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劍脣微挑,他在嘴角聚起一個瞭然而不無戲謔的微笑,輕轉過身:“走路滑了一下,啊,蒼蒼,敏敏,你們胸前怎麼都是血啊?”
對面沒有傳來回答,那兩個小姑娘被扼住呼吸一樣的瞪大眼睛看着一滴水珠從他浸淫了霧氣的額角滑下,一路滑過他直飛入鬢的長眉,笑意盎然的眼角,峭直如壁的臉頰,然後滴在他鼓起的胸肌上,水珠閃了一下,滑過他寬闊結實的胸膛,小溪一樣孜孜不倦的繼續向下走去,再往下,不是平坦柔暖的小腹,而是另外一具讓人窒息的軀體。
他手臂裏抱着的是一個全裸的青年男。那男昏迷着,蒼白無血色薄脣緊抿,睫毛長如蝶翼,安然的合在一起,眉角俊逸,自在的舒展着,長髮並未挽起,微現凌亂的散落在英挺男的臂彎裏。
他的身軀修長,略顯消瘦,皮膚有些蒼白,在火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如果說英挺男是黃金酒爵,那麼他就是一塊上古白玉。君如玉,玉的光華不炫目,也不迷人,但是無論身處如何璀璨奪目的珠寶之,玉總能溫和的發出淡淡的光暈,含蓄卻絕不容忽視的散發出自己的光彩。
所以,驟然間看到這樣一個身體全裸的男,你的心裏居然會悄悄的泛起一絲莫名的安寧,就彷彿這樣無禮的注視着一個**的男,不但不是什麼罪惡的事情,反倒是同簪花飲酒,漁樵對答一樣的風雅韻事。
這一個玉一樣俊逸的男,卻是被英挺男擁在懷裏的,英挺男站的隨意,但是他抱的卻很小心,手指緊緊地扣住俊逸男的肩膀,臂彎用力,讓他的頭穩妥地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這簡直像是母親懷抱愛的姿勢。他這樣做,是爲了照顧病人的體弱,唯恐再加重了他的病情,還是僅僅因爲,他想把他抱的更緊?
不管是出於那種原因,這一刻他無意間流露出來的關懷,都是真切而不容懷疑的,那麼,他們之間的情意,又該是怎樣的?亦敵亦友?非敵非友?似真似幻?似有還無?
然而不論他們的感情到達了何種程度,此時此刻的裸裎相對,會給他們造成什麼樣的影響?那同樣得盡造化鍾靈的兩具男性身軀毫無阻隔的依偎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的心裏,會不會盪漾起異樣的情愫?恰如飛花零落碧潭,剎那間碎影空移,波紋深處,那一池漣漪再也無從聚攏……
……卡,都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不是早說了不是BL的……小謝一手持芭蕉大扇上,邊扇邊道:說到做到,絕美**給大家看過了吧,看俺寫的多朦朧藝,掃黃掃不到俺頭上吧,俺這是人體藝術,隨便問一聲,天乾物燥,沒人流鼻血吧?(誰看朦朧畫會流鼻血……都砸她。)
……
以下正。
庫莫爾故意似的轉過身,把正面對着我和敏佳,笑吟吟的看着我們。
敏佳早就緊捂着鼻孔瞪大眼睛,站的彷彿一尊雕塑。
我反應過來,呵呵笑着,向庫莫爾擺手:“好了,我們看過了,可以辦正事去了。”然後轉過身拉住敏佳很認真地看着她:“敏佳,小白光身好看嗎?”
敏佳不迭的點頭。
“敏佳,我丈夫的光身我都讓你看,我是不是對你很好?”我接着問。
敏佳繼續點頭,眼睛仍舊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看完了,咱們走吧。”我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拽着她就往帷帳後拖。
酈銘觴和庫莫爾千萬不要叫住我們,酈銘觴和庫莫爾千萬不要叫住我們……
“回來。”酈銘觴還是叫住我們:“既然已經看了,就留下來幫忙罷。”
沒辦法了,我和敏佳老老實實的回頭,低頭走到酈銘觴身前。
“敏佳幫忙看火,不能大也不能小。小姑娘拿個毯在一邊等着。”酈銘觴緊接着吩咐。
我連忙抓起牀上的毛毯,站到籠邊。
“不是這兒,澡盆那兒。”酈銘觴隨手指向一邊,我這才發現蒸籠旁還放着一隻裝滿藥汁的澡盆,就跑過去站着。
按說酈銘觴很有點名醫的風範,名醫者,和名士一樣,都有點清傲孤高,簡單來講就是不大把人放在眼裏,只見他指手畫腳,把庫莫爾和敏佳指使的團團轉。
依庫莫爾的性,我挺怕他忍受不了酈銘觴嘮叨,怒起拔劍,把這個總喜歡摸胡的老大叔斬於刀下。所幸的是,庫莫爾始終任勞任怨,沒有表現出不耐煩。
酈銘觴讓蕭煥的身在蒸氣浸透,小半個時辰後,就叫庫莫爾把他移到藥水浸泡。
敏佳也湊過來幫忙,七手八腳倒是把藥水弄出來了不少,混亂我看蕭煥的長髮還是披在肩上,爲了不讓頭髮浸入藥水,就從頭上拔下一根玉簪把他的頭髮挽在頭頂。
挽頭髮的時候隨手摸到了他脖裏的肌膚,觸手是溫熱的,不知道爲什麼就出聲笑了起來,還是熱的,太好了。
對面的庫莫爾擡頭看了我一眼:“蒼蒼,你箭傷未愈,我看你臉色不大好,還是先去歇着吧。”
我搖頭笑笑:“在牀上也是幹躺着,活動活動反倒舒服。”
他也笑笑,就不再說什麼了。
在藥水浸泡的時間要長些,酈銘觴讓我把毛毯蒙在浴盆的沿上,防止熱氣外溢,然後就叫我們過去在帳篷的小方桌前坐了。
幾個人懶懶散散的打了會兒趣,又就着獸肉喝了幾杯溫熱的東北高粱酒,兩個時辰就晃過去了。
酈銘觴來的時候是上午,這會兒天早黑透了,入了夜帳外的北風就開始來回呼嘯,不用想也是天寒地凍的景象。
酈銘觴讓庫莫爾把蕭煥抹淨身移到那張虎皮大椅上,從藥箱取出一套銀針,一路刺過前身的任脈,又把蕭煥翻了個身刺背後的督脈,最後把一根銀針插入諸脈會合的百會穴,招手向庫莫爾示意:“用肘擊他背心,力氣越大越好。”
庫莫爾會意,用力擊向蕭煥背心,一肘下去,蕭煥就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紫血,那邊敏佳早捧了個小盆接着。
這樣三番五次,等敏佳手的盆裏積了小半盆黑血時,蕭煥吐出來的血就漸漸轉紅了。
酈銘觴搭住蕭煥的脈搏,向庫莫爾揮手示意可以停下,點了點頭:“脈搏有了,這臭小的命總算回來了。”
“救回來了?”敏佳出帳去倒盆的黑血去了,我正在用手帕替蕭煥拭抹嘴角的血跡,聽到這話高興的問。
酈銘觴一挑眉毛:“這天下還有我酈銘觴救不回的人嗎?”說着拈鬚搖頭晃腦:“就算這小命硬,這一趟折騰得也夠嗆,他大約還要昏迷三五天,我已經把這三五天裏要用的藥方寫下來了,等喫到他醒了,往後的藥方,要他自己開。”
我聽他一幅交待清楚就要走的意思,趕快問:“酈先生,你不在這裏等着?”
“等什麼?診也出完了,我還不回去?”酈銘觴起身收拾藥箱,彈彈肩灰:“不行,這趟可真費心力,回去要上個折,把這次的出診費要回來,非得要錢要得這小肉疼,我才解氣。”一面說,一面提着藥箱就要出門,隨手還向庫莫爾打了個招呼:“庫小,後會有期。”
“哎,現在深夜,你怎麼回去?”我在他身後叫,可是他早就掀開門簾,只穿着青布長衫的身影很快隱沒在了黑夜。
“大半夜的也不怕野狼。”我只好在後面叉腰說了一句。
“這位酈先生要想隻身闖到大營裏來,只怕也沒人能攔住他。”庫莫爾忽然在一邊說了一句。
“難道酈先生也會武功?”我奇怪的問,酈銘觴可是從來沒有在人前顯露過武功。
“以前歸先生也教過我一些漢人的功夫,以我來看,這個太醫的身手絕不在歸先生之下。”庫莫爾說。
我點了點頭,不置可否,提到歸無常,他好像在射我那一箭之後就銷聲匿跡,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靜下來想一想那天的情形,真的很奇怪。歸無常在同時射出那三箭時,第一箭看似射向蕭煥,其實卻只不過是要他分心應付,無暇顧及這邊的情況,射向石巖那箭道理也是一樣,只是要石巖不能兼顧我的安全罷了,這麼說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射我。但是他要我的命又有什麼用呢?而且如果他想殺我的話,帶我來女真大營之前,以及之後的很長時間裏,他都有的是機會,何以在那天那種混亂而不好得手的情況下他要動手呢?除非他殺我是假,想以此來絆住蕭煥是真,這麼說他就還是向着庫莫爾了?難道這也是庫莫爾授意的?想到這裏,我擡頭去看他。
庫莫爾一直盯着我,彷彿明白了我心裏的想法,開口說:“我初得汗位羽翼未豐的時候,全仗歸先生的幫助,才能熬過來,我一直對他很尊敬,但是這次他傷到了你,下次看到他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想下手殺他。”
因爲傷到了我?突然間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我臉上紅了紅,正好頭也有點暈了,我就笑笑,轉身擡腿想走回牀上躺着,誰知道剛纔只關心着蕭煥不覺得,現在一步走出去,就好像踩在了棉花上,差點跌倒。
庫莫爾伸手扶住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我攔腰抱起,走到牀邊把我放在牀上。
我點頭衝他笑笑:“謝謝你。”
“如果是他抱你過來,你絕對不會對他說謝謝吧。”庫莫爾忽然說,笑了笑:“這種客氣話,只有對不親近的人才會說,對於最親密的人,反倒是不用說的。”
我擡頭看了看他,猛地發現這個總是冷傲犀利的男的眉間,凝聚着一抹類似憂傷的表情。我擡起眼睛認真地看着他:“庫莫爾,我真的很感謝你,很早就想說了,畢竟我只是一個敵方的俘虜,謝謝你的關照,還有你能派人去請酈先生……”
“如果他就這麼死了,”庫莫爾打斷我的話,淡淡的笑了:“你一定會隨他而去吧,我不想你死,所以派人去叫那個醫生了,就這麼簡單。現在想想還是很奇怪,明明狠一狠心就可以讓你們兩個都死的,怎麼就狠不下來。”
敏佳不知道爲什麼還沒回來,我沒有說話,帳篷裏一陣死寂。
庫莫爾輕輕把手放到我的臉頰上:“真的喜歡的話,就去要吧,拉住了就不要再放手。與其在這裏一邊對我說着謝謝,一邊在心裏想,我辜負了庫莫爾,還不如連我這份兒都加進去。要記得,有個叫庫莫爾的男人,也在愛你,雖然可能沒有他那麼愛,但是我成全了你們,所以如果你們再吞吞吐吐的不痛快,我會覺得憋氣的。記得了嗎,蒼蒼?”
我點了點頭,一大滴熱淚就滴在了他的手背上,我拉住他的手,撲到他懷裏放聲大哭:“謝謝你,庫莫爾,這次是真的除了謝謝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謝謝……”
庫莫爾輕拍着我的背,嘆息似的說了一聲:“難不成是我跟漢人呆久了,怎麼也開始多愁善感起來。”
“哥哥,蒼蒼,你們……”敏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帳篷裏,瞠目結舌的看看我和庫莫爾,又看看在另一邊昏睡的蕭煥。
我連忙推開庫莫爾解釋:“不是,不是你看的那樣……”怎麼會就讓她撞見了,這麼單純的擁抱,沒有一點男女之情在裏面。
庫莫爾狠狠剜她一眼:“死丫頭,不能晚回來一點?”
經過蕭煥這番折騰,庫莫爾的大帳更是給弄得不像樣,爲了生火臨時搭起的竈臺也沒有撤,乾脆在上面煎起了藥,弄得滿屋藥香,煙熏火燎。後來庫莫爾乾脆叫人把大帳隔斷成兩間,裏面給我和蕭煥住,外面帳門大開,用來煎藥做飯。蕭煥昏迷未醒,只能喫些稀粥,就也在外面熬了。
東北高參虎骨鹿茸這些貴重的藥材不缺,酈銘觴的方又好,幾天下來,蕭煥的呼吸粗重了不少,皮膚下也有了些血色。
這天午剛喫過午飯,我把自己那份兒藥喝了,庫莫爾在議事帳,敏佳和使女出去看蕭煥那份兒藥煎得怎麼樣了。我就跑到蕭煥牀邊,拍了拍他的臉頰,然後在牀沿坐了,想着酈銘觴說的時間也快到了,他怎麼還這麼昏睡着。
正想着,身下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蒼蒼,你壓到我的指頭了。”
我連忙跳起來,看到蕭煥微微睜開眼睛,艱難的說出了這麼一句。
我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脖:“蕭大哥,你終於醒了,太好了,這次的藥不用我和敏佳兩個人掰着你的嘴往裏灌了,太好了。”
他被我撞得輕咳了兩聲,因爲聽到了“藥”字,本來就輕微的聲音加上了幾分顫抖:“要喝藥嗎?”
“當然要喝了,敏佳去看了,馬上就能端來。”我接口。
“啊……那我還是繼續昏倒好了……”
“想得美,不準再昏了。”我把他的脖摟得更緊,高聲說。
他頓了頓,擡起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蒼蒼,你在幹什麼?”
我在他的衣服上蹭蹭眼淚鼻涕,哼了一聲:“當然是在哭了。”我擡起頭給他看我的眼睛:“看吧,眼睛都哭紅了?你昏迷這幾天我都快擔心死了,現在你居然還想繼續去昏,找罵啊你?”
他愣了愣,似乎頗爲意外的重複:“擔心?”
“是啊,擔心。”我摟住他的頭,在他嘴脣上輕輕一吻:“不過你總算醒了,蕭大哥,我這是開心的哭了。”
他那雙深瞳洶涌的明滅了一下,擡手替我拭了拭眼角的淚珠:“已經過去了,皇后還是不要哭了。”
我挑了挑眉毛看他:“你是不是覺得剛剛我是說漏嘴了才叫你蕭大哥的?只要你改口叫我皇后,我也就會跟着你改過來?”我淡淡的瞥他:“但是我是故意的,不過,如果你喜歡聽我叫你萬歲的話……”我靜靜的注視着他的臉。
凝滯了很長時間,他有些澀澀的開口:“如果我……”
“就算你喜歡我也不會叫,”我不緊不慢的打斷他:“天天萬歲來萬歲去,你不覺得煩,我都煩。”
藥香恰在這時嫋嫋飄來,敏佳帶着使女端着碗湯藥從外面走過來,蕭煥的臉在一瞬間重新變得慘白,他掩嘴猛地咳嗽了幾聲:“我還是有些不舒服……”
“是嗎?找理由沒用的,我和敏佳照樣會掰着嘴給你灌進去。”我涼涼的說,我就說,我這輩沒見過像他這麼怕吃藥的人,更別說是男人了。
“蒼蒼,”蕭煥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放柔了聲音:“是你把酈先生請來的?”
馬上就想到除了酈銘觴沒人能救得了他了?我從敏佳手裏接過藥碗,點頭:“嗯。”
蕭煥的眼睛順着移到我手上,等他再擡起眼時,那雙深黑的重瞳矇上了一層水光,明亮的異常奪人心魄,那些光彩又慢慢轉暗,他終於緩緩合上眼睛:“蒼蒼,你知不知道,如果是酈兄開的藥方,他一定會拼命給我開苦藥……”
敏佳在一邊看得不明所以,轉頭問我:“蒼蒼,小白怎麼了?還是難受嗎?”
“只是拖延着不想喝藥罷了。”我轉頭看看敏佳,想起以往那些勸蕭煥喝藥的痛苦經歷——他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推託,並且每到這種時候,臉上的表情簡直慘痛的讓人心生不忍,我曾經想,如果讓後宮裏那些妃嬪和前朝那些官員看到他這幅樣,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反應,這就是素來以淡定從容著稱,不管什麼時候臉上都掛着微笑的皇帝?
“敏佳,你先出去,我來喂小白喝藥。”我向敏佳笑笑,敏佳點頭出去了。
我把藥碗放在一邊的矮桌上,先把蕭煥扶起來坐着,然後重新端起碗問他:“不想喝?”
蕭煥瞄了一眼冒着熱氣的烏黑藥汁,垂下眼睛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我攏攏頭髮,自己先喝了口,這幾天我早嚐了,這藥苦的簡直不像人喝的,酈銘觴擺明了是在藉機泄憤,整治蕭煥。
我含着藥湊到他嘴上,用舌頭撬開他的牙齒,緩緩把藥送了過去。
一碗藥汁,這樣一次次,沒多久就送完了,我舔舔嘴邊的藥汁,揚揚頭看他:“終於一報還一報,扯平了,誰叫你那天逼我喝避孕藥。”說到這裏,我突然想到:“對了,你這麼怕喝藥,怎麼哪天餵我喝藥的時候,你都沒叫一聲苦?”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蕭煥的面頰上有些紅暈,他把眼睛別向別處:“那天沒在意。”
“連藥苦都沒在意?”我笑睨着他:“是不是心裏也不捨得?還要裝的那麼冷酷無情,真是辛苦。”
他猛地把眼睛移回到我臉上:“你……”
我抱住他,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從現在開始,只要沒有旁人在身邊,我都會叫你蕭大哥,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我都要這麼叫了,你知道,我有時候會很倔,認準一條路,就不會再回頭了。”
他遲疑了一下,也輕輕的抱住了我:“只要你喜歡就好,但是我們……”
“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吧,蕭大哥。”我閉上眼睛,在他懷裏的感覺真好,四周很安靜,桌前的油燈芯在火焰裏嗶嗶剝剝的響着。放在我身上的那兩隻手臂漸漸收緊,蕭煥聲音第一次聽上如宛若夢囈,空靈而縹緲:“嗯,不要再分開了。”
“空空空”,刀柄敲擊帳篷的聲音懶懶的傳來:“要發酸回家去,這還是在我地盤上呢。”
我憤憤地收起眼淚回頭,看到庫莫爾抱着刀似笑非笑的站在帳篷口。
我隨手撿起蕭煥的一隻鞋丟過去:“你才發酸,煞風景,煞風景!”
“是嗎?我怎麼覺得我很應景呢?”庫莫爾一邊說,一邊含笑的看着蕭煥:“女人發的誓不能相信。小白,給你治病的時候,我們已經有過肌膚之親,我該看的也看了,該摸的也摸了,不如你還是跟了我吧。”
蕭煥平靜的看着我:“蒼蒼,幫我把另一隻鞋也扔過去。”
又在庫莫爾大營裏住着調理了幾天,蕭煥已經好了七八成,雖然因爲天寒,有時還會咳嗽兩聲,但是基本上已經沒有大礙。這天我們和敏佳庫莫爾兩兄妹坐在帳裏一邊切着獐肉大啖,一邊喝酒。獐是敏佳出營巡查的時候順手獵回來的,這幾天雪已經化盡,地面上也露出了枯黃的牧草,兩方的也都偃旗息鼓,不再有戰事,野獸們都開始四下走動。
扯了會兒閒話,敏佳突然轉了話鋒:“蒼蒼啊,你就留下做我嫂吧,我看你也挺捨不得我哥哥的,那天抱着他哭得那麼厲害。你留下來做我嫂,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這姑娘怎麼猛地把那天的事兒扯出來了,我還以爲她都忘了。
“抱着?”蕭煥正披了件寬鬆的大氅靠在一旁的椅上喝酒,這時轉動手的酒杯閒閒的問。
“做我的妻挺好,”庫莫爾就坐在蕭煥身側的椅上,也懶懶的開口:“反正小白也不肯跟我,我傷心的要命,能留他妻在身邊,也算聊慰相思之苦。”
“這也能聊慰相思……”我扯扯嘴角,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你這麼說我就要傷心了,如果不是礙着江山社稷,我也想留下來和你長伴左右啊。”蕭煥微嘆着接住庫莫爾的話。
“罷了,罷了,此生有緣無份,能知道你也會爲我傷心,我就知足了。”庫莫爾也嘆息着。
敏佳擡頭看看她哥哥,又看看我和蕭煥:“蒼蒼,這我就不明白了,你們三個,到底是誰喜歡誰啊?”
“這個,”我還是扯着嘴角,哭笑不得:“鬼知道。”這幾天每到晚上,庫莫爾總會來帳裏,來了之後就找個理由把我支走,然後和蕭煥一兩個時辰的關在裏面不知道說些什麼,每當我問起,兩個人就都含笑不語,還會當着我的面說一些曖昧至極的話。難道這兩個人假戲真做,真的有點那個那個啥了……每次想到我就頭疼。轉念想到紫禁城的那幫女人,不回去還好,回去後鐵定還要和她們繼續龍爭虎鬥,嗯,是鳳爭鸞鬥,前路漫漫,要看好蕭煥還得再接再厲。
想到這裏,我把手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來挽挽袖看着庫莫爾:“我聽你們**都快聽瘋了,我們來公平決鬥吧,你贏了小白就是你的,我贏了就是我的。”
“這就叫爭男人的決鬥?”庫莫爾有些喫驚的看着我,滿臉忍俊不禁:“小白,這小姑娘真的要和我爭你。”
蕭煥“撲哧”一聲笑了,庫莫爾也開始哈哈大笑。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們。
敏佳看看他們,又看看我:“蒼蒼,我哥哥和小白都不喜歡男人,只喜歡女人,他們是和你開玩笑的,沒看出來?”
我略帶赧然的看了看敏佳,嘴上強着說:“什麼嘛……我也看出來了……我也是開玩笑。”
那邊庫莫爾和蕭煥笑得更厲害。這下丟人丟大了,我好歹也算是在紫禁城混過的,怎麼就給這兩隻狐狸給耍了。
日再愉快,告別的時候還是來了,庫莫爾和敏佳把我們送到帳外,蕭煥說路也不遠,很多天沒出來了走走也好,我們就沒有騎馬。
站在大營外,敏佳和我抱了抱:“蒼蒼,我會想你的,小白要是對你不好,記得給我寫信,我幫你收拾他。”
“好,好。”我一面答應着,一面想:我自己順手就收拾了,等你從東北趕到京城,黃花菜都涼了。
和敏佳道過別,就和庫莫爾道別。庫莫爾向我笑了笑,沒說什麼話,忽然向蕭煥說了一句:“按我們說的,三天後退兵?”
蕭煥點了點頭:“君無戲言。”
庫莫爾笑笑:“我就信你一次。”
說完了我們兩個就揮手上路,走出很遠了,還能看到庫莫爾和敏佳還在那裏站着目送我們。
我拉拉蕭煥的袖:“唉,你跟庫莫爾說退兵什麼的,怎麼回事?”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就是庫莫爾每天去找我談的事情,他不再進攻原,但是希望以山海關爲界,往北劃歸爲承金國的屬地。”
“你連這個都答應了?不打仗是很好,可是朝裏那些朝臣會同意?這可是祖宗留下的基業。”我連忙說,不但那些大臣要說,後世的史書上也不知道會怎麼記載這段歷史,皇帝御駕親征,結果還是割地求和,無論怎麼樣,都會是不好的評價吧。
“庫莫爾說,如果不是日真的過不下去,百姓怎麼會造反。我朝沒在東北設郡縣,只是加設衛所,依靠地方的都指揮使治理民衆,那些都指揮使出身軍營,一身草莽氣,往往只顧燒殺搶掠,作威作福,自持是天朝上官,把八旗貴族也不放在眼裏,纔會逼得女真人鋌而走險。如今民憤難平,即使費力收回了東北,往後的管轄,也是很麻煩。況且東北不是什麼膏腴之地,每年的歲供對國庫而言可有可無,還要兵部給駐紮的衛所劃去不少軍費。”蕭煥慢慢的解釋。
“仗能不打就不打,就看你怎麼說服那些老頭了。”說了會兒話,我們已經走出了山坳,敏佳和庫莫爾的身影馬上就要看不見了,我最後回頭對他們揮了揮手。
蕭煥笑看着我做這些,等我徹底看不到敏佳和庫莫爾回過頭來了,他才接着說:“我也不是沒有條件,從此後承金國要對大武稱臣,歲供比原先還要多,我們也再不用派兵駐守,真是百利無一害。”他說着,笑了笑:“庫莫爾那傢伙,居然說對我稱臣還可以,對我兒就不行,等那天我死了,一定還要反出去。”
“那你就和他比着活唄,都活得白鬍一大把,看誰先嚥氣。”我說着,看到那邊山丘邊跑過來一隊軍容整齊的大武騎兵,我正想問蕭煥是不是他安排下的接應,蕭煥就已經站住了腳步,他笑了笑:“蒼蒼,看來國舅爺來了。”
哥哥?我連忙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隊騎兵奔近了,領頭的那個軍官的面目已經漸漸清晰。那是個身穿貴族才能披戴的紅色鎧甲的年輕人,眉目清俊,卻有一股落拓的不羈從面容上透了出來,帶着深深的譏誚和冷傲。真的是哥哥。我雖然想過一回去就可能要面對父親和蕭煥之間錯綜複雜的矛盾,但是我沒想到這些來得這樣快。
那隊騎兵奔到幾丈之外,哥哥揮手讓他們停下,單騎而出,駿馬“得得”的奔到我們面前,哥哥沒有和我打招呼,徑直在蕭煥面前勒住馬,就那樣從上面無禮的打量着蕭煥,冷冷的開口,直呼他的名字:“蕭煥,你還想活着回去嗎?”
冷冽的氣氛慢慢彌散開,我悄悄的伸出手,握住了蕭煥的手,他的手有些涼,但是乾燥而鎮定,作爲安慰,他輕輕握了握我的手。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