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禮物
《我來到你的時空》最新章節第16章禮物
肯定是收到了，周唱早的聲音比昨天有力氣很多，聽起來再沒有那種飄在雲端的虛浮感了。
果然在須臾靜默之後，周唱早開口，尾音顫動：“收到了……很多很多，滿滿一大箱。”
昨天晚上，周唱早難得一夜好眠，她脣齒間殘留着清甜的水果糖香氣，沉沉睡去，半夜竟然沒有起夜，也沒有被噩夢或者窗外的噪音給驚醒。
她在一片昏暗中悠悠轉醒的時候，順手摁亮手機看了一眼，發現居然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九點多了。
這恐怕是末日降臨以來，周唱早屈指可數的安眠之一。
隔着牆壁，周唱早仍然能聽見喪屍可怖的動靜，但她呆坐在牀邊，望着腳下散落的巧克力和糖果的包裝袋，幾個月來第一次感到無比的心安。
她甚至輕手輕腳走到窗邊，悄悄掀開窗簾的一角，又戳一戳堵着的牀單破布，透過釘死的木板間隙，將一縷暖陽盛進眼眸。
溫暖，美好，彷彿世間所有的希望都聚集在這一處。
過了好幾分鐘，周唱早才重新堵死了窗戶，拉上窗簾，讓別墅裏恢復昏暗。
明知道挖洞需要時間，食物不會這麼早送達，周唱早還是早早便來到儲物間等待着，板凳對她來說相當硌，她從二樓抱下一牀厚厚的被子鋪在牆角，捧着手機坐在那一團柔軟上面，待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昨晚的一塊巧克力和十幾顆糖果雖然及時挽救了周唱早搖搖欲墜的信心和生命，但畢竟這些東西難以起到非常大的作用，所以到了大概中午十一點多，周唱早又是餓得受不了。
等待的過程中，她的腦子斷斷續續地浮現一些畫面，都是很久之前，她自己拎着各種沉重的工具，埋頭在地上鑿洞的場景。
看來十年之前的“挖洞工程”早就開始了，就是不知道結束了沒，要是沒有，那什麼時候能結束……
雖然她和周唱晚的時空隔了十年，但必須要等周唱晚那邊完全結束，沒有任何隱患之後，她這裏纔可以拿到食物，不然過去隨時可能會產生無法預料的變數，導致想要傳遞的食物立刻消失，無法“平安地”來到十年後。
周唱早餓得頭暈眼花，思路也變得不是那麼清晰，她估摸着時間，覺得可能差不多了的時候，便從被子裏起來，跪坐在地上，自西北角開始，一塊一塊敲擊摸索着儲物間地面的瓷磚。
結果摸了一圈，她也沒摸出來哪塊磚不對勁。
最後，周唱早都有點累了，她坐回那一團被子中，拿着手機不停地亮屏黑屏，嘗試着撥打救援隊的那串號碼，結果當然是打不通，今天的通話機會已經在凌晨時分被用掉了。
不知什麼時候，周唱早的腦袋一垂一垂的，漸漸歪倒在被子上，她閉上眼睛在儲物間的地上睡過去，手裏還緊緊握着那部帶着體溫的手機，在貼近心口的位置。
像是在陡峭且不規則的臺階上往下走，周圍沒有光亮，目光所及之處幽暗如墨，每一步都極其平穩小心，卻還是因爲一個不慎，一腳踏空。一陣失重眩暈感襲來，周唱早心跳驟然停頓一下，猛地睜開眼睛，呼吸急促。
她大口急喘了幾下，四下環顧一圈，發現自己還躺在儲物間，身下鋪着一層被子，身上則蓋着這條被子的一角。
周唱早平復一下心跳，拿過手機，看到現在都下午五點多了，她這一覺起碼睡了四五個小時。
她活動活動脖頸，抻抻胳膊和腿，從被她睡得暖烘烘的被子裏爬出來。周圍的一切和她睡着之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各種雜物散落在地，環境昏暗依舊。
周唱早視線隨意一晃，來到西北角。
按照周唱晚的說法，東西應該就在這下面。
有一隻櫃子還放在那裏，周唱早細瘦的手按在側面，費力將它推開，直到完完整整露出下面的一塊地板磚。
這棟別墅地上鋪的瓷磚除了衛生間以外，每個房間內用的都是一樣的，面積大概是80x80cm，如果真的在下面挖出了一個洞，那能容納的東西應該不少。
這塊瓷磚表面上看起來和其他的沒什麼兩樣，周唱早伸手去櫃子裏將那把她原來準備用於自殺的匕首拿出來，刀尖向下，先戳進瓷磚之間的空隙，一路劃過，帶出一些年久累積的污垢。
匕首刀身很輕薄，完全可以在縫隙裏遊走，周唱早圍着這塊瓷磚轉了一圈，最後找準一個着力點，匕首又往下頓了頓，來到更深的地方，然後利刃偏鋒，手腕用力往旁邊一傾斜，這塊瓷磚緊跟着就被翹起了10°左右的角度。
彷彿探險者千辛萬苦跋山涉水後終於找到埋藏頗深的寶藏，周唱早那一瞬間的心情不亞於中了鉅額彩票，她把手指探進瓷磚下面，順力往上一掀，這塊瓷磚之下的洞天便徹徹底底暴露在她眼前。
裏面空間果然很大，一個陳舊的紙箱位於洞內正中央，上面落滿灰塵，邊緣略微破損，紙箱四周還留有不少空隙。
洞的內壁上抹了水泥，沒留一丁點與泥土直接接觸的地方，在加上西陽市本就空氣乾燥，雨水較少。這使得時光即使過了十年，紙箱也沒有受潮破裂，腐敗發黴，進而污染裏面的食物。
2031年國慶節當天，周唱早收到了她人生中最驚喜的一份禮物。
周唱早坐在冰涼的地面上，狼吞虎嚥地喫着疲軟變味的方便麪，乾澀到扎嘴的風乾牛肉，甚至包括好幾張黏在一起的海苔。最後，她往嘴裏倒了一小袋味道像是石灰的奶茶粉，猛灌了一大口礦泉水，紅着眼眶狠狠將口腔裏的東西悉數嚥下。
嘴角邊沾滿了食物殘渣，周唱早用舌頭舔乾淨，嚐到了眼淚腥鹹的味道。
而後，她把紙箱從洞裏拿出來，用被子裹住所有食物，抱起來搖搖晃晃走出儲物間，因爲腳步不穩，她沒走幾步便身體往側邊一傾，靠着牆壁歪倒，懷裏的紙箱在半空中掉了個個兒，一箱食物嘩啦啦全部灑在地上，一瓶礦泉水骨碌碌滾出去好遠，直到觸碰到牆角才停下。
周唱早蹲下來，伸手便能摸到好幾包零食，她怔怔地滯了片刻，情不自禁地喉嚨發緊，鼻酸難忍。
末日來臨之後，她遊走於世，經歷過無數場暴風狂雨，體會到了太多的辛酸苦辣。她深知獲取食物的艱辛和困難，別說一堆零食了，要是某一天，周唱早能在樹林裏發現一個老鼠洞，她都能高興半天。
所以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能通過一通電話，白白得到這麼多零食。
周唱早抓着一包棒棒糖，彎着嘴角笑了，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
她不厭其煩地把滿地零食重新收拾起來，抱在懷裏，步履踉蹌地走上樓梯，將它們拿到二樓主臥，妥帖地放在牀邊。
一整個下午周唱早都待在二樓主臥，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又不敢發出太大聲音，看起來很不正常。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這箱食物帶給她的意義，絕不僅僅是簡單的物質補給，反而更勝精神食糧。
她捧着那部手機，再也不肯讓它離開自己半步。並且滿心期待着明天的到來，甚至希望自己能在末世裏多活幾年，那樣她就能擁有幾百上千次跟周唱晚通話的機會了。
要是再活十年，豈不是可以通話三千六百五十次？
太好了。
她晚上抱着這樣的願望睡去，嘴角都是香甜的。
10月2日清晨，周唱早自然睡醒，她起牀後，又去窗邊撩起窗簾，在破牀單上撥開一個直徑不過一釐米的小洞，讓外面的光線流進別墅一星半點，也使自己的眉毛睫毛上沾染一絲流金。
她這次在窗邊坐了好久，甚至透過那個小孔，窺見外邊湛藍澄澈的天空，併爲之深深震撼。
她有多久沒看到過藍天了？
周唱早像一隻井底之蛙一樣，側着頭仰望那一方天穹，即使她這一方大概只有一平方釐米，說不定還沒有人家青蛙的爪子大。
欣賞夠了之後，周唱早離開窗邊，來到牀頭對着地上那一紙箱食物傻笑片刻，順便喫顆糖。
最後，她到一樓找個安靜的角落，撥打號碼。
主臥窗邊那個小洞沒有像昨天早上一樣被抹去，而是靜靜待在窗戶上，從裏面射出的光堪堪抵達牀尾，細小光柱中隱約能看見塵埃小顆粒在上下蹦躂，旋轉舞蹈。
“收到了……很多很多，滿滿一大箱。”
手機那頭的周唱晚總算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嘴角順勢勾起：“你看，我就說吧，一定有辦法的，所以人千萬不要自我放棄。”
周唱早曲膝蹲在牆角，微微低頭，下巴抵在膝蓋上，她沒接周唱晚的話茬，而是輕聲問道：“你的手還疼嗎？”
周唱晚微怔，因爲拿着手機在耳邊，所以手上繃帶的結節偶爾會蹭過她的側臉，她稍稍垂睫，就能看見一小段白色的布條。
“你……連這麼小的事兒都能有記憶？”
周唱早對周唱晚——也就是她自己十年前在地板下挖洞的事情記憶深刻，因爲這是一件不同尋常的大事，足夠她記好多年。但對於周唱晚手受傷的事情，周唱早卻很模糊，可能是因爲周唱晚本人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就沒往心裏去。
因爲她就是年輕十歲的周唱早，所以有些事情她一旦不往心裏去，那未來的周唱早就很難從自己的記憶裏獲取。
周唱早知道她的手受傷了，其實並不是通過記憶，而是剛纔周唱晚要喫早飯的時候，周誦隨口問了一句，“你的手還好吧？”
那時候周唱晚滿心都是想要找話題跟爸媽聊天，所以就沒在意，隨便點了點頭，沒想到手機那邊的周唱早把這句話聽到心裏去了。
你的手還好吧？
稍加思索，周唱早就能猜到，肯定是周唱晚在挖洞的過程中，手掌受了傷。
周唱早說：“我……沒有關於這個的記憶，是聽咱爸剛纔說的。”
周唱晚恍然大悟：“噢。”
安靜了一會兒，周唱早正色道：“這不是小事兒，你有沒有上點藥？”
周唱晚看看自己的手：“嗨呀，不用上藥，就是磨破了點兒皮，早就不疼了。別說這個了，我們今天的通話時間沒有幾分鐘了，說點其他的吧。我看了物流信息，應急食品明天就能送到了，到時候我把那些東西放到洞裏，明天你記得再到儲物間看看。”
兩人隔着十年時間，周唱早也沒辦法知道周唱晚的手具體是個什麼情況，她只好不再糾結，只是叮囑周唱晚記得儘量少沾水。
兩人說了會兒話，大多都是周唱晚在問周唱早她那邊是個什麼情況，後者簡單地說了一下，外面喪屍數量不減，別墅內沒水沒電，空殼一個。目前暫時沒有什麼脫困的辦法，更何況雖然成功拿到食物和水了，但周唱早的身體依舊虛弱，一時半會兒沒法恢復到被困之前的狀態，如果她現在突然從別墅裏出去，那無疑是去送死。
說着說着，周唱早就覺得話題太過沉重了，這本就是個無解的難題，就算周唱晚給她送來再多的物資，哪怕在別墅地下一層給她挖個地下室，只要喪屍還存在一天，坐喫山空，這些東西就總有耗盡的那一刻。
好像她們現在做出的這些努力，都是徒勞而已。
所以周唱早暫時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一時半刻解決不了的問題上面，她話鋒一轉：“對了，我聽你們剛纔在討論嚴顧？他嫖.娼的那個事情？”
早飯時，爲了讓爸媽多說話，周唱晚主動提起最近正火的嚴顧事件，而周唱早通過手機，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不好插話而已。
她話題轉得如此快，周唱晚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明白周唱早爲什麼突然說到嚴顧。
沒等周唱晚發問，周唱早就接着說：“其實那些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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