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警校尾聲（雙更）
現在是四點二十八分……
四點二十八。
而外守一因爲女兒出生的時間,設置的炸彈爆炸時間應該是四點三十。
炸彈爲什麼會提前兩分鐘引爆……？
千代谷早織下意識停下腳步，有些迷茫地看着火舌從窗戶裏蔓延出來，囂張地舔舐寫着“外守一洗衣店”的招牌。
其餘被疏散的羣衆也陡然炸開了鍋,各種討論聲帶着後怕的餘悸傳入她的耳朵。
“要不是那幾個後生勸我們出來，這就危險咯！”
“話說外守這傢伙是搞什麼？難道我們身邊還隱藏着個炸彈狂？這也太恐怖了！”
“……”
這場面莫名與上次她炸了某個議員的別墅的那晚類似,同樣焦灼的火光直接攫住了她的所有目光。
但與上次不同。
那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一場做給黑衣組織看的戲，是不會存在傷亡的巨大演出,千代谷早織也是難得以另一種角度觀察火焰。
平日裏會下意識規避的火焰和熱度，在糊弄了琴酒和組織的情況下變得愉悅了不少。
但現在，漫天的大火……
剛洗過的頭髮還沒有幹，溼漉漉地黏在臉頰上,已經降低了熱度的陽光只會給人以溫暖的感覺。
千代谷早織卻覺得渾身燒起來了一般,灼眼的光直接刺激到大腦,連記憶都變作了一片空白，有些早已被她遺忘的記憶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有些陰暗的房間，深色的窗簾緊緊地互相拉扯着，將窗戶擋得嚴嚴實實。
房間裏有許多雜物,各種瓶瓶罐罐和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堆了半個空間,而剩下的半塊地則是擺着一張鋪着洗到泛白牀單的大牀，上面隨意地丟着幾本偵探故事集還有一瓶驅蚊藥水。
染着亞麻色長髮的女人平日裏的溫和笑容不見,她有些匆忙地抱來一堆未開封的麪包和礦泉水，全都塞到了牀底下——
不，是塞到了她的旁邊。
透過縫隙，只能看見短短的一條微光,竟有些像是諸伏景光在衣櫥百葉窗看到的視野。
她平日裏最喜歡的糖罐也被塞了進來,裏面有平日裏收集起來的彩色透明糖紙,在陽光下會折射出格外燦爛的光斑,像是蝴蝶一樣。
“saori。”女人的聲音柔和，不徐不疾，聽着便讓人覺得心安，“爸爸要跟你玩一個捉迷藏，你躲在這裏，不要出聲好不好？”
“爸爸是笨蛋，他沒有提示才找不到我！”她有些驕傲地說完，又有一些狐疑，“爲什麼沒事要跟我捉迷藏？”
“爸爸好歹也是個偵探，他不服氣，你要給他一個機會嘛。”女人笑了笑，“到時候會給你獎勵的。”
“這一次他一定會找到你，所以要藏好，不然saori你就輸了哦。”
“我纔不會輸！”她認真起來了，“那說好了啊。”
千代谷早織看出來了母親估計有事要做，但這種事情沒有必要多問，心理醫生的保密守則，她可見過太多次了。
女人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頰，表情嚴肅了一些：“媽媽還要告訴你一件事，記得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她的嘴張合着，可千代谷早織卻一個詞都聽不懂，刺耳的噪音在耳邊蔓延開，同樣模糊了她的脣語的感知。
很快，隨着夾層的關閉，連縫隙的那線光明也看不見了。
年幼的千代谷早織下意識將糖罐抱在懷裏，蜷縮在鋪着柔軟墊子的小空間裏，乖巧安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爸爸是偵探，可她以後要做比爸爸跟厲害的偵探，纔不會那麼容易被找到！
“……砰！”
不知過了多久，奇怪的動靜自外傳來，似乎有人焦急地跑動着，動作極其粗魯地掀開擺放着的東西，瓶瓶罐罐落到地上，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音。
有誰在高低地喊着什麼，嘶啞難聽，像是童話故事裏誘引公主的魔鬼，濃厚的惡意昭然若揭。
千代谷早織向來是個認真到近乎一根筋的人，這場“遊戲”是她與父親之間的博弈，不論是誰都別想插|進來。
儘管她隱約間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她抱着糖罐，很安靜。
碰撞聲和跑動聲消失了，但很快，另一種奇怪的聲音又出現在這片空間，像是行軍一般的窸窸窣窣聲，不知從哪裏蔓延而起，也不知要去往何處。
那聲音靜靜的流淌着，從窗簾往下，慢慢地輕躍到破碎的紙張上，又旋了個身，坐在了柔軟的被單邊緣，不緊不慢地打着哈欠。
隔着木板，那暖暖的噼啪聲竟然有些催眠，她靜靜地抱着罐子，眼睫低垂。
捉迷藏的規則裏有着藏好就不能移動的一條，同樣也規定了時限。
這些潛臺詞，在他們家從來都是不用明說的內容。
而時限即將到達，抓人的“鬼”卻依舊沒有出現，那個說讓她給次機會的偵探，又一次敗北了。
所以——爸爸還是個三流偵探啊……
【親愛的！！！】
客服尖叫聲將千代谷早織陡然喚醒，她愣了一下，迅速瞥了眼時間，徑直朝洗衣店衝去，絲毫沒注意到她身後，松田陣平和伊達航也正着急得從人羣中擠出來，迅速奔跑着。
儘管意識裏流動過許多記憶，但在現實中，也僅僅只是過了一秒不到。
外守一洗衣店一共有兩層，樓下襬放着並排的洗衣機和乾洗機，沿着中間的樓梯上去，便是二樓的住所。
一層的每個洗衣機裏都被塞了炸彈，想要一次性拆除需要花不少時間。
而此時，當她直接衝到一層的時候，對上的就是正紅着眼睛、大汗淋漓拆彈的萩原研二，降谷零不知所蹤。
從爆炸到現在已經過了起碼三秒鐘，那傢伙如果要衝也早就衝上去了。
“toru！”見她過來，對方大吼一聲，“降谷已經上去了，這很危險，你……”
見鬼的危險！
降谷零那傢伙現在還能冷靜思考、順便記得保一保自身嗎？
連打招呼的功夫都沒有，千代谷早織冷着臉到洗水池旁邊，拿起放在那旁邊的水盆直接朝自己身上倒去。
“嘩啦！”
身上剛換的衣服和繃帶又全溼了，她抹了把臉迅速朝二樓跑去。
在樓梯口，千代谷早織率先撞到的是降谷零。
金髮青年此時臉上滿臉是灰，眼睛不知是被煙塵迷到還是其他原因，紅得滴血，他努力壓抑着被刺激出來的咳聲，懷中抱着一個小女孩。
見到千代谷早織上來，他眼睛一亮，頓時把懷裏的孩子往她手中塞。
“hiro和外守一還沒出來，你抱着她！我去……”
“你自己抱着！”千代谷早織簡直氣死了，她眼中滿是壓抑，近乎是吼道，“渾身都是易燃物連點水都不澆你闖火場？！”
“我……”降谷零險些給她吼懵住，他從未見過自己溫和的同期如此冰冷兇殘的一面，那眼神彷彿是想直接生吃了他一般。
“下去跟他們說別上來，去窗口等！”
千代谷早織沒注意自己在情急之下亂飈的殺氣，她急匆匆地說完一聲，迅速拐上樓。
降谷零看着手中的孩子，怒罵了一聲，氣急敗壞地簡直想當場砸牆。
千代谷徹說他沒防護上樓，難道他自己隨便潑點水上去就不危險嗎！
這是火災！這是——
這本應該是千代谷徹最恐懼的東西啊……
他微微閉了閉眼，壓抑住心中的惶恐。
手中是小孩柔軟溫和的身體，降谷零快步下樓，打算先將懷中的生命送到安全的地方。
洗衣店的二樓並不小，千代谷早織也不知道外守一究竟裝了多少炸彈在裏面，此時看過去，門對面的牆壁已經是一片焦黑，從裏面緩慢延伸的火焰攀爬上木製的木框，一時間倒也無法順着樓梯向下。
近距離感受着燻人的熱度，橙黃色的火焰張牙舞爪地巡視着新的領地，空氣中充滿了嘚瑟的聲音。
千代谷早織還是沒忍住渾身一顫，彷彿連頭皮都被揪緊的疼痛瞬間蔓延全身，她用力地咬緊下脣，憋着氣直接埋頭衝了進去。
她這個時候不擔心降谷零會隨意把孩子一丟就衝上來，樓下的炸彈還沒拆完，危險不定，他們怎麼着也會帶着孩子先離開。
哪怕是降谷零將小孩交給其他人再往裏衝……
千代谷早織還真想到這個可能，她罵了一聲，轉身就一腳踹到門上，乾脆利落把門給關了起來。
房間內的空氣已經隨着升溫開始扭曲，四處皆是火焰和破碎的傢俱，黑色伴隨着赤紅舞蹈，不知何處而起的煙霧自身邊掠過。
那個小女孩能被降谷零救出來，說明她一定是在靠近門旁邊的位置，而外守一沒有挾持住她的原因只有兩個。
要不就是小女孩沒有昏迷，自己逃脫到門邊；要不就是諸伏景光將她送到了門邊。
前者的可能性暫且先不考慮，她得趕緊找到人。
千代谷早織眯着眼在一片混亂中尋找，竟有些慶幸自己戴了副勉強可以遮擋煙塵的眼鏡。
“諸伏景光！”她手擋在嘴邊，竭力地喊，“你在哪？！”
“給我回話！”
只有火焰的噼啪聲、和什麼東西的破碎聲綿綿不絕。
儘管她一直走動着，絲絲縷縷火焰還是順着衣服攀到了身上，千代谷早織一邊用手拍打，一邊往深處走。
劇情早已被打亂，她也不知道兩人在二樓的哪個房間談話的，此刻聽不到諸伏景光的聲音，千代谷早織更是心急如焚。
【快點，快點，快點！】她不由自主地喃喃着，手上動作的幅度更大，在不留神的情況下甚至將手臂拍得通紅。
她一手抓着襯衫的一角，當作暫時的隔熱層，隨手將正在燃燒的隔離房間的簾子拽下來，終於在更加里面的房間看到了諸伏景光和外守一。
褐發青年此時已經陷入了昏迷，滿臉是灰，他的手中還緊拽着外守一的領子，青筋暴起，顯然是使着非常大的力。
一個衣櫃壓在諸伏景光的腰部，讓他無法移動，並且很快在濃煙下陷入昏迷。
看到這一幕，千代谷早織迅速還原出了場景。
當時應該是外面的房間發生了爆炸，但幾人是在裏面的房間，有着短暫的阻隔的情況下，沒有直接發生傷亡，這才保住性命。
而在火災乍起時，諸伏景光選擇先將小女孩送到門口，接着回來拽心生死意的外守一，兩人在扭打間估計導致了衣櫃的翻倒，他們一齊被壓住，一時無法掙脫。
煙霧中的大多數氣體比空氣重，但在高溫的情況下還是向上飄去，諸伏景光昏迷的原因只是吸入了過度的濃煙，在匍匐臥倒的情況下，還沒到最危難的關頭。
但如果再晚一些，或者救援者無力搬開沉重的衣櫃，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
諸伏景光在危難之際依舊選擇毫不猶豫地轉身救自己的仇人，這是獨屬於他的魅力所在，令人敬佩。
哪怕這次劇情因爲提前而發生了變動，他依舊如此行事，堅定得像是一束光。
但作爲與他相熟的同期，千代谷早織頭一次感受到了平日裏自己撒手沒時，諸伏景光他們的心情。
太難受了，難受得彷彿心臟都被人拽着，沉甸甸地下落。
恨不得將人拽起來暴打一頓！
千代谷早織迅速蹲身，開始搬動起火變得滾燙的衣櫃，手指與火焰接觸的瞬間並無什麼感覺，但在下一刻便爆發出極其明顯的刺痛，綿長不歇。
她在心底已經不知道罵罵咧咧了多少句，罵到連客服都徹底閉嘴不敢說話，以此來緩解自己精神層面上難以壓抑的反應。
“轟！”
碩大的被掀開的衣櫃與牆體接觸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火焰瞬間竄高了許多，襲擊上潔白的天花板。
四周的空氣火熱，頭上的汗彷彿下一秒就會被烤乾，連呼吸都是極其困難的事情，千代谷早織將溼潤的繃帶解下來，粗暴地擦掉諸伏景光臉上的灰塵，將他身上的火苗拍滅。
天知道這衣櫃砸下來有沒有造成什麼重大的傷害，千代谷早織邊動作邊問客服，讓它迅速檢查諸伏景光的身體。
【這傢伙傷得重嗎？】她在心裏喊，【快點！】
q版客服手忙腳亂地道：【肯定不會很重啊！重要劇情人物怎麼着也不可能有什麼重大的後遺症，頂多就是要在醫院躺上幾個月，呼吸道有些被灼傷而已……】
幾個月？！
千代谷早織險些一個白眼翻出來。
他們就差半個月就畢業了啊！讓諸伏景光在醫院裏過畢業典禮還是之後影響他的入職？這是什麼離譜的劇情！
她一個人演演悲慘的故事來博取點同情就已經足夠了，她的同期沒什麼必要陪着她一起造作。
若這一切都有劇情的暗中引導的話，對方想要什麼……自然很明白。
千代谷早織粗暴地拽開了外守一，將昏迷的諸伏景光架在肩膀上，快速地朝窗口走去。
她眯着眼，努力不讓乾澀的眼睛在一片模糊中失去作用、進而踩到什麼東西，同時在心底冷聲說：【你不是最會推銷了嗎？懂？】
q版客服有些尷尬地“嘿”了一聲，囁嚅道：【就是有點……嗯，您也懂？】
【你給我快點！】千代谷早織此時的表情比琴酒還冰冷。
q版客服不說話了，它迅速鑽回商城，頭一次看到了宿主主動給它開放的權限，滿滿的高光值簡直像是個糧倉，讓它恨不得溺死在裏面。
啊這……
想了想着幾個月千代谷早織的手段，q版客服踟躇了一下，還是沒有做得太絕。
窗戶早就在爆炸的熱浪中破碎，此刻空蕩蕩的，映出外面晴朗的天，與室內像是兩個世界。
“toru！hiro！”
嗓子喊了一聲，隔着窗都能聽出他心中的不甘和惶恐。
千代谷早織的頭髮都捲了一段，她探出頭看了一眼，接着毫不猶豫拽住諸伏景光的領子就往外拋。
松田陣平幾人又不是笨蛋，在發現進入二樓的門被徹底關上無法打開後，她提前囑咐說要去窗邊的話便成了唯一的選擇。
而很快，他們也反應過來了她的想法，將隨身攜帶準備清洗的班旗拿了過來，準備接人。
千代谷早織看着諸伏景光落到旗幟上，上面的櫻花彷彿正好點在他的胸膛處，沉睡的青年一片靜好，連緊皺的眉頭都逐漸舒展開去。
已經沒事了。
“toru，你下來！”松田陣平仰頭朝她喊道，“hagi把炸彈拆的差不多了！你先下來！”
千代谷早織沒有立刻下去，她一腳踹開險些落到她身上的燈罩，拍了拍袖子，把剩餘的繃帶全都扯下來團住，掩在口鼻，轉身回到了那個房間。
外守一週圍很幸運地沒什麼其他的易燃物，此時躺在地上，還算得上是完好地存在着。
他眉目間滿是痛苦和悔恨，又深陷在濃煙的中毒中無法醒來。
千代谷早織靜靜地看着，剛纔緊張焦慮的情緒鬆懈下來，此時心中竟然一片麻木。
比起正義的“千代谷徹”，她的本人其實並非如此善良，並非會爲了正義和生命奮不顧身。
她很惜命、很怕死，也會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因此千代谷早織自己的願望是成爲一個偵探，而非警察。
而現在……
只要千代谷早織表現出力竭的模樣就此離去，這個導致諸伏景光身處險境、坑了不知道她多少高光值的劊子手就至此消失在一片火海中，不會有任何人追究她的錯誤。
連外守一自己，都是渴望着死亡的。
哪怕是論壇上的觀衆……
有着反轉黑化版的千代谷徹作爲擋箭牌，她又表現出難以忍受的一面，就連那些讀者都不會苛責她什麼，甚至會因此感覺刀得更深，哭着證實原本的千代谷徹再也回不來了。
她可以憑藉此再將劇本的殘酷揭示一些，同樣不會虧損什麼。
可是她如果不救……
千代谷早織晃了晃有些暈眩的頭腦，蹲下身。
“saori。”
似乎有誰在喊她。
記憶中的男人一手搓着她的腦袋，毫不客氣地將她打理好的頭髮全部搞亂，一邊說着：“你說你喜歡福爾摩斯對吧？一個虛擬的大偵探？嘖嘖嘖。”
“那也比你強。”那時的她有些惱火地頂嘴道，“什麼時候我們能不接出軌找貓的委託啊？老爸我想辦大案子！”
男人有些不正經地挑挑眉：“你就這樣還想跟福爾摩斯學習？案子這種東西還是沒有更好啊……那你知道他說過什麼嗎？”
他說了什麼？說的可太多了。
可千代谷早織想起在窗外焦急等她的同伴，一時間竟然只能想起一句話。
——爲了公衆的利益，我很樂意接受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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