父親的面前。
卡爾後退了半步，並當即命令禁軍們逮捕賽弗一行：他們的身上潛藏着許多祕密，假以時日，騰出手來的卡爾將親自將所有這些謎團一一破解。
頭一回，賽弗流露出了明顯到足以被旁人察覺的情緒：兜帽人發出了一聲惱怒的低吼，旋即拔出了槍，在短短的一瞬間，賽弗似乎在突圍又或是乾脆直接殺向王座廳這兩個選項之間拿捏不定，而正是這短暫的猶豫令他錯失了稍縱即逝的時機。
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裏，高舉着戰戟的禁軍就完成了對黑暗天使們的合圍，賽弗一行愕然地發覺自己已經被一圈鳴動的利刃組成的圓圈所包圍；激情褪去，賽弗斗篷下的半張臉逐漸回覆陰沉，他收槍入套，隨即便和兄弟們一道，跪倒在抓捕者的面前。
在面色冷峻的禁軍的押解下，手腕遭到電鎖束縛的賽弗一行被關押在了一處戒備森嚴的監牢中，數千年以來，還從沒有任何一名犯人能從這裏逃脫——遺憾的是，賽弗將在數小時內不留痕跡地打破這一紀錄。
但不管怎樣，至少在此刻，這位棘手的人物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而卡爾也得以將精力集中在更爲緊迫和重要的事務上；卡爾摘除頭盔、還劍入鞘，獨自一人登上了通往王座廳的天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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