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光
《我來到你的時空》最新章節第2章白光
屋外的喪屍還在撞門,不死不休,它們非要進來看看,這裏面究竟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那具屍體一動不動地側躺在堅硬的瓷磚地面上,慘白的臉色跟灰白的瓷磚融爲一體,幾乎看不出任何生命體徵。
下一秒,隨着一隻喪屍用鐵錘一般的拳頭重重擊打在大門上,“轟”得一聲,屍體竟然就在這樣震天響的動靜中驟然睜開雙眼!
周村竟然還有最後一名倖存者!
這是一個身高在1米7左右的女人,看起來整個人體重恐怕都不到90斤,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她的頭髮亂糟糟的一團像是枯草,雙目大睜,眸中爬滿紅血絲,眼下黑眼圈濃重,臉頰凹陷,面色蒼白,胳膊和腿細得彷彿一掰就折。
門外正在砸門的喪屍,好像哪個看起來都比她健康,所以即便她睜開了眼睛,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像極了一具屍體。
一具會轉動眼球的屍體,僅此而已。
剛纔那猛然間的一睜眼,也只是像臨死之前的迴光返照。
門外晴空萬里,門內漆黑一片,防盜門隔開兩個世界,外面是湛藍如洗的天空和一羣只會喝血喫肉理智全無的喪屍,裏面是見不得光的牢籠和一個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活人。
一時竟然分不清,到底哪裏是陰間,哪邊是人世。
女人在黑暗中靜靜眨動幾下雙眼,默默忍受着屋外瘋狂的喪屍,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以往的經驗告訴她,等過一會,喪屍們發現自己撞不開門,就會慢慢離開這裏,去尋找其他活物。可是如果她敢發出半點屬於人類的聲響,那喪屍起碼要在門口圍上三天三夜。
末日之下命不由己,但女人可以接受自己以任何方式死去,卻唯獨不能忍受辛苦鑄就的防線被破開,而自己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她寧願活活餓死,也不想被怪物同化,成爲他們當中的一員。
砸門聲愈發狂躁,催命似地重擊在防盜門上,女人伸出纖細如鬼爪一般的雙手,緊緊抱着頭,身體像大蝦一樣弓起來,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細細發着抖。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對女人來說像是十年那樣漫長,直到天穹從萬里無雲到殘陽如血,癲狂嗜血的喪屍們才極度不甘心地離開她家門口。
三三兩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女人重新將身體舒展開,又恢復成屍體一樣的狀態,閉上雙眸,像是在安靜地等待着生命的最後一刻到來。
很快,連晚霞也消失了,夜幕籠罩着大地,屋內屋外終於變成了一樣的顏色。
一模一樣的晦暗和陰沉。
女人的呼吸聲逐漸微弱下來,手腕處跳動的脈搏幾不可見,屬於人類的氣息在她身上變得越來越稀薄,她的眼皮緩緩闔上,全身僅剩的力氣都供給了即將消失的呼吸和心跳。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
女人不僅沒有死,反而被一種難以忍受的灼燒感給刺痛得重新展開雙眼,這種感受來自她差不多一個星期沒有進食,無奈之下只能拿紙混着一點點勉強收集到的雨水填充的胃。
肚子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導致女人在瞬間便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她撐起身體跪趴在地上,梗着嗓子乾嘔了幾下,什麼都吐不出來。
極端的飢餓讓她的大腦出現短暫的眩暈,而後便是持續不斷的心悸心慌,手腳不由自主地哆嗦抽搐,身上的每一個器官似乎都開始不受大腦控制,掙扎着想要離開這具瀕臨極限的身體。
凌遲也不過如此,女人的額頭抵住冰涼的地面,乾瘦的臉皺成一團,痛苦地張開嘴巴,連呼吸都變得苦澀難捱。她想去撞牆,卻發現自己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女人只能繼續承受無邊的痛楚,嘴邊慢慢出現了一些白沫,胃痛之後沒多久,她就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彷彿被放在攪拌機裏,在冰冷的機器下碎成渣渣。
生不如死。
現在並不是末日降臨之初,並且實際上女人也不是一直都待在這棟房子裏,她在災難之中已經掙扎了好幾個月,露宿荒郊野嶺的時候,她曾經想過自己的結局是什麼,無非就是被喪屍咬死,被人殺死,或者餓死渴死。
後來幾經輾轉回到周村,把自己關進這棟曾陪伴她很多年的鄉下別墅,女人覺得,她的未來或許就是被困死在這裏。
未來如果有路過的人破開她家的大門,就會發現她乾癟的屍身,或者已經化爲皚皚白骨的遺骸。
這也許就是像她這樣的普通人,在末日之下的既定歸宿。
努力過,掙扎過,最終還是無法逃離命運的魔爪,無法與毀天滅地的災難抗衡。
可不管怎樣,至少截至到今天,自戕都不在女人的選擇範圍內。
她憋着一口氣,哪怕在臨死之前殺幾個喪屍,都比孤零零地死在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要好得多。
可直至如今,當“生不如死”這個念頭出現在女人腦海中時,她才無比悲哀地發現,原來心如死灰,是這麼個滋味。
別說出去殺喪屍了,她現在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個問題。
女人辛苦攢下的食物和水已在一星期之前幾乎全部耗盡,而村子裏的喪屍一波接着一波,讓她根本不敢獨自一人外出尋找新的食物。
要不是幾天前下了一場小雨,女人跑到三樓露臺上悄悄接了點雨水,她怕是活不到現在。
外面的喪屍進不來,同時她也出不去,食物全無,水資源全部靠老天的心情,這樣下去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被活生生耗死。
一個人在外面逃亡的時候,女人喫過蚯蚓和樹葉,喝過泥水,淌過漂着殘肢斷臂的河流,睡過全是蚊子和蜈蚣的樹林。但凡有一丁點活下去的希望,女人都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可此時身體反饋給她的信號,讓女人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她的人生,是真的來到了終點。
活活餓死或者疼死實在是太難受了,女人一直覺得自己有着強大的意志力,但現實告訴她,她也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跟其他人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四肢無力,站是站不起來了,女人手腳並用,拿最後的毅力控制着身體,一點一點向着客廳旁邊的儲物間爬去。
白天或許還好一點,但現在外面天都黑了,屋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女人摸索着,慢慢打開儲物間的門。
這個房間沒什麼大型的傢俱,只有靠着牆角擺放着兩個小櫃子,裏面用於放置雜物。地上散落着一些菜刀鐵棍鐵鍬鋤頭之類,農村常見的防身武器。
剛被困在別墅裏沒多久的時候,女人還抱着希望,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拿着武器,從房子裏走出來,同喪屍決一死戰,殺出一條血路。
可沒想到,這一困,就是兩個月。
兩個月,足足60天,一棟佔地不過兩百來平的別墅,女人在這裏耗盡了體力,也失去了決心。
她靠在儲物間牆上,大口喘着氣,在地上摸索一陣,想找個趁手的工具,可惜這些工具都是打喪屍用的,一般都比較大比較長,不太適合拿來對準自己。
女人停下手中的動作,休息了幾分鐘,而後忽然擡眸望向牆角的位置。
其實她什麼都看不到,因爲屋子裏實在是太黑了,但女人的目光偏偏像是能穿透陰霾,精準地落在其中一個櫃子上。
那裏面,有一個木盒子,盒子裏有一把鋒利的匕首。
女人繞開滿地的工具,爬到櫃子旁,拉開最下面的一個抽屜,伸手朝裏面一摸,果然就讓她摸到了一個表面略有些粗糙的物件。
這是女人曾經收到的一件新年禮物,在末日來臨之前的某一年春節,她爸爸送給她的。
比起首飾或者化妝品,她一直都更喜歡這種鋒芒畢露,並且實用的禮物。
只是那時的女人沒有想到,將來有一天,她會親手拿着這把實用的禮物,扎向自己的胸口。
手指按到一處突起,女人輕輕一轉鎖釦,木盒子就被掀開了。
利刃冰涼,觸碰到的一瞬間,女人從心底升起一絲寒意,眼前立馬就浮現出這上面沾上自己鮮血的模樣,她慌忙移開手指,慢慢握住溫度正常的刀柄,將匕首從盒子裏拿出來。
她沒有力氣再爬出去了,只好就在原地解決。
身體倚着櫃子,骨頭和木頭互相硌着對方,女人調轉手中匕首的方向,將利刃指向自己。
到這種時候,手反而不抖了。
鋒利的刀尖劃破女人胸前單薄的衣衫,一部分沒入女人乾燥的肌膚。
血液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很奇怪,明明女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血卻越流越多,源源不斷。
痛感襲來,女人的眉眼卻彎了一下。
很快,她就不會再痛苦了。
就在女人要用盡全力將匕首的刀身全部捅進身體時,她身後的櫃子裏卻突然傳來“嗡”得一聲。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女人愣神一瞬,手中的動作也隨之停滯下來。
一團明亮的白光於如墨般的黑暗中憑空出現,就在放着木盒子的那個抽屜裏。
刀尖離開皮膚,匕首偏離既定的軌道,女人的手腕垂落至身側,只聽“咣噹一聲”,匕首從女人的手中滾落到地上。
傷口還在往外冒血,疼痛刺激着女人的神經,反而讓她比剛纔更加清醒。
她轉過身體,不管那詭異的光芒刺痛了在黑暗裏生活許久的眼睛,伸手從抽屜裏拿出散發着光亮的物體。
待瞳孔適應白光之後,女人稍稍蹙眉,不可思議地望着自己手裏拿着的東西。
居然是一部智能手機?
剛纔那突兀的震動聲,似乎就是手機開機時會發出的聲音。
這不是女人在末日之前常用的那一部,那部手機早就被她遺失在回西陽市的途中。況且末世之中手機這類東西基本無用,女人身上早就沒有了電子產品。
眼下的手機型號很老,已經退出市場好幾年了,似乎是她上大學期間使用的那一部。在畢業之後沒多長時間,她就換新手機了,而這部舊手機則被她取出SIM卡之後便隨手扔進儲物間的小櫃子裏,如今都過了六七年。
這些年間,她沒再碰過這部手機,也就漸漸忘記了它的存在,剛纔從抽屜裏拿匕首時,一片黑暗中,女人沒看到裏面的手機,也壓根沒想起來抽屜裏面還有這麼個東西。
就是一個已經過時的老物件而已。
可關鍵是,不管怎樣,這手機都不該在這時候亮起來。
自從不用這部手機之後,女人從沒給它充過電,況且末日降臨已半載有餘,整個周村早在幾個月前就徹底斷電了,就算斷電之前有人給這個手機充電,那麼到這時候,電量也早該耗光了。
女人深深呼吸,稍稍遏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臟,湊近手機仔細觀察,發現右上角的信號和網絡全部沒有,電量則始終顯示爲0%。除此以外,和其他正常的手機相比,只是型號老了一點,沒有什麼區別。
兩分鐘過去了,三分鐘過去了,沒有黑屏鎖屏,沒有自動關機,手機始終亮着,像是在鼓勵女人做些什麼來改變現狀。
事情進展到這裏,已經超出正常人類的理解範圍,但是女人並沒有因此害怕,她甚至認爲,這是上天看她可憐,借用神明的力量在幫助她。
雖然給她一部手機,還不如給她一點喫的東西。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女人咬住嘴脣,匕首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裏了,自戕的心思頃刻消散,她用嶙峋的手緊緊攥着手機,彷彿在把握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女人原本灰暗的瞳孔此時染上碎光,她死死盯住手掌中的希望,目光掠過寥寥幾個app,最後落在左下角的電話圖標上。
災難爆發半年有餘,通訊基本全斷,沒有網,沒有信號,發不了信息,正常的電話打不了,那現在,一部老舊的智能手機,可以用來幹什麼呢?
別墅內死一般寂靜,偶爾能聽到門外遠處傳來幽幽哀嚎,那聲音與風聲混雜在一起,彷彿來自幽冥深處。
女人想起被困在此之前,曾經在市裏見到過的西陽市平安救援隊標誌,她記得救援隊的電話,並且據說這個號碼就和其他緊急電話一樣,在沒有任何信號的情況一下一樣可以打通,只要救援隊裏還有人可以接電話。
她顫抖着手,指尖輕點在屏幕上,輸入心中默唸的那串數字,隨後按下撥號。
手機來到通話頁面,不多時便響起電話接通之前的嘟聲,一下一下有着固定的節奏。雖然希望相當渺茫,但女人還是默默祈禱着,盼望奇蹟發生。
最後一下“嘟”的聲響過之後,手機震動一下,電話居然真的接通了!
電話那頭率先“喂”了一聲,聽起來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女生。
那聲音充滿了陽光朝氣,彷彿嫩芽鑽出地面,枝頭吐露綠葉,山泉迎接清晨,瞬息便在女人的心口綻放出世間最柔軟的花瓣。
在沒有電,沒有信號,甚至沒有電話卡的情況下,女人沒想到救援隊的電話還真的能打通,不敢置信加欣喜若狂之下,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眼淚瞬間便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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