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第一次
天亮後，何巖傷口的血終於止住了。\r
鹿小雨給他重新包紮好，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心裏總算踏實些了。\r
何巖臉色蒼白，靠在沙發上喘息了一會，喫力的坐起來，“丫頭，給我泡杯咖啡，純的。”\r
“好，你別動”，鹿小雨扶着他，給他拿了一個靠墊墊在背後，起身去給他衝咖啡。\r
她心裏很難受，說不出來的後悔，恨不得狠狠的扯自己一頓嘴巴。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來，因爲那樣就太不堅強了。自從認識何巖，她就一直那麼弱小，現在何巖受了重傷，她不能再表現的那麼柔弱了。\r
她強忍着傷心的淚水，燒開了水，取出掛耳咖啡包，小心翼翼的沖泡起來。\r
沙發上的何巖正在運功療傷，在幽冥沃石強大的冥界煞氣補充下，他的傷口很快癒合了一部分，但也僅僅是一部分而已。如果是尋常的傷，早就好了，可烏爾倫利用金烏符上的詛咒之血和自己的血祭，在那黑鐵降魔杵上加上了一個非常厲害的詛咒。除非解開這個詛咒，不然何巖的傷口根本無法完全癒合。她臨終那看似隨意的致命一擊，其實是算準了位置的，她刺的位置，就是何巖之前一直隱隱作痛的那裏。現在內外傷一結合，那種疼就不是隱隱的了，強硬如何巖這樣的漢子，都被折磨的蜷縮在了沙發上，這種痛苦，可想而知。\r
好在，現在最疼的時候過去了，何巖總算是鬆了口氣，下一次發作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起碼一兩天內，應該不會有事了。\r
自七年前他離開幽冥潭出師以來，無論辦什麼事，他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從來沒有失手過。但是這一次，他贏了，他也輸了。\r
說他贏了，是烏爾倫和阿勒吉都死了，三神教的人一夜之間將九頭鳥在蒙古的勢力連根拔起，從此蒙古高原上，再無九頭鳥的羽毛了。\r
說他輸了，是他雖然救回了張迪，卻沒得到烏爾倫的金烏符。張迪和那十一個男女是沒事了，可他的小雨呢？他感覺到了一種淡淡的挫敗感，自從他來到人間，這還是第一次。\r
咖啡衝好了，鹿小雨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微笑着回到他身邊，把咖啡遞給他，“小心，有點燙。”\r
何巖接過來，喝了一口，衝鹿小雨一笑，“小笨蛋，哭什麼呀？我這不是沒事了麼？”\r
讓他這麼一鬨，鹿小雨眼圈又紅了，輕輕咬了一下嘴脣，眼神裏滿是慚愧和委屈。何巖放下咖啡，把她來進懷裏，“好了寶寶，不要自責了，這個真的不怪你……”\r
鹿小雨噙着眼淚抱住他的腰，“何巖，我以後再也不那麼傻瓜了……”\r
何巖笑了，“嗯，我寶寶長大了。”\r
鹿小雨鬆開他，不好意思的抹去眼淚，端起咖啡，“你喝吧，一會涼了就不好喝了。”\r
何巖接過來，喝了一口，輕輕嘆了口氣，“其實吧，我那會也不是純爲了救她，我怕她臨死之際，萬念俱灰，別再把金烏符給毀了。投鼠忌器，是我自己放不開，也大意了，這個真不是你的錯。”\r
“你不用安慰我”，鹿小雨無奈的一笑，“如果連面對自己的錯誤的勇氣都沒有，我還配做你的女朋友麼？我知道你爲金烏符的事不開心，你別這樣，我們還有五個多月的時間，咱們和九頭鳥的戰鬥纔剛剛開始，我們不急。”\r
何巖欣慰的一笑，“心情不好的時候，有個喜歡的人在身邊安慰自己，真好！”\r
鹿小雨臉一紅，“你又笑我……”\r
何巖輕輕舒了口氣，“烏爾倫雖然轉世了十五世，可這一世，她畢竟是個孩子。她開始以爲，憑自己的力量，至少可以重創我，大不了一死，反正她想回來也容易，眼睛瞎了，她也不想活了，重新開始不是更好麼？”\r
鹿小雨認真的聽着，默默地點了點頭。\r
何巖喝了口咖啡，“可是當她見到鴿子的時候，她意識到了，自己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所以她改變了想法，準備以身飼虎，用自己做誘餌，以自己的十五世修爲爲代價，與我同歸於盡。”\r
“可是那黑鐵降魔杵，不是她一早就煉養好的麼？”鹿小雨問。\r
何巖看她一眼，點點頭，“是，可只有金烏符在，降魔杵的力量才能完全發揮出來，那樣一來，我現在想坐着只怕都難了。她送走了金烏符，是因爲她知道自己必死，她是寧可元神寂滅，也不想讓我得到金烏符啊……”\r
鹿小雨微一皺眉，“她這又是何苦？如果你得到了金烏符，總會饒她一條性命的啊……她不也是有神通的人麼？而且是修行了十五世的上師，怎麼會這麼傻呢？”\r
“其實所謂的殺母之仇，挖眼之恨，在她那裏並不是不可逾越的仇恨，她只是輸不起，不想面對自己了”，何巖頓了頓，“三年前，我逼不得已，下重手打傷了黑手靈姑，在她臨死之前，她看着我，臉上露出了一種解脫似的微笑，那笑容和烏爾倫臨死之前的笑容，幾乎一模一樣。”\r
鹿小雨輕輕嘆了口氣，“因爲她們是母女麼？”\r
“烏斯噶解脫，是因爲她終於可以不用被鳳凰控制了”，何巖說，“金烏符既給她們力量，又是控制她們的詛咒。你知道麼？並沒有任何人跟我說起烏斯噶有個女兒，那是我在她臨終的意識中感知到的。”\r
“你感知到了什麼？”鹿小雨問。\r
“鳳凰命令烏斯噶去殺我，烏斯噶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會死，她本來是不想去的”，何巖說，“可是鳳凰對她說，她死了，她的女兒就可以平安的活下去。烏斯噶爲了女兒，這才接受了這個命令。去之前，她來到蒙古國，遠遠地看了自己女兒的寺廟一眼，她很想和女兒見面，但是她不敢……”\r
“也就是說，烏斯噶死了之後，鳳凰才告訴了烏爾倫，烏斯噶是她的母親？”鹿小雨看着他。\r
何巖沒說話，默默地點了點頭。\r
“那你爲什麼不和她說呢？”鹿小雨顫聲問，“如果烏爾倫知道這一切都是鳳凰造成的，她肯定就不會想和你同歸於盡了啊！她真正的仇人不是你，而是鳳凰！你爲什麼不和她說呢？”\r
何巖平靜的一笑，“她不會信，我又何必說？”\r
鹿小雨無言以對。\r
何巖又喝了口咖啡，輕輕舒了口氣，“小雨，你知道這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是什麼麼？”鹿小雨搖頭。\r
“是解釋”，何巖說，“七歲那年，師父讓我在一塊大石頭上打坐閉關，說一個月內，不可以離開石頭。我師兄林峯當時也在閉關，但他只需要二十天就可以。他出關之後，爬到我的石頭上，讓我和他一起逃跑。我不能說話，他就推我，後來急了，狠狠的踹了我一腳。我被踹倒了，從石頭上滾了下去，他一看闖禍了，趕緊跑了。”\r
“那然後呢？”鹿小雨問。\r
“等我爬起來的時候，一擡頭看見了師父，他冷着臉問我，何巖，你忘了爲師的話了麼？才二十天，誰讓你下來的？我剛想解釋，師父擡手給我了個嘴巴，我摔到亂石上，額頭上被隔開了一個口子，血流如注……”\r
鹿小雨心疼的拉住他的手，“何巖……”\r
何巖看着窗外，平靜的一笑，“我當時想解釋，但是我剛想說話，師父轉身走了。我就想，反正打也打了，再解釋也沒什麼意思了，所以就到潭邊，洗了洗傷口，爬回石頭上繼續打坐去了。師父罰我多閉關一個月，我一賭氣，整整在石頭上打坐了七十天，這纔下來的。也正是因爲這樣，我頭上的傷口耽誤了，所以留下了個疤痕……”\r
鹿小雨輕輕撫摸着他額頭上的傷疤，“我懂了……”\r
何巖輕輕握住她的手，“所以，我不愛解釋，你懂我，我不需要解釋；你不懂我，我解釋了又有什麼意義？我不在乎的人誤會我，我不屑；我在乎的誤會我，我更願意用行動讓她明白，而不願意去多說什麼。世間最迷惑人的，不是美貌，而是語言，小雨，你懂麼？”\r
鹿小雨輕輕一笑，使勁點點頭，“嗯！”\r
他倆凝視着彼此，片刻之後，何巖放下咖啡，抱住鹿小雨，動情的吻住了她的脣。\r
這時，門鈴響了。\r
何巖的手機也震動起來。\r
鹿小雨輕輕推開他，“小夏來了，你接電話，我去開門。”\r
何巖沒辦法，“好吧……”\r
鹿小雨來到門口，打開門，門外的夏青鴿衝她一笑，“少奶奶早，咱們該出發啦！”\r
鹿小雨一笑，“好，先進來吧。”\r
而何巖這邊，電話那頭的喬靈哭着對他說，“巖，你在哪啊？爺爺快不行了……”\r
何巖默默地聽完，掛了電話，站起來吩咐夏青鴿，“訂機票，我和小雨去西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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