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梧高自有鳳凰棲(6)
冬日大雪封山,到了這個時候才化了一些,這個季節從村裏到鎮上來一趟可是不容易。
“哎,醜娃真是長大了。”老村長捧着杯子,坐在爐子邊上說道,“現在這天真是冷的很。”
“您怎麼突然過來了?”相樂將爐子門打開,讓火燒的旺了些問道。
他在村子裏其實沒什麼事,剩下的幾畝地一直外包給別人,只不過老家那邊一直託村長照看着,但應該也出不了什麼事。
“有事找你。”老村長喝了幾口熱水,上下打量着他,嘆氣道,“醜娃啊,你媽還活着哩。”
相樂手中弄着碳的鉗子掉在了地上:“什麼?”
“那個時候你還小哩。”老村長嘆了一口氣道,“這事算你年齡也得二十年了吧,那個時候知識青年下鄉,你媽就是其中的一批,本來是下到鎮上來的,但那個時候苦哇,喫的都是野菜,有時候真是喫不飽飯。”
他的話沒有點到重點,相樂將鉗子撿了起來,深吸着氣坐在了一旁,聽他細細講述着當年的故事。
當年下鄉,他媽是知青裏最漂亮的一個,十幾歲的年齡,鎮上人都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姑娘,又能喫苦,又能幹,見人就愛笑。
他爸在鎮上送東西碰上的,又一起做過活,後來遇到他媽被地痞糾纏還給救了,他爸長的帥氣,說話也活道,就這麼一來二去的在一塊兒了。
後來就有了他,剛開始兩個人挺好的,但兩個人在一起以後聽說就一直吵架,村裏人說城裏的姑娘不安分,生下個娃都要自己取名,還得隨自己姓,給家裏老人直接氣病了,他媽也捱了打。
再後來知青全部回去,他媽跟他爸連結婚證還沒有到領的時候,就是村裏通知了一下,他媽乾脆坐上返回的車走了。
“捱了打?”相樂問道。
他爸愛喝酒,平時好好的,喝了酒就愛發酒瘋,但不至於打人。
“你爸那人就沾酒,喝了酒迷迷糊糊的,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村長嘆道,“你媽當時走的時候還想把你抱走,但你那時候還小,被你爺爺奶奶藏了起來,就沒給帶走,她這事確實做的,哪有把家裏傳統接代的獨苗帶走的道理。”
相樂沒有接話,即使到了新的時代,好多地方還是要女人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他接受過新的教育,但老一輩人的觀念卻很難改變:“後來呢?”
“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你媽帶着人回來了,還是說要把你帶走。”老村長說道,“那是開着車帶着人就往村裏來,你爸說你死了,纔沒讓把你帶走。”
相樂吸了一下鼻子,忍住了鼻頭的酸澀:“那村裏爲什麼都傳我媽死了?”
“你爸當時被你媽帶來的人打了一頓,再後來過了一段時間,你爸說你媽在外面病死了。”老村長嘆道,“我們跟你媽也沒有聯繫了,就你爸知道,你爺爺奶奶也沒了,村裏對你媽當年的事也忌諱的很,而且死人這事可不能亂說,就這麼傳開了。”
“那她是誰?”相樂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您之前一直沒說,現在突然提起,肯定是見到了什麼。”
老村長摩挲着茶杯,看着面前的青年道:“就過年在電視上看見了,你媽是那個什麼女代表,要是知道她沒事,當年就剩你那麼一個,跟她回去,可能日子過得也順遂一些,你現在也大了,你這要是想去找肯定也能找得着。”
這麼多年,這孩子是從苦裏過來的,真要是找到媽了,日子也能好過很多。
“謝謝。”相樂牙齒磕住了指節忍了一下情緒,起身道,“您大老遠過來還沒喫飯吧,天也黑了,您住一晚再回去,我給您弄點兒喫的。”
當年的事情跟老村長是不相關的,對方來跑這一趟,讓他知道真相,他心裏是感激的。
“哎,好。”老村長看着青年的身影嘆了一口氣。
晚飯喫過,相樂打開了一間屋門,換了牀單燒上炕讓人睡下,進了自己的屋子帶上了門,靠在門後纔沒忍住呼吸,鼻腔一澀,眼睛已經溼潤了。
他真的還有親人在世上,那個真的是他媽,真的是……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想,爲什麼對方就死了,把他扔下了。
但其實沒有,她沒想把他扔下的,還回來找過他,她想帶着他走的。
相樂撐着門蹲了下去,眼淚一滴滴的落在了磚地上,在透進的月色下凝結成了一塊塊漆黑的水漬。
收到這樣的消息,他其實是不難過的,反而很開心,可就是想哭。
如果當年他真的被他媽抱走了,日子是不是不會過的這麼難?
可是沒有如果,他爸除了喝酒外,對他也是悉心照料的,一個人帶着他,有人給他說親也不肯再成家。
而且他要是走了,他們家闕寶兒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他那麼悶,真到了那個舅舅家一定會受欺負的。
相樂坐在地上待了很久,久到屋內月色變遷,才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倒了些熱水洗了把臉後趴上了牀。
腦海中的感情很複雜,各種心情交匯在了一處,但最後是開心的。
因爲那麼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有闕寶兒在,他成長的道路其實沒有那麼孤單,以前只覺得他和闕寶兒都是孑然一身的,現在知道他媽還活着,還活的那麼優秀,他還見到了,這是件高興事。
睡了一晚,早起的時候相樂的眼睛帶了些腫,老村長吃了個早飯,又被相樂塞了些東西,告辭時說道:“這天高皇帝遠的,我們想去首都也去不了,只能來來鎮上,你這現用送了。”
“好,您慢走。”相樂看着對方的背影走遠,坐在了灑落陽光的臺階上。
“老闆,我要一根辣條。”陽光之中,有孩子手上拿着錢,站上了鋪子下面的石階喊道。
相樂起身,進了小賣部裏面道:“來了。”
辣條給出,孩子付了錢,舉着辣條歡歡喜喜的跑走了。
相樂趴在櫃檯上看着孩子跑遠的身影,好像又看到了他家闕寶兒邁着小小的步伐,走一會兒道就會累到氣喘的幼時。
只不過他家闕寶沒有這麼活潑愛鬧,總是一板一眼的做什麼事都特別認真,小小年紀卻給人一種特別懂事可靠的感覺。
小孩兒的身影消失,相樂轉身用香皂洗了手,那個時候他們過的很開心,而現在比那個時候的日子要好太多了,而且在這個世界遙遠的地方,他媽還好好的。
陽光灑進了櫃檯,相樂整理着昨晚的貨,然後坐在櫃檯後面迎接着來來往往的顧客,打開了自己的存摺,上面有這麼多年的積蓄。
在很久之前他還在爲幾塊錢掙扎,那個時候對萬元戶是不敢想的,但這麼多年到處跑着,零零散散的也有了很多積蓄。
只是這些年物價一直在漲,萬元雖然不像以前那樣,但仍然是很富裕的。
鎮上的人雖然越來越多,但現在人去縣城裏方便了,很多東西都能夠從縣城裏一次性買齊,只是日用基本上從他這裏出。
相樂無心再擴大經營,但錢放在這裏總是貶值,就像闕寶說的,經濟一直在發展,老師說有錢的都去買房買地了。
他以前有點兒捨不得,但他家闕寶越走越高,以後肯定不會回來鎮上,要是縣城裏有他們自己的家,闕寶也不用住在學校了。
……
宗闕的學校生活平靜無波,只是在上一年的期末成績出來後,他向老師提出了跳級的申請。
“跳級?”老師在聽到時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鏡,看着自己這些年最優秀的學生語重心長道,“老師知道你很優秀,但每個年級學的課程不一樣,突然從初一跳到初三是快,但是萬一跟不上進度,高中也不好上,打基礎階段千萬不能馬虎。”
“那如果我跟得上呢?”宗闕問道。
老師嘶了一聲問道:“你家裏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啊?”
他教學這麼長時間以來,帶了那麼多學生,就沒見過語文也能考滿分的,可他答的跟標準答案差不了多少,每個打分點都達到了,作文的辭藻優美,緊扣文意,有時候比範文寫的還好,就算是想從卷面上下點兒功夫,這學生的字也寫的很好。
同樣下了功夫,可人與人的天賦是不同的,老師很看好他的未來。
“要是家裏有什麼困難你儘管說。”老師說道。
“家裏沒什麼困難,只是很多內容我都會了。”宗闕說道,“一寸光陰一寸金,我覺得時間不應該總是消磨在已經學會的東西上。”
老師遲疑了一下道:“往年也不是沒有跳級的,但有條件,申請我先提交上去,但這一次的期中期末考試你都必須拿到第一名,同時要參加初二的期末考試,如果同樣能夠拿到優異的成績,那麼就可以直接升入初三怎麼樣?”
“好。”宗闕應道。他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機會,只有儘快拿到人生成熟的答卷,才能擁有主宰自己人生的權利,他不想在這裏消磨。
……
開學第一週的小假,學生可以隨意外出時,宗闕在校門口陰涼地看到了那坐在三輪車上的青年時走了過去。
相樂也看到了少年出來,讓了些位置,看着坐上來的人道:“闕寶好像又長高了一些。”
“嗯。”宗闕應道。
學校的伙食雖然肉少,但給的量足。
“真好,我帶你去喫飯,最近發現了一家羊肉泡。”相樂打動了車子笑道,“想不想喫?”
“想喫。”宗闕看着他道。
喫飯的時候他也有事想跟對方說。
相樂坐上了車,開離了學校門口,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面,看着有些老舊,但味道飄香,端上來的羊湯裏粉絲和豆腐很多,肉只有幾片,但加上辣椒,泡着烙好的餅,味道卻很足。
小桌放在店外,桌子分的很開,相樂吃了兩口斟酌道:“闕寶,我想在縣城裏買房子,你覺得怎麼樣?”
宗闕看着他道:“挺好,但不要買小樓,買老房子。”
對方這些年一直到處跑,對於市場是有見地的,這個時代地皮是最值錢的,如果錢不能投資而只是存着,貶值的速度會超乎人的想象。
“其實我也覺得帶院子的舒服。”相樂笑道,“到時候買了房子,你就能跟學校申請走讀了。”
宗闕看着他道:“那你呢?”
“我當然是兩頭住了,要是回鎮上了,就住鎮上,要是到城裏晚了,就住城裏。”相樂盤算着低頭道,“其實我還想在城裏買幾間門面,把店開到城裏來,你覺得怎麼樣?”
這裏雖然有百貨大樓,但小的商店不多,每次都要擠很多人,還不如他挑個好地方自己開家商店,反正他貨源也熟。
“會很累。”宗闕說道。
這的確是賺錢的途徑,但是兩頭忙碌會很累。
“爲了賺錢都是應該的。”相樂嘆道,“我原本想着存着幾萬塊也夠你以後沒什麼負擔了,但這年頭錢貶值的真快。”
很多事情都得提前打算着。
“鎮上那邊僱人打點。”宗闕說道,“店想開的大,不能什麼事都自己親力親爲。”
相樂眨了眨眼睛,放下了筷子,從口袋裏掏出了本子道“我回去研究研究。”
“好。”宗闕低頭喫着自己的飯,飯飽之後他斟酌道,“哥,我跟學校申請跳級了。”
相樂正在喝着水,聞言嗆了一下道:“跳,跳級?”
“嗯,暑假結束應該能直接上初三。”宗闕說道。
“哦……爲什麼這麼着急啊?”相樂問道,“在學校不開心?”
“學校教的太簡單了。”宗闕說道。
相樂:“……”
他家闕寶初一的數學題他都已經看不懂了,那還太簡單了?
“那你想跳就跳吧。”相樂對這個倒不怎麼在意,能跳級,這可是聰明孩子纔有的待遇,“對了,你上次期末成績怎麼樣?”
“跟之前一樣。”宗闕說道。
相樂:“哦……”
滿分和第一。
從小學到現在,沒有一次考試例外過,剛開始還會很驚訝,後來慢慢就有點兒麻木了。
“那你這次想要什麼獎勵?”相樂問道。
宗闕看着他期待的神色,側眸道:“什麼都行。”
他送什麼他都會高興。
“我們家闕寶真是無慾無求的。”相樂笑道,“天才都這樣嗎?”
“不是無慾無求。”宗闕擦過了嘴起身道。
相樂有些疑惑,端起水杯跟了上去笑道:“是,我們闕寶誌向遠大着呢,以後肯定出人頭地,成爲棟樑之才。”
宗闕坐上了車沉吟了一下應道:“嗯。”
“今天天還早,我們去看看地段,你也給我參謀一下。”相樂發動了車子說道。
“好。”宗闕應道。
當天他們看了不少,房子的事情暫時沒有定下,相樂卻從貨商那裏打聽到了監控的事情。
小賣部的經營沒有盤出去,而是僱了一個上過初中的在那裏賣貨,參考着省城的經營模式,每個月結算着工資。
相樂時不時進貨回去,也在四下看着縣城裏的房子,終於定下了一座兩進的老院子和臨街的幾間門面,手裏的錢花了一大半。
超市後續的經營都需要大量的投資,在兩人的斟酌下,相樂通過省城的渠道,找到了大哥大的廠商,將這種極爲方便的通訊方式帶到了縣城,很快就銷售一空。
而在這個時代,騎着洋馬,手執一個大哥大,足以吸引到很多女孩子。
相樂的經營在擴大,也隨即引來了很多人跟風,手裏的資產翻滾的厲害,相樂第一次體會到了錢多到睡不着覺的感覺,原本打算的超市也在宗闕上了初三的那一年開了起來。
超級市場進駐,新的經營模式引來了無數的顧客,鎮子上的小賣部也因此翻新成了小型超市。
也就在宗闕初三的那一年春天,鎮子上通了車,縣城裏的火車站開始翻新,在地皮翻漲之前,相樂已經買下了無數的門面和地皮。
只是在那之後他想要繼續擴大大哥大的經營時,宗闕給他看了新引進的數字手機的消息。
更爲先進和小巧,也註定會將厚重的大哥大淘汰掉。
相樂將手頭的貨迅速清空,開始對數字手機的消息很感興趣,只是從報紙上獲得的消息很少,相樂的心思大多也都撲在超市的身上。火車站新修,建設的很快,與此同時縣城的房子也開始翻修,那條經過山村,鎮子旁邊甚至離縣城也不遠的河上多了輪船。
這裏到處都在修,好像一天就能換上一個新的模樣,很多人也在猜測着他們這個地方是不是要富庶起來了。
而在這樣的熱火朝天之中,宗闕迎來了自己的中考。
六月的天氣,葉子都曬的打蔫,無數家長送孩子進了考場,個個在焦急等待着。
這一役很無聲,卻決定着孩子們日後的命運,是飛黃騰達還是隻是上了一次學,只看這一戰了。
這樣的氛圍中,相樂原本輕鬆的心態也莫名的緊張了起來,雖然知道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還是擔心萬一什麼沒帶,萬一他看錯了題,萬一寫錯了名字!
中考六門,考了三天,這三天相樂只做飯接送人,幾乎不說話,每一門下來也不敢問考的怎麼樣。
直到三天後的下午,最後一門結束的時候,相樂看着學生紛涌的校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少年出現的身影。
墨發黑眸,即使在人聲鼎沸和烈日炎炎中好像也帶着獨屬於他自己的平靜,擡眸看過來時,相樂揮了揮手:“宗闕,這裏。”
宗闕聽到了聲音走了過去,而那一聲名字也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
“那個就是宗闕啊。”
“就是他,這次中考估計也是他拿第一。”
“中考是聯考,哪有那麼容易?”
“那就是你們學校的年級第一?那孩子長的可真好,個兒真高。”
“那就是跳級還能考年級第一的那一個,人孩子怎麼那麼厲害?”
議論聲傳來,相樂看着坐上副駕駛面無表情的少年笑道:“還沒習慣呢?”
這樣的話可是從小學時就開始流傳了,每一年家長們都在看傳說中的宗闕到底長什麼樣,他們家闕寶也一直是很多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習慣了。”宗闕扶住了副手道。
“坐好,走嘍。”相樂發動了車子,慢慢離開了人羣道,“對了,超市新進了刨冰機,我給家裏拿了一臺,前兩天你考試沒敢讓你喫,回家給你做。”
“好。”宗闕應道。
離開了鎮上,他們現在住的院子更加的寬敞,家裏不養雞了,但菜田仍然鬱鬱蔥蔥,而車子一到院門口,狗叫聲就傳了出來。,相樂買衣服仍然喜歡挑最舒服便宜的買,也沒有什麼高奢消費,只是電視機新買了一臺,家裏的三輪車換成了不冒煙的電動車,其他的一切如舊。
而他閒暇時或是看看報紙,或是在家裏打掃,洗洗涮涮,又或是做上一桌子的好菜,同時給大黑的伙食改善一下。
炎炎夏日,磚房內卻是不開風扇也很涼快,宗闕除了每天的晨跑,剩餘的很多時間除了做家裏的活就是看書。
“你這怎麼放假還看書呢?”相樂坐在他的旁邊,從報紙上擡頭,探到了他那裏,發現上面的內容已經進化到單字也看不懂了。
“高中的書。”宗闕說道。
他需要確定一下高中的內容跟他所瞭解的之間的差異。
相樂沉默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也不要太刻苦了,還是要出去玩,要不然到時候真成書呆子了。”
“不會。”宗闕說道。
相樂:“……”
已經是了。
宗闕翻了書頁,察覺了旁邊的目光,擡眸看向了他道:“你想學嗎?”
相樂嘴角抽了一下道:“你爲什麼覺得我能看得懂?”
在他家闕寶兒小學的時候他還能勉強跟得上進度,一到了初中,直接跳到了六門課程,外語拗口不說,同樣的字母還有不同的發音,數學就更復雜了,再加上什麼物理和化學,他聽的一腦袋漿糊的東西,他家闕寶卻能考滿分。
人和人的智商是有差距的,相樂也從那個時候領悟到了這一點,而他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要勉強自己,學不會就換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也不是非要把書讀的那麼高深纔行。
“想學我可以教你。”宗闕說道。
“不想學。”相樂直接拒絕。
“只學數學這一門,我只教你用得上的。”宗闕看着他抗拒的神情道,“以後經商用得上。”
相樂略有疑惑,這是同意了,做一行就要愛一行,經商的事要是不通,現在賺的錢也有可能全倒回去。
於是宗闕的暑假變成了相樂的開學季,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求救無門了。
暑假的時間過的很快,每一個考上高中的學子都有校方親自送去喜訊,因爲這樣的喜訊十個學生裏面纔有可能出一個。
從開始放榜,相樂就開始翹首以盼,每當門口有一點兒動靜都會前去探看,而他家裏那位真正的學子卻穩如泰山,一點兒焦心的狀態就沒有,就很讓相樂懷疑他倆到底誰是學生誰是家長。
而那樣的鑼鼓喧天是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清晨到來的,鞭炮聲在街道上響起,敲鑼打鼓的聲音一路靠近,大黑叫了兩聲,被宗闕一聲制止了。
他在晾曬着被子,相樂則擦乾了手從廚房裏探頭道:“誰家結婚呢?闕寶,去看看唄。”
他雖然沒想結婚,但近來鎮上結婚越來越花哨了,小孩子最喜歡一起吆喝着去看新娘,只是沒想到來了縣城也能遇到。
宗闕搭好了被子,瞧着他好奇的神色道:“嗯。”
相樂笑了一下走向了門口,可開門看見鑼鼓隊遠遠過來時,卻沒有看到綁着紅綢帶的新郎和新娘,倒是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橫幅被拉了過來,其後跟着的則是校長和老師。
相樂臉色還有些茫然,鑼鼓聲停,跟在後面的師長在不少鄰居看熱鬧的視線中走上了前來,直接握住了宗闕的手道:“恭喜恭喜,這次你可是咱們文城的榜首,也是咱們唯一被省城錄取的學生。”
這一語出,不管是看戲的大人和小孩兒都是驚訝異常。
宗闕跟其握了一下手道:“老師裏面請。”
“老師裏面請,都進來喝點兒茶。”相樂反應過來時邀請道。
“您客氣了。”師長進門,看着宗闕的目光都是欣慰。
獎狀,證書,橫幅,最重要的還有錄取通知書。
文城的師資不弱,宗闕所在的初中也是老校,可以往高中錄取,最高就是地區的一中,省城是不對這裏招生的。
可是這次聯考卻出現了唯一一個滿分,而且還不是省城中的學子,這樣的錄取屬於破格錄取,絕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相樂招呼着倒上了熱水,師長則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個信封放在了桌上:“爲了嘉獎宗闕同學給我們文城爭光,這五千元作爲獎金,請一定收下,這也是上面的意思。”
相樂本想推辭,聞言卻是咽回了到嘴邊的話。
上面,也就是國家給發的,這可不是錢的問題,這確實是榮耀,還是命令,不能不收。
師長鼓舞誇獎了一番,帶着鑼鼓隊離開,相樂送了人,看着還在外面探頭打量的孩子們笑道:“快回家去吧。”
大門關上,熱鬧的氣氛卻似乎還沒有消散,相樂有些難掩的輕鬆和開心,省城,那可是存在於報紙和電視上的地方,文城這麼多孩子,就他家闕寶破格錄取了。
“闕寶,這次我們家裏擺幾桌怎麼樣?”相樂看着少年進屋的身影笑着問道。
宗闕從桌子上拿起了那個信封道:“我不會去省城。”
相樂的笑容一滯,疑惑道:“爲什麼?”
宗闕看向了他道:“都是一樣的學,沒必要跑那麼遠。”
“可是師長也說了,要是去省城上學,考上首都的機會也會更大。”相樂說道。
師長說的激昂,相樂也聽的振奮,要是能考上全國首位的大學學府,那可不僅僅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們家闕寶的未來會無比的光明,也真的能成爲這山溝溝裏飛出去的金鳳凰,這種機會一定要把握住了。
“我會考上首都大學,在哪裏上都一樣。”宗闕看着他他是深思熟慮的,而宗闕做出的決定,他往往都是拗不過的。
兩個人算是第一次不歡而散,宗闕坐在廳堂裏,以往坐在他身邊的人這次卻坐在了院子裏,跟大黑待在了一起。
鑼鼓喧天的聲音似乎還未消散,可院子裏卻空前的安靜。
【宿主,爲什麼不告訴樂樂真正的原因?】1314問道。
【他會有心理負擔。】宗闕說道。
他們自小相依爲命,而青年是很害怕孤獨的,所以他總是不自覺的追逐着他的步伐,從村裏到鎮上,從鎮上到縣城。
青年很能幹,對人對事都很積極,但宗闕卻見過他從報紙上偷偷剪下來的相婕的照片,被他藏在了盒子裏,就放在枕頭旁邊。
從那個時候宗闕就知道他應該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契機很有可能就是那一年的新聞,而且他對此並沒有絲毫的怨恨,反而時時看着,很是關注和想念。
他沒有去首都找人,很有可能是因爲他,因爲他的家在這裏。
如果他去了省城,是讓他放下這裏的一切跟去,還是反覆的輾轉兩地心力交瘁呢?這個時代的交通沒有那麼便捷,不僅僅是坐車那麼簡單,還需要排隊買票,趕時間,等車。
只是偶爾一次沒什麼關係,長年累月反覆如此,再樂觀的人也經受不住。
而省城對於自己而言,無關緊要。
他不能把這樣的真相說出來,否則青年只會覺得自己是負累,但他不是,他纔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所在。
“大黑,你牛娃哥不太聽話。”相樂摸着大黑身上的毛,揉着它有些胖的臉小聲說道,“他不喜歡牛娃這個名字,我就叫,牛娃牛娃牛娃牛娃,唉……”
他其實多少能猜到點兒他們家闕寶不去省城的原因,真到了省城,他們肯定要面臨分別的。
他對省城人生地不熟,去了那裏所有人都要重新認識,而這裏的事也要放下,雖然可以不跟去,可是他們家闕寶雖然長得高,成熟的早,可也不過十二三歲,哪能直接扔在那裏。
可他就算在省城發展,過個兩三年,他們家闕寶可能就要去首都了,他難道又換地方重新做?
不管怎麼努力,好像都是跟不上的,他們家闕寶也是在擔心他受累。
可在縣城,萬一他考不上,那可是一輩子的遺憾,以後想起來哭了都沒辦法彌補的那種。
他雖然沒上過學,但知道什麼是師資,什麼是升學率。
太陽漸漸升起,相樂手頭無聊,乾脆弄了一堆豆角擇,宗闕看着外面漸烈的日光,出門時卻發現青年正坐在陰涼地擇豆角,聽見腳步聲時對方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去,明顯不是很愉快。
“哥,中午喫什麼?”宗闕打算幫忙。
“哼,喫飯了知道出來了。”相樂鼻子裏出氣,“我說了你能聽我的?”
宗闕:“……”
1314默默的豎起了大拇指。
青年很少生氣,宗闕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態度稍微有些強硬,走了過去蹲身道:“是喫炒豆角嗎?”
“爲什麼要炒,我要拿它熬湯喝,就這麼決定了。”相樂說道。
宗闕看着他一個個擇過的豆角道:“之前的話我說重了,對不起。”
相樂手指一緊,停下了擇豆角的動作,低頭抿了抿脣道:“你想留在縣城裏是不是因爲我啊?”
宗闕看着他擡起的目光,知道他已經猜到了。
“其實你不用考慮我的,我一個人也過的特別好。”相樂握緊了手上的豆角道,“人往高處走,你看今天是縣城,明天是省城,再過兩年你還是要去首都,我總不能一直跟着你吧。”
宗闕看着他,沉了一口氣道:“我才十二歲,需要人照顧。”
可以一直跟着,他不想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也是不放心。
但如果他想要一個理由,那他就給他一個理由。
相樂直勾勾的看着他,在宗闕猝不及間捏了捏他的臉。
宗闕有些疑惑。
相樂收回了手道:“那我可以去省城裏買一套房子,到時候再去首都……首都可能買不起。”
不知道爲什麼,剛纔突然覺得他們家闕寶臉皮很厚,不過他們家闕寶確實十二歲,也確實需要人照顧,不能因爲別人家十二歲孩子還在滿大街瘋跑要零花錢買零食就忽略他們闕寶的年齡。
“那樣會很累。”宗闕說道。
“人生不就在於折騰嘛。”相樂低頭擇着豆角道,“你學習不也很累,而且一回生,二回熟,你努力往前飛,我也跟着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其實有點兒怕,但闕寶在哪兒,家其實就在哪兒,這麼一想,又覺得沒什麼好慌的。
去哪裏踏出第一步都是很難的,但只要邁出去了,其實世界真的很新奇。
“好。”宗闕應道。
“你去切肉,我們中午喫豆角燜面。”相樂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