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烧纸
鬼走阴间路,沒有联系是不能随便和人接触的。
外婆也心疼這個外孙,柔声问他一個海芷兰曾经问過的問題:“你最近去哪了?”
狄君豪裹着被子都還觉得冷,哆哆嗦嗦的說了,原来田伟抛尸那天,被他遇见了,不過他当时并不知道田伟是要去抛尸的。
那是個周六。
狄君豪放假在家,一大早和同学约了去江岛上野营。這個面积不小的江岛叫做‘桃花岛’,刚开发出来不久,船票一個人十几块钱,带上野炊工具就成,对于沒什么钱的初中生可以說是非常合适了。早班船五点钟就出发,這是個慢船,到达目的地六点多钟。
狄君豪四点多就出门了,這個時間点街上偶尔才路過一辆车。因为路上的人少,所以发现对面有行人出现的时候,他看得仔细。借着朦朦胧胧的夜色,狄君豪发现桥上是個成年男人,他一直低着头,肩膀上驮着一個尼龙口袋,也许是因为口袋裡的东西比较重,他走路的姿态样子有点怪,像是走很艰难。
狄君豪盯着看了好几秒。
這件事沒有在他脑子裡留下多么深刻的记忆,被挖掘出来,還是第二次放假回家,知晓這件父杀子的惨案。他才模模糊糊记起来,原来那天看到的人是田家叔叔啊。
——狄君豪即使处于日天日地的中二期,也觉得有点吓人了。毕竟這是和残忍的杀人凶手狭路相逢,对方已经手染鲜血,而他毫无所觉。是那种想想就会汗毛直立的害怕。
当然,那天见到田伟的绝不止他一個,不然這件案子不会這么快搞清楚,有其他目击证人站出来作证了。
狄君豪:“我要是当时……”
外婆摸了摸他的头:“你当时遇到田伟,是他已经要抛尸了。你就算知道,贸贸然上去也沒有用。”
可是田平安终于可以摆脱困扰他多年的死亡阴影,做一個能蹦能跳能大笑能哭泣的正常人了,也拥有了从前不可企及的未来,然而等待他的是死亡……這简直,這简直,太可悲了。
他想回忆一下田平安是個怎样的人,可是无奈因为接触太少,有那一点接触的時間也久远,所以形容不出来。
所以令人更加难過。
外婆:“你想想,還干了什么?”
十五岁的少年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神情,大概是被自己的脸色吓到了,知道不是小事,所以吞吞吐吐的說了。
田平安死后,田伟紧跟着入狱,再后来桂老太太又疯癫了。正逢多事之秋,田平安的妈妈沒给儿子办葬礼,狄君豪就想着去给他烧点纸祭拜一下。
這件事他埋在心裡,就像每一個這個年纪的男孩子一样,不愿意给家人诉說,而是执拗行事。因为不晓得田平安埋在哪裡,他就异想天开的去田家楼下烧,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许的话他甚至想去人家家裡烧。
对消防安全方面,狄君豪還是很看重的,不仅沒烧着什么东西,连看到他烧纸這件事都沒人看到。
“从前好歹一起耍過,总要做点什么心裡头才舒服。”
海芷兰:“……”
先祖吴戒律就曾经碰到過一位深受‘鬼压床’迫害的民国娇小姐,這位小姐从学堂回家的路途中,遇到了一位破落商户家的小少爷,這個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很会哄女人开人,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不過与他几次偶遇就情根深种,数次出资接济于他。
好景不长,两人私下来往的事情叫小姐的父亲知道了,小姐的父亲便严加看管女儿。等娇小姐可以重新出门的时候才得知這位少爷不幸遇难,顿时悲切至极。可惜這位少爷的住址、家庭她全不清楚,只得哭哭啼啼的在家门口给他点上极好的香烛祭奠,呜呼哀哉,哭得连情郎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结果引来了路边贪食的恶鬼。
你既点香摆烛,我就当你祭拜我了。
這是個吊死鬼,口鼻歪斜,舌头外吐,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半夜裡头趴在娇小姐身上,把她压了個半死。早上起床,手臂、大腿都是青的,脸上還有指痕。连着几日都是這样,丫鬟榻上同小姐一起睡觉,一夜酣睡,无知无觉,醒来见小姐依旧浑身都是伤。
小姐的父亲一见不对,赶忙去請大师,好在她這位父亲是個眼睛尖利的人,从一众算命测字的瞎子中指定了尚年纪不大的吴戒律,带回家中好吃好喝供着請他驱鬼。
鬼怪当然被驱除,這事還有后续。
得知是女儿路边拜祭引来野鬼,這位父亲怒不可遏,气呼呼的道:那什么小少爷根本是個玩仙人跳的江湖骗子,不仅想要骗财骗色,還想带這姿色颇佳的娇小姐私奔,再远远卖咯,才算将买卖做圆满。這位父亲多方打听得到這個结果,恨不得将他乱棍打死。结果這骗子十分精明,将手裡的三桩买卖放下,假死脱身,跑了個无影无踪。
這一则還是在狄君豪昏迷的时候看的,如今就听了個现场版,气得她想打這臭小子一巴掌完事。
好在按照這個情形,狄君豪招来的不是路边的恶鬼,而是想要拜祭的正主。
外婆打开箱子,娶了一條项链出来,套在狄君豪脑袋上。
狄君豪稀罕的提起褐色的绳子,盯着上面挂着的葫芦形状的白色玉石,兴奋的询问:“這是什么?和田玉?”
外婆:“砗磲。”
海芷兰:“人傻就要多读书……”
狄君豪正想要吐槽自己考出的成绩是表姐的一倍有余,但看着表姐翻透了的這個白眼,就嘘声了。
這個表姐气场两米八。
砗磲是分布于印度洋和西太平洋的一类大型海产双壳类,中国佛教与金、银、琉璃、玛瑙、珊瑚、珍珠也被尊为七宝之一。据《金刚顶瑜珈念珠经》记载,使用砗磲念珠念佛可得一倍功德。在佛门当中,高僧用它当念珠,清朝的官帽珠饰中,它是六品官员的顶珠,可见它的价值不凡。
实际上现在的砗磲是十分便宜的,外婆拿出来的這個白色的玉化的料子,是葫芦升祥云的样式。這是她自己雕刻的,也算是一件法器。
“葫芦寓意着药到病除,你贴身带着,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也可以藏匿你的气息,让田平安的魂魄找不到你。”
砗磲确实有辟邪驱煞的功效,但并不能帮助隐匿人的气息,能起這個效果的是外婆用砗磲的褐色绳子上打的两個特别的结。
“可是我答应了帮田平安的忙……”
见他有意把砗磲挂件取下来,海芷兰对着他额头就是一巴掌:“……你能帮什么忙?添乱,看看你现在這個鬼样子,小姨回来不担心死。”
十五岁的小屁孩!现在海芷兰看他,就像是看那位不谙世事的民国娇小姐一样,如果旁人不制止,可能结局凄凉。
你既然根本沒有遏制鬼怪的能力,与它们接触全凭别人的良心,但滞留于世的鬼物大多有很深的执念,一不小心就要走偏,你有几條命给人家?
說实话,這一巴掌下来,狄君豪沒有能冒得起火,他被打得挺舒服的。
透着彻骨寒意的身体被一巴掌打得居然暖和了少许,暖洋洋的简直特别爽:“姐,你再打我一些呗!”
海芷兰:“……”臭小子!
外婆显然更满意海芷兰对這些‘东西’的态度,温和的对两個外孙說:“這件事你们不要管,我也管不了。豪豪先不要回去了,你身上并沒有問題。田平安還能入梦找你,证明他栖身之作多半在你常住房间的床底下。”
狄君豪:(ΩДΩ
瑟瑟发抖
海芷兰:“你听過有個故事嗎?名字叫做朋友背靠背~我讲给你听啊。”
狄君豪:“……我不是特别想听。”
海芷兰:“从前啊有两個好朋友,关系特别好的那种,其中一個死了……”
看到狄君豪会害怕,海芷兰反而放心了,人啊!会害怕才好,這样不会随便乱来。
等到外婆下去做饭了,又昏昏欲睡的狄君豪强提着精神问姐姐:“姐,你說田伟为什么要杀平安啊?”
一個人辛苦了十二年给儿子治病,病治好了却杀了儿子,說不通啊?!就算可以用冲动杀人之类的說法,那要和儿子有多大的仇才会碎尸呢?当碎尸不是为了掩藏杀人踪迹的时候,那就只能是为了泄愤。
田伟有何愤可泄?!
杀人的田伟目前已经被关押,她当然不可能去问得了一句为什么。
海芷兰:“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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