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作者:謝樓南
趁着庫莫爾把我丟在他的大帳裏養傷的時候,依據從侍從婢女的嘴裏套出的東西,再加上我以往看過的女真部落情況的密報,我大概弄清了女真大軍這方面的情況。

  女真共分爲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三大部,北山女真遠在黑塔哈衛(約爲今天黑龍江)以北,遠離土,對重振雄風,入主原這樣的話題不感興趣,這次並沒有直接參加叛亂,只是遠遠的在駐地觀望。而參與叛亂的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共有八個部落,除了以庫莫爾爲首的沙臺部以外,還有七個各爲其主的部落,依其部族所擎旗幟顏色,被劃分爲八旗,除了沙臺部的正黃旗,其餘爲正白,正紅,正藍,鑲黃,鑲白,鑲紅,鑲藍(就算俺EG吧……另外,這段所說的制度跟清代的八旗制度完全不同,只是順手把名稱借來玩兒的^^,不要誤會)。

  八旗定期舉行叼狼大會選定那一旗的族長爲部落聯盟的汗王,但是庫莫爾這個汗王卻不是由大會選出的,而是直接繼承自他的父親那哈赤。那哈赤在女真人是神一樣人人敬畏的天命大汗,就是他領導着這些女真人慢慢走出了深山,建立了現在這套半農半兵的捕獵耕作制度,那些婢女說到他的時候都是一臉崇敬。可惜這位英明神武的大汗不怎麼會教兒,連庫莫爾在內,膝下的個兒爲了爭奪汗位打得不可開交。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後擊敗幾位兄弟奪得汗位的竟然是年紀最小的庫莫爾,他先是聯合大哥巴戈設計殺掉了二哥青護和三哥齊力舍,然後挑撥大哥和五哥哈沙內鬥,最後巴戈被殺,哈沙被流放到了冰海,只剩下了一個婢女所生的老四達蘇里,自然不能跟側福晉所生的庫莫爾爭位。據說這場兄弟相殘的血鬥把那哈赤氣的不輕,沒多久就去世了,庫莫爾名正言順的繼承了汗位。

  庫莫爾繼位後有段時間,其餘各旗的首領曾經試圖再開叼狼大會選出新大汗,但是從庫莫爾剿殺了兩名首領後,就再也沒人敢提這個事兒了。

  把庫莫爾的底細摸得越清楚,我就越想嘆氣,這位年輕的大汗是個一點兒也不比蕭煥好對付的狠角色,我有點剛出狼窩就進虎穴的感覺。

  不過庫莫爾這幾天對我還算客氣,雖然把我安置在他的大帳裏,但並沒有強行要求我陪他入寢。我樂得清閒,每天就是睡睡覺,隨便抓個人聊聊天。然而即便足不出戶,我也感覺到天氣一點一點的轉涼了,冷風從狼皮帳篷的縫隙裏一點點滲進來,大概過不了幾天,就會下雪了。

  長白山多的是珍貴藥材,女真人自制的創藥很管用,沒過幾天,我的肩傷就好了七八成。這天午後喝了藥,我正準備小睡一會兒。庫莫爾就風風火火的進來了。

  我覷着他的臉色不像往常那麼好,就起身笑着:“大汗,這會兒回來,有什麼事?”

  庫莫爾把自己的佩刀甩在地上,忽然冷笑了一聲:“你丈夫來了。”

  “什麼?”我一時沒明白過來。

  “你丈夫來了,御駕親征的大軍,現在到了山海關。”當着帳內婢女的面,庫莫爾幾步搶上來緊緊抓住我的肩膀:“他終於來了,我等這一天等了這麼多年,他總算來了,從他那個金光閃閃的大殿裏走下來了,你說我是不是該高興?”

  庫莫爾一聲高過一聲,震的我的頭皮發麻。

  我強自鎮定,笑着向他說:“大汗,還有別人在。”

  庫莫爾有些狂亂的眼神漸漸恢復正常,他抓着我肩膀的手卻還是像鐵箍一樣緊。等他再開口是,聲音已經變回了一貫的沉穩冷冽:“你們退出去。”

  婢女們小步退下,庫莫爾把我推到牀上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在牀沿。

  “你知不知道,我見過你丈夫。”冷不丁的,庫莫爾開口說,他劍鋒一樣的薄脣微微挑起,英俊的臉上就添上了一絲嘲諷。

  “那是在我十四歲的時候,跟着大哥去京師向皇帝進獻當年的歲供。你知道歲供吧,就是讓我們女真人把當年收穫的最好的獸皮,老參,活獸,礦產,全都交給你們漢人。”庫莫爾的追述着往事,提到被他害死的大哥巴戈,他的語氣裏竟然還有一絲懷念。

  “我和大哥從部落裏出發,押着裝滿了三十多輛大車的歲供。沿着剛下了大雪的路去京師,大雪有過膝那麼深,很不好走,半路還有山賊想來搶歲供,幸虧大哥神勇,三十多車歲供纔沒有丟。要不然,交不足歲供,我們女真的少女,又要被你們漢人的總兵抓走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京師,大哥害怕車裏新鮮的獸肉壞掉,想趕快把貨物交上去。但是收歲供的漢官卻說,這幾天要操辦元旦慶典和漢人皇帝的生日,讓我們等幾天再交。”說到這裏,庫莫爾停了停,問:“你丈夫的生日,是在新年那一天吧?”

  我點了點頭,蕭煥的確是在新年元旦當天出生的,說起來我和他大婚不到一年,還從來沒趕上給他過萬壽節。

  “哪一天都是一樣,既然他來了,我就不會讓他還能再過明年的生日。”庫莫爾冷笑了一聲說,他頓了頓,接着講下去:“我們在宮外等了一天又一天,那漢官始終不讓我們進去,直到有個曾經來交過歲供的老叔說,想要進去,只怕得給漢官錢,說你們漢人說這是疏通費,凡是求人辦事,都要給的。

  “我們給了那漢官錢,果然第二天皇帝就召見我們了。那天天剛矇矇亮,我們就在皇宮外等着。你們漢人的皇宮叫紫禁城,門很多,也很大,但是你們偏偏不讓人從正門走。

  “我和大哥等的腿走酸了,纔有人領我們進皇宮,那人先是對我們喝斥了一番,說了一些不準說話,不準吐痰,不準擡頭走路的話,然後才領我們進去。

  “皇宮真大,走過了幾重門,經過了幾個院,我們才被帶進了一間房。那房也很高,不但房頂是金色的,就連房裏的柱,也是金色的,甚至地上鋪着的磚,也有金的顏色。

  “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房,人都要傻了,低頭看着腳下閃着金光的磚上倒映出我的影,像站在松花江的冰面上。帶我們來的那人又大聲喝斥,我這纔想起,要給皇帝下跪的。我愣了,我們女真的好漢最看重膝頭,除了奴隸,誰也不會輕易下跪,我看了看大哥。我們幾個兄弟,大哥生性最是高傲,但大哥拉着我跪了下來,我看到大哥額頭的青筋都快迸出來了。他也沒有辦法啊,誰叫我們女真人是你們漢人的奴隸,你們每年叫我們繳納這些血汗換來的寶貝,也不過是要我們女真人記住,你們漢人才是這土地的主人吧。

  “起身的時候,我擡頭偷偷看了看皇帝。他坐在一張寬大的黃椅上,是個瘦瘦的,長得比女孩兒還秀氣的少年,臉色蒼白的很,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咳嗽兩聲。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沒用透了,我竟然向這樣一個人下跪。

  “我這樣想的時候,站在皇帝身邊的那個胡過腹的漢官開口說:‘皇上體恤你們路途辛苦,准予在京盤庚兩日再走。’我這才知道,原來繳納歲供的人員交上了供物之後是要馬上就走的,以免這些異族人在你們的京城裏生事。”說到這裏,庫莫爾再次停下,看着我說:“跟我們說話的那個人,就是你父親吧,內閣首輔凌雪峯,我知道你們國家的大權其實是握在他手裏的,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說:“現在是這樣。”

  庫莫爾冷笑了一聲:“我不管握着大權的是誰,也不想明白你們漢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只相信我的鐵騎,誰的力量大,誰能打敗別人,誰就是英雄,土地就應該是誰的。爲什麼那麼肥沃的土地就應該是你們漢人的?爲什麼要讓那些只懂伸手要錢的漢官作威作福?爲什麼養着那些漢官的皇帝還能坐在龍椅上?爲什麼他的江山不能是我的?爲什麼他的東西不能是我的?”他的聲音又高了起來,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摔到牀上,一把扯開我的衣領。

  他噴着熱氣的臉一下埋在了我的脖裏,胡茬刺的我的脖一陣癢疼,他的手已經從我的衣領裏插了進來,長滿老繭的手掌摩挲着我的後背。

  我扳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推開,有這麼粗暴的**的男人嗎?不過,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粗暴,我只和蕭煥做過愛而已。我並不認爲自己是一個看重貞操的女人,但是當庫莫爾的手開始向下遊走時,電石火光間,我突然想到了蕭煥的手,因爲常年握劍,那雙手的掌心也結着厚厚的老繭,那樣一雙修長蒼白的手,指骨也不粗大,似乎只應該執起玉管羊毫,在雪白的玉花版箋上落下幾筆雋秀的小楷,那不是雙屬於兵刃的手。

  他已經來了,御駕就在幾裏外的山海關內,但是他卻不是來救我,而是來雪恥的。在朝官員的眼裏,我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身陷敵營這麼多天,大武帝國的皇后,如果不能保全完璧之身,那麼最好就已經是個死人。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巴掌扇在庫莫爾臉上:“我不是他的東西!”

  我想這應該是我一輩所發出的最大的聲音,我聲嘶力竭的吼着:“我不是東西!”

  “爲什麼我讓你們這些無恥的男人搶來搶去?滾你的江山權柄,都是狗屁!在你們眼裏,我就是個東西是嗎?戴在身上會閃閃發光,拿在手裏能跟人炫耀?姓蕭的那個混蛋因爲我是內閣首輔的女兒要娶我,你因爲我是他的女人把我搶過來,你們覺得這樣很好玩是不是?你們都是混蛋是嗎?有哪個混蛋問過我高興不高興?問過我到底想幹什麼?是啊,我是個女人,長得不夠傾國傾城,功夫差的像白癡,不聰明也不懂怎麼討男人的歡心,可是你們問過我到底想幹什麼沒有?一個個說喜歡我要跟我上牀的,混蛋們你們問過我想幹什麼想到哪裏去?”我扯住庫莫爾的衣領吼着,我覺得我大概已經瘋了,我狠狠地把庫莫爾摔到地上:“我現在就來告訴你,我不喜歡被你摸,不想跟你上牀,你給我滾出去!”

  庫莫爾站起來擦擦嘴角被我打出的血跡,他把沾血的手指放到嘴裏吮着,竟然呵呵的笑了起來:“好,我幹過那麼多女人,漢人皇帝的女人,比你還辣的不是沒有,你知道她們最後都怎麼樣了嗎?”他把頭欺過來,用那雙鷹一樣的眼睛直視我的眼睛:“我把她們扒光衣服綁在木柱上,就豎在大營前,只要哪個士兵想了,就可以上去幹。”

  他說着,輕輕握住我的下巴笑了笑:“像你這麼白淨漂亮的女人,士兵們一定很喜歡,只怕不到一天,就會斷氣。”

  薄脣上譏諷般的笑意更濃,他含笑盯着我,鴿灰色的眼睛裏清晰的,分明是貓耍老鼠一樣的表情。他的佩刀就扔在離牀不遠的地方,屋裏包銅方桌的桌角也很尖利。

  在這種情況下,我是不是應該選擇自盡比較好一點?但是死在女真大營裏的感覺一定不好,不會有人爲我傷心落淚,而且也不見得壯烈到哪裏,我的屍體說不定還要被扒光了衣服掛到大營外示衆。

  庫莫爾不說話,他只是微挑着嘴角等着,然後,他放開走轉身走了。他一出這個帳篷,我大概就要給人拖出去綁在柱上了。

  我趕快搶上兩步,從背後抱住他:“大汗,我想了想,我還是願意侍奉你,只要你喜歡,我的身隨時都是你的。”

  “聰明的女人,”庫莫爾冷笑着:“可惜我現在對你不感興趣了。”

  那麼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等我的身體開始僵直的時候,庫莫爾忽然回頭抱住我,輕笑着:“不過我從來不會厭煩聰明的女人,你就留在這個大帳裏,看着我怎麼把你丈夫的東西全都搶過來,當然,還包括你。我並沒有說你是東西,我只是想要你而已,開始想要你的身,現在你的身和心,都想要。”

  說完,他再次在我嘴脣上輕輕一吻,轉身出了大帳。

  帳外的寒風嗚嗚拍打着皮牆,我突然只想倒在牀上好好睡一覺,帳篷的角落裏卻猛地傳來兩聲輕咳。

  我低聲喝斥:“誰?”

  那邊沒有動靜,我從地上挑起庫莫爾的佩刀握住,慢慢走過去:“誰?出來。”

  “是小的,夫人,別殺小的。”帳篷角落的獸皮連爬帶滾的出來一個身着正黃旗軍服的漢,但是他不但長得獐頭鼠目胡拉碴,身上的軍服也是破破爛爛。

  “你是誰旗下的,怎麼會在這裏?”看他這樣,我就收起刀問。

  “回夫人,我是跟着敏公主來的,小的是漢人,家就在河北,上長白山販參,捅蛔嚼戳恕P〉牟恢澇趺淳妥叩秸飫錮戳耍耙換岫蛉撕湍俏煥弦車媚茄骱Γ〉囊膊桓銥隕筒仄鵠戳耍蛉巳拿蛉巳拿!蔽一姑凰狄趺囪丫薜錳槔嶙鶯崍恕?

  “好了,好了,不殺你了。”我擺擺手說,就算看在都是漢人的份兒上,我也會幫着他遮掩的。

  “謝謝夫人大恩大德,謝謝夫人大恩大德……”

  我趕緊再次擺手:“行了,行了,對了,你是敏公主帳下的?敏公主也來了。”

  “是,小的也是前兩天剛給抓進來的,今天跟着敏公主過來了。”

  這個人口裏的敏公主就是庫莫爾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敏佳,是那哈赤唯一的女兒,所以自小被視爲掌上明珠,這位敏公主不但在女真人頗有豔名,騎射也算一流好手,比許多男人還英勇善戰。敏佳本來是鎮守部族,沒有來山海關前線的,可能是在後方等的太急,所以索性就帶兵趕來了。

  我一邊想,一邊隨口問:“好,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趙富貴,他們都叫小的老趙頭。”那人連忙回答。

  “好了,老趙頭,你出去吧,沒關係,我不告訴大汗,下次可要看好路,不要這麼亂闖了。”我衝他笑笑。

  趙富貴似乎是愣了愣,隨即馬上千恩萬謝的退了出去。

  看來今天也算個好日,蕭煥來了,敏佳也來了。大帳裏空無一人,我坐在牀沿閉上眼睛,從剛纔起,一直在眼前晃動的那雙手蒼白消瘦的手不見了,與之相反,庫莫爾留在我嘴脣上的熾熱卻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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