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常家的端午節
楊敏把陳銘記送到院子門口，回來時常爺爺感嘆着，“難爲小威在外面這麼忙還惦記着家裏。”
陳銘記過來，是把常威寄回的東西送來，也是代表組織上門慰問。
“上次他回來說想喫雞，肯定是在外面沒好喫的，可惜最後也只喝了碗雞湯。”楊敏呆呆的坐在院子裏，吸了吸鼻子，臉上全是懊悔。
常爺爺就勸她，“小威不是小孩子了，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才十七。”楊敏輕輕的說着，不自覺抹了抹眼眶。
常爺爺抽着煙鍋子，低垂着腦袋半晌才說道：“小威是在救人。”
現在能買到的只有粗糧，而且玉米麪裏面還有棒子碴。
前些日子，鼓樓街道突然開始發售細糧，拿着戶口本和糧本，每人可以買三斤大米。
這點糧食不多，但是對於家裏有重病的人來說，也算是救命。
昨天，長勝村的大隊長來了，提着只狍子，說是老十三在山裏打的，常爺爺不肯收，隊長就在院門口給他磕了個頭，丟下狍子就走。
鄉下比城裏還要缺糧。
常威送回村裏的糧食，夾雜着野菜、榆樹葉、橡子麪，又能管幾頓飽飯。
“娃兒大了，他有自己的責任。”老頭輕聲勸慰着。
楊敏卻只是喃喃的說，“他才十七。”
過了好一會，她纔回神道：“今兒端午，也不知道我兒有沒有糉子喫。”
說完突然站起來，急急忙忙朝着廚房走，“我得給他包一點，我得給他包一點，過節呢，我兒也不知道有沒有糉子喫。”
她全然沒有去想，這糉子能不能送到南方，或者送到後會不會壞掉。
她只想給兒子包點糉子，孃親手包的糉子。
常爺爺張着嘴，最後無聲的嘆息了下，朝常天招招手，“把你大哥寄回來的東西拎進屋吧。”
常天點點頭，提起兩個大網兜剛起身，又覺得不對勁，低下頭認真看了看，網兜邊已經破開一個大洞。
鼓樓街上，一處老宅正在拆除，有個小姑娘正蹲在對面的大石頭上看熱鬧，小手從荷包裏摳出塊碎餅子快速塞進嘴裏，嘴也不張的咀嚼着。
在她身後站着一猴一貓。
“大哥肯定天天在外面喫好的。”小姑娘把餅子嚥下去，瞧着周圍沒人注意，悄悄的又摳出兩小塊塞進大聖和小昭嘴裏，嘟囔道：“我馬上放假了，大聖，你說，我是去川省找大姐，還是去南省找大哥？”
大聖哪裏知道這些，只是蹲在她身後賊眉鼠眼的小口吞嚥着。
沒有得到迴應，常瓏有些不滿，看到對面的拆遷工人用大錘把一塊條石給砸開，她戳了戳身後的金絲猴，“大聖，快看，你媽生二胎了。”
大聖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常瓏，連嘴巴都忘記合攏。
常瓏嫌棄的把它嘴捂上，等猴子把嘴裏的喫食吞下，她從大石頭上一躍而下，在衚衕裏蹦蹦跳跳的朝前走。
走過路口，她又退了回來。
轉角的一棵大樹下，衣衫襤褸的老者頹喪的靠在牆邊，腦袋歪在肩膀上，臉頰凹陷，雙目無神。
她抓了抓腦袋，慢慢走過去，就在老者面前蹲下身子，問道：“老爺爺，你怎麼了呀？”
老頭撐着地面把身子坐正，看了看常瓏，沒有說話。
常瓏看着老頭乾瘦的身體，深深的吸了口氣，癟着嘴，想了好一會，小心翼翼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餅子，想了想又掏出一塊，最後一咬牙，把剩下半塊也掏了出來。
她就張着小手，把餅子遞到老人面前。
老頭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半晌不敢有動作。
“爺爺，你不是餓嗎？快點喫吧，被人看見會被搶走的。”常瓏催促着，一臉着急。
過了片刻，老頭才艱難伸出枯黃的手，從常瓏掌心拿走半塊餅，用盡力氣道：“好娃兒，謝謝你。”
常瓏“嚯嚯嚯”的開心笑着，另外兩塊餅子也放在老頭掌心，把手上的餅子碎末攏在一起丟進嘴裏，拍了拍手，繼續蹦躂前進。
陽光灑在她臉上，像是灑下橘子般的金黃，那張白果似的小臉上，似有清荷般的露珠，晶瑩剔透，既天真又純淨。
老頭呆呆的看着常瓏。
古舊的小巷裏只有一道小小的燦爛背影，還有兩條馬尾辮歡快的來回搖晃着。
他伸出胳膊，想要攔住她，奈何已經沒了力氣，最後只能用盡力氣喊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常瓏沒停步，只是回頭笑了笑，揮了揮手。
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喜悅。
旁邊拆遷的工人看着這一幕，感嘆了句，“您老真是運氣好，能遇到她。”
老頭手裏捧着兩塊餅，擡頭問道：“勞駕，這娃兒是誰？”
“鼓樓乳虎，鼓樓幼虎的妹妹。”工人驕傲的回答着。
老頭喃喃的念着，“幼虎，乳虎，幼虎，乳虎......”
唸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忘記。
川省，川都。
南河邊的小屋，常小蠻和麥子扭着小屁股，艱難的爬上石階。
之所以難，是因爲兩個小人手裏都抱着東西，且很倔強的拒絕常妲幫忙。
“魏爺爺，魏爺爺。”常小蠻把臉貼在門縫上朝裏面張望，嘴裏嚷嚷喊着。
“誒，誒，來了。”拄着柺杖的老人打開房門，橘子皮般的臉上都是慈愛的笑。
“您看，我給您帶了好喫噠。”小丫頭擡起腳翻過門檻，得意的顯擺着懷裏的罐頭瓶子。
麥子也學着她的樣子，把手裏的罐頭瓶子高高舉起來。
兩個瓶子裏裝的不是水果，而是散裝的雄黃酒。
身後跟着的常妲提着食盒，笑道：“今兒端午節，您老節日快樂啊！”
“快樂，快樂，看見她們，啷個會不快樂。”魏大爺咧嘴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兩個小丫頭的腦袋。
常小蠻就很得意，把罐頭瓶子擱在桌子上，又認認真真道：“魏爺爺，祝您嚐嚐酒酒，瓶瓶安安。”
這是過年的時候，大舅舅教她的喜慶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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