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异变
就算這小子完成了外务,那我們也完成了外务啊,怎么面对我們就冷冰冰的,面对這小子就笑的和花一样?
草堂内,少年们抱着书本苦大仇深。
落魄秀才圆滚滚的身材,半截花白的胡子,摇头晃脑的坐在上方。
林行随便找了個座位,翻看了几眼书本,书纸粗糙,只是简单的文章,像是前世的三字经、千字文一类。
他连着翻了好几页,只有寥寥几個字不认识,林行心中一定。
之前他就知晓,自己有前世的底子,认字這一块应该相当简单,沒想到简单到這般地步。
不過就算是装样子,也得装上一段時間。
不然,他难道和负责内务弟子晋升考核的人說,他娘胎裡就带着记忆,不用学就认字?
“怎么样,学得吃力嗎?”
清秀的少年在一旁座位坐定,顺势出言问道。
林行抬头一看,是昨晚把自己的大半碗饭给自己的那人。
“在下林行。”
他当即正色开口:“這位兄弟一饭之恩,来日在下定百倍报答。”
“在下秦岚。”
秦岚不太自然的回应:“报答就不必了,不過是半碗饭罢了,倒是林兄,你的处境不太妙。”
秦岚的话很是直白,林行愣了一下。
林兄?
這個词汇对于他而言,显得遥远而陌生。
村子裡八十几口沾亲带故,平日裡自然不会有人這么称呼他,来到河阳城以后,好像只有眼前的少年,把他当成了同等的存在。
世上沒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沒有无缘无故的爱。
林行心中泛起思索,眉头微微皱起:“秦兄此言何意?”
“林兄。”
秦岚像模像样的抱拳道:“刘勇此人鼠目寸光,愚蠢至极,他针对你必定是受到了赵管事指使,据我說知,你的位置原本是赵管事一位子侄辈的。”
阳光透過半掩的窗,洒落在简陋的草堂裡,林行看着秦岚俊秀的脸颊。
“原来如此!不過,我想知道,秦兄为什么帮我?”林行不解。
他一個山村少年,凭什么秦岚帮他,而不去帮手握权势的赵管事?
秦岚微微一笑:“想帮,自然就帮,秦某从来只凭本心行事。”
林行默然。
這世上从来沒有公平二字,许多人一生下来就在云端,能够纵情肆意,更多的人却是生在泥裡,只能苟延残喘。
眼前的秦岚,恐怕就是前者。
一袭粗布麻衣,丝毫不能掩盖秦岚的儒雅贵气。
林行猜测,這家伙应该出身书香门第,家裡几代为官的那种,不然不会养出這种气质。
不過,這样的人,怎么会跑到河阳镇铸铁山庄,做一名小小的外务弟子?
林行不解,却沒有出言相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知晓秦岚愿意帮他,就已足够了。
……
傍晚,外务弟子居住的木屋前,林行来到河阳镇以后,堂堂正正吃上了第一顿饭。
刘勇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林行。
“你他娘的看错了吧!”
刘勇一把揪過来身旁唯唯诺诺的外务弟子:“這瘦小子拿什么挑满那两大缸水?他是生的三头六臂,還是长了八條腿?”
“刘哥!是真的,执事师兄都点头了!”那外务弟子哭丧着脸。
刘勇深吸一口气,放开了這名外务弟子。
他起身快走几步,来到林行的身旁,挤出一丝笑容:“林小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沒想到你将外务完成的如此出色。”
“還要多谢刘哥提携。”
林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放下饭碗:“要不是刘哥照顾,我這么個穷小子,怎么能捞到這样好的活计?”
刘勇立时惊疑不定起来。
好活计?好個鬼哦!
那两大缸水,练過武的内务弟子挑满,都要叫苦连天,别說只是普通人的外务弟子了。
难道,他一语成谶,這小子真得了上边某些人的赏识?
听說這小子昨夜彻夜未归,一直在往山上挑水来着,难不成就因为這,让内务那边的人看上了?是了!那边最喜歡這样的少年。
刘勇勉强笑了笑,想要继续說些什么,再套套话。
“刘哥,让让。”
林行却直接将他扒拉到一边,又去盛了一碗饭。
那身上油腻腻的大汉,见状目光看向刘勇,刘勇却只是摆摆手让他别管。
林行两碗饭下肚,吃了八分饱,也沒再屋裡待,直接赶去挑水。
趁着夜色,刘勇悄然跟上。
林行挑着两桶水,走過熟悉的山路,来到山顶的院子前。
“师弟真是勤奋!”
夜裡守门的执事弟子姓李,昨夜看林行挑了半宿的水:“郭师兄和我說,白日你不到晌午,就挑满了两個水缸,内务那边可是高兴得很。”
郭师兄,即是白日山上院子门前,那执勤的黑衣执事弟子。
林行闻言笑了笑。
肩膀的痛楚时刻刺激着神经,让他沒有开口的兴致。
李姓执事弟子看眼前的师弟不回话,有些不悦,却也能理解。
林行肩膀的血痕他看在眼裡,想来那痛楚正钻心,他赶忙让到一边,那院落大门早已敞开。
哗啦……哗啦……
两桶水倒在同一個水缸裡,看着水位上涨的幅度,林行心头一沉。
白日裡用的水,明显比前日多了许多,水位下降十分明显,恐怕這两大缸只能支撑两天。
秋日的夜风穿透麻衣,冻得林行肩头伤口阵阵刺痛。
在李姓执事弟子同情的目光中,林行挑着两個空水桶,往山下而去。
看着林行就這么一趟趟挑了十几趟水,暗中观察的刘勇心头一松。
“看来是多想了!”
刘勇看戏似的,躲在密林中,目光紧盯着那瘦小的身形,晃晃悠悠挑着水往山上走去:“這小子傻头傻脑,怎么可能得到上边人的赏识?”
他又跟着跑了两趟山上院子,再三確認林行沒有接触到什么大人物后,心中又起了计较。
“别說你刘哥不照顾你,既然那两大缸你小子不到晌午就能挑满,能者多劳,每日就在多砍五棵树吧!”刘勇嘴角划過讥讽的笑。
能干有什么用?
出来混要有关系,要有背景,愣头青不论在哪裡都是炮灰。
月黑风高,山坡上黑乎乎一片,大片的树影横压,让人心底困顿。
即便林行捡着记忆裡平缓的地方走,可他毕竟沒有夜视的能力,還是摔了個跟头,差点滚下山去。
下了山,来到潭水旁。
林行把两個桶再次打满水,洗了把脸,把因为黑暗而泛起的烦闷洗去。
冷风吹過,刮在脸颊上,他平静下来。
“既然昨晚這宝贝散发的红光,执事师兄看不见,那今日跟着我的刘勇,也应当是看不见的。”林行掏出神秘石头,拿在手心摩擦。
沒有月亮的夜晚,红光极为淡薄,那乳白色的光华更是半点儿沒有。
白日裡林行和刘勇說的话,只是故布疑阵罢了,刘勇果然跟了他一路,可這缓兵之计,终究无法长久的使用。
林行把石头塞进怀裡,闭目养神起来。
即便红光很是淡薄,林行的五脏六腑,還是能受到温养。
在红光不断温养之下,林行体力恢复得很快,休息片刻,他再次挑水上山。
就這么一趟趟的,直到天色蒙蒙亮,林行终于装满了两大缸水。
暗处的刘勇看的眼睛都发涩了,心裡对于這瘦小子的体力更是震惊莫名,心中不由得后悔起来。
他不该自告奋勇,帮赵管事整這小子的。
這样的体力,再学会了识字,那必定会成为内务弟子。
到时候,他刘勇如何自处?
以内务弟子和外务弟子的悬殊差距,恐怕這小子要找他清算,他只有引颈就戮,别无他法。
刘勇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发誓,定不能让這小子学会识字!
却在這时,他呼吸一滞。
一道铁塔般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潭水旁,正负手而立。
青鳞怪鱼在潭水中跃起,似是受到什么惊吓,卖力的甩动鱼尾,远离了岸边。
林行心中如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他眉头微皱,环顾左右。
待看见熊铁山那面无表情的脸,林行当即吓得从草地上跳起,他躬身到地,口中恭敬道:“熊大人!”
熊铁山瞥了他一眼:“毅力上佳,心性尚可,身世清白,可传我熊家堡武学。”
林行心头一窒,随后狂喜。
“我不喜歡那只病虎,他推薦来的人,我也不喜歡。”
熊铁山接下来的话,却又如一盆凉水,让林行透心凉。
病虎明显是指那日深山中扛走野猪的大汉,虽然林行也不知道为什么,熊铁山称呼其为病虎。
“但你既然是我安排进铸铁山庄的,便不能宵小之辈,肆意欺辱于你。”
熊铁山几步迈出,摆开架势,就开始慢悠悠的打拳。
“通背拳,分前八手,中八手,后八手,共二十四式。学时一定理,用时无定法!你且看好,我只教三遍。”
晨曦渐起,林行聚精会神,死死地盯着一袭黑衣的熊铁山。
暗处,刘勇也是满脸激动。
他认出了這位,就是赵管事都要点头哈腰的熊家堡来人,熊铁山。
“熊铁山熊大人!沒想到這小子有這层关系……”
看着熊铁山一招一式越来越快,刘勇有些目不暇接,有心上前几步又怕被发现。
正纠结着,一道拳影迎面而来,刘勇下意识的躲闪。
嘭!
林行耳畔如闻炸雷。
他眼见熊铁山身绷如弓,脊背笔直,当空一拳,好似有一团白气自尾椎而起,从背部蔓延而上,顺着拳风打出!
噗!
数丈开外,低矮的山石后,枯黄的密林中,一团血雾爆开,刘勇的胸膛整個凹陷进去,七窍流血,滚落山涧。
“偷学熊家堡武学者,死!”
熊铁山面色不变。
隔空数丈,一拳毙命!
林行目瞪口呆,背后汗毛根根炸起,头皮发麻,只觉原本就碎的差不多了的世界观,被這一拳碾得粉碎。
熊铁山似是很满意林行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武学之道,有后天八重,先天六重,這通背拳,便是后天武学!若将這二十四式融会贯通,彻通督脉,先天之下足以自保。”
熊铁山的话掷地有声,林行回過神来,把一招一式印入心底。
三遍很快打完,熊铁山除了第一遍打的比较快,后续两遍打得越来越慢,可即便如此,林行也只记下十之三四。
朝阳初升,照破乌云。
熊铁山已然离去,林行只觉幻梦一场,不远处死不瞑目的刘勇尸体,却在提醒着他,這一切都是真实的。
秋日的风萧瑟,林行脸冻得青紫,心头却振奋无比。
通背拳的一招一式,在他心底一遍遍演练,他迫不及待的摆出架势,却怎么打怎么别扭。
心头略加思索,林行决定在今夜尝试一番,那乳白色的光华,对修炼通背拳是否有用。
他来到刘勇的尸体旁,看着昨日傍晚,還鲜活着的人,此时成了一具七窍流血、胸膛凹陷的尸体,感慨莫名。
任凭你思虑万千、满肚子坏水,终究抵不過他人一道拳风。
可就這样的弱者,都能肆意的欺压自己,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在于两個字。
力量。
若他有熊铁山的实力,赵管事、刘勇這等宵小,早就把他供起来了。
“通背拳,通背拳……”
林行念叨着這三個字,就在刘勇的尸体旁,一遍遍的打了起来。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怀裡那神秘石头上,一個小小的人影,也在演练着通背拳,而且更加精炼、玄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