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務實

作者:俊俏少年
沒有月光,沒有星辰,今晚格外幽暗。

  唐禹沒有再勸什麼了,他不知道唐德山在剛過來的時候,遭遇到了什麼樣的待遇,但他明白,自己這個父親,可能也一生都走不出去了。

  他活着。

  但他或許早已死了。

  靈魂早已被黑暗吞噬,活着的只是一副軀殼,靠着藥物,靠着糜爛,靠着極端的刺激,來給自己創造一點生理反應,尋找自己活着的痕跡。

  或許不只是唐德山,或許大多數人都死了。

  他們成了癲子,成了各種病態的模樣,來證明自己活着。

  唐禹無法說什麼,他只是心中壓抑,壓抑得不想說話,不想思考,也不想見任何人。

  只是回到院子,他看到聶慶趴在牆角的,不知道在看什麼。

  “你回來了啊,快,快來看。”

  聶慶揮着手,似乎發現了什麼新奇的東西。

  唐禹靠過去一看,才發現那裏有個水缸,倒扣在地上,底部朝上,裂開了幾道縫隙。

  “這有什麼好看的?”

  唐禹擺了擺手,沒有興趣。

  聶慶嘿嘿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瞧裏邊!”

  他拿出了蠟燭,點燃之後,輕輕把水缸搬開。

  裏邊竟然長了一些雜草,但歪七扭八的,不死不活的,看起來很怪。

  唐禹皺眉道:“又不是花,又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有什麼看頭。”

  聶慶把水缸搬了回去,撓着頭道:“它們在黑暗之中,幾乎見不到光啊,長成這幅扭曲的模樣,能怪它們嗎?”

  唐禹頓時沉默了,隨即把聶慶手中的蠟燭搶了過來,放在了裂縫上方。

  聶慶道:“沒有的啊,缸罩住了,而且蠟燭終究會燒盡的。”

  說完話,他一劍把陶缸斬碎。

  燭光照亮了那些歪七扭八的雜草,照出它們扭曲的模樣。

  唐禹看向聶慶,道:“謝秋瞳給你說什麼了?她讓你做說客?”

  聶慶搖頭道:“絕對沒有!她才瞧不起我的腦子。”

  唐禹指了指天空,道:“那裏是黑的,隨便把什麼打破都沒用。”

  聶慶道:“所以,這些草長成這樣,怪它們嗎?”

  “王徽是花,美得不可方物,因爲她被照耀着,被精心呵護着。”

  “我的小師妹什麼都沒有,看不到一點光,所以成了這樣的草,她有錯嗎?”

  “我是挺討厭她的,自私又狠毒,高傲又不擇手段,像是個病人,像是個瘋癲,但…怪她嗎?”

  說到這裏,聶慶不禁咧嘴笑道:“別誤會啊,我不是非要讓你去向她妥協,我只是想爲她說兩句話。”

  “其實她對你真不錯,但你好像…把她看得太…哎,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就像…你把她當成一種病,生怕靠近她,覺得她生來就有罪似的。”

  唐禹站了起來,朝屋子裏走去。

  聶慶跟了過去,道:“你真就這麼討厭她嗎?”

  唐禹回頭,卻反而笑了起來。

  他淡淡道:“聶師兄啊,你不是什麼都不在乎嗎?怎麼現在想着幫她說話了啊!”

  聶慶翻了個白眼,道:“你愛聽不聽,我無所謂。”

  唐禹臉上的笑容更加肆意,他拍了拍聶慶的肩膀,道:“你說,如果我現在回頭去勸我爹,勸他戒藥,勸他重新做人,他會答應我嗎?”

  聶慶搖頭道:“纔不會,他爛到骨子裏了。”

  唐禹道:“我試過勸謝秋瞳,試過讓她往我的思想這邊靠,她鬆動了嗎?”

  聶慶低頭嘆了口氣,道:“她不會的,她是我見過的、意志最堅定的人。”

  唐禹笑道:“所以嘛,都沒意義的。”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突然又道:“你說,如果我爹當初那幾個倖存者,還有人活着,並且和他一樣,但…那人做到戒藥、並積極治療,活了下來……”

  “你說我爹…會答應我重新做人嗎?”

  聶慶眼睛一亮,道:“沒準兒有可能!畢竟有先例啊!有榜樣啊!”

  唐禹笑道:“所以嘛,其實我爹吧…不是沒得救,只是他不想變了,沒那個勇氣了,沒看到任何希望。”

  “如果他們看到同樣遭遇的人,獲得新生,或許就看到希望了,找到勇氣了。”

  “這個世界的人啊,或許全都是病人吧,或許都扭曲了吧,我勸他們覺醒有屁用啊?誰會聽我的?”

  “就算我是皇帝,誰有會聽我的?你讓陛下來,他親自來勸,你看我爹會不會理他?其實也不會的。”

  “我爹這類人,他們的病不在身上,就算謝秋瞳站在了最高處,成了天下共主,也根本他媽的救不了我爹!”

  “因爲她自己本身就是病人。”

  說到這裏,唐禹聳了聳肩,道:“你以爲這是我向謝秋瞳妥協的問題嗎?不是的。你以爲是謝秋瞳所謂的權柄問題嗎?其實也不是的。”

  “你們都認識不到更深的東西。”

  聶慶瞪眼道:“不是,你別說的那麼玄啊,搞得我很迷。”

  唐禹道:“想要改天換地,根基不在於武器,不在於暴力奪權,而在於思想。”

  “沒有文化運動,沒有思想火炬的照耀和引領,所有的權柄無論怎麼爭奪,都無法發生質變,不過是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僅此而已。”

  “但無論是石勒還是石虎,趙國變了嗎?無論是劉淵、劉聰還是劉曜,漢國變了嗎?”

  “治標不治本,沒有意義的。”

  說到這裏,唐禹擺手道:“但這些你們聽不懂,我說出來沒有意義。”

  “我有我要走的路,雖然模糊,雖然不夠清晰,但我至少知道一點。”

  聶慶疑惑道:“哪一點?”

  唐禹指着東方,道:“太陽還沒出來對吧,但那邊要亮一點,無論太陽從哪個角落冒出來,但一定就在那邊。”

  “我知道方向!”

  “你啊,跟着吧你就!”

  聶慶愣了好久,才嘿嘿笑道:“我聽不懂,但大受震撼,牛逼啊師弟,你心裏好像藏着很多事兒啊!”

  唐禹道:“廢話,你以爲我在舒縣一年,全在調戲寡婦嗎,老子也是想了事情的好嗎!”

  聶慶道:“那現在咱們怎麼辦?”

  唐禹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做實事啊,天天悲春傷秋,談理論,談思想,有個屁用。”

  “讓小荷安排人做飯,喫早餐,然後我去一趟桓家。”

  “要上任譙郡,關鍵就要獲得桓家的支持,雖然桓彝現在只是中書郎、尚書吏部郎,但也是顯名於朝廷的人物。”

  “我得去見見,跟他了解一下譙郡的情況,爭取獲得他的支持和認可。”

  “把那些假大空的言論都放在一邊,從眼前的事情做起,纔是最重要的。”

  聶慶當即精神抖擻,激動道:“好師弟!你說話怎麼就這麼讓人有勁兒呢!是是是,是該從眼前的事做起。”

  唐禹道:“你以爲你沒事做啊?你現在也有任務了。”

  聶慶驚喜道:“我也有?我能做什麼?”

  唐禹道:“你家小師妹都說了,譙郡是天下矚目,到時候武林人士也可能參與,你得去了解江湖上的情況,去打聽消息,看看有沒有什麼幫會啊、門派啊,要趁機搞事的,那些可能就是我們的敵人。”

  聶慶眼珠子轉着,點頭道:“對啊,對啊,江湖上的事我還是知道一點的啊!”

  “行,我今天就去打聽,保證把要參與譙郡之事的武林派系搞清楚。”

  唐禹壓着聲音道:“聖心宮是大派,如果能爭取到他們,那是相當不錯了,你悄悄找一下冷翎瑤,讓她來見我。”

  聶慶苦笑道:“我哪裏…哪裏見得到她啊,她和小師妹是好朋友…你不是不借助謝家…”

  唐禹瞪眼道:“你…你你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啊,靈活變通一點行不行,冷翎瑤是幫你,和我有什麼關係?”

  “到時候你再幫我就是了呀!”

  聶慶興奮道:“妙啊!妙啊!就怎麼幹!”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即又道:“不過我可以肯定,極樂宮肯定參與這件事,他們一直站在趙國那邊的。”

  “那個喜兒魔女,不會也要來吧!”

  唐禹聞言,不禁壓着聲音道:“真的?”

  聶慶面色變得古怪:“你這副表情做什麼?來也是殺你的。”

  唐禹捂着脖子,翻着白眼道:“嗷、殺我殺我!往死了殺…啊啊!”

  聶慶瞪大了眼,道:“好個賤貨,你騷什麼!”

  “哈哈哈!”

  唐禹擺手道:“不演了,她來我高興,就這麼簡單。”

  “走!喫飯去!喫飽了好乾活!”

  兩個男人心情莫名都高興了起來,互相摟着肩膀,吹着牛逼,似乎所有的陰霾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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