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麒麟兒

作者:雲先覺
和視色如命的賈赦相比,賈政算是正人君子了,他至今只有兩房妻妾,除了趙姨娘,還有一位周姨娘。

  周姨娘在榮國府裏比賈琮還要透明,膽小怕事,性格孤僻,寡言少語,至今一無所出,常年幽居在自己的院子裏,諸事不問,很少拋頭露面,雖然不知道人品如何,但想來既然願意如此過活,大概會是個老實本分的人。

  對比鬱鬱寡歡的周姨娘,趙姨娘可謂是春風得意,賈政極其的偏愛她,十天晚上有八天都是在她屋裏安歇,她每次挨賈母的啐罵或者被立規矩,賈政總是第一時間去求情,她還爲他生下一雙兒女,因此怎麼受寵都不足爲奇了。

  她言行粗鄙、出身低賤、最好挑撥離間,搬弄是非,在榮國府裏,除了賈政,絕大多數的主子和下人們都不喜歡她,賈母和王夫人更是對她厭惡不已,很多奴幾輩的老人都比她有體面。

  意識到一直壓在自己頭上的王夫人要被廢了,趙姨娘熱淚盈眶,欣喜若狂,擠在人羣中盡力憋着笑,自己的好日子終於要來了,等她被廢了,老爺肯定會把自己扶正,雖然只是續絃,但也是正房太太啊,聽說還有誥命可以拿,就像大太太和那個尤氏一樣。

  看來自己在馬道婆那學來的法子還真有用,二十八兩銀子沒有白花,明天再請她給賈寶玉下邪法,扎紙人,她把他的生辰八字都打聽好了。

  等賈寶玉死了,環哥兒做爲老爺僅剩下的兒子,就能順理成章的接替嫡子之位,老太太她七老八十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她的心肝肉要是沒了,她悲痛欲絕之下十有八九也會撒跟着手人寰,祖孫倆齊齊歸天,就是最大的好事,到時候這榮國府就是自己娘倆的天下了。

  她彷彿已經看到榮禧堂裏那把象徵至高無上權利和地位的寶座正在向自己招手,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坐在上面對她們指手畫腳了,叫你們平時一個兩個都看不起我,這下可有你們受的了。

  之前賈瑜繼承寧國府爵位和一應資產的時候,她就私底下央磨過賈政,求他把賈瑜趕走,讓賈環去繼承,可見她是一個蠢笨不堪的內宅婦人,以她的智商,現在有這種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哈哈哈,廢的好...”,越想越興奮,越想越激動,一個不留神,趙姨娘情不自禁的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同樣在看賈寶玉笑話,滿臉喜意的賈環聞言唬了一跳,沒有猶豫,縮着腦袋就往外溜,再留下來肯定要捱打。

  賈母聽聲音就知道是哪個在笑,大怒不已,站起身罵道:“好個下流的小淫婦!看熱鬧看到這裏來了,敢咒罵正房太太,來人,給我拖下去打死!”

  在賈母眼裏,家生子出身的趙姨娘遠不如自己身邊一個貼身丫鬟重要。

  兩個管教嬤嬤走上前把趙姨娘架了起來,她後悔不迭,奮力掙扎,尖叫着求饒,探春跪在賈母面前,哭求道:“老祖宗明鑑,姨娘她不是這個意思,您發發慈悲,饒過她這一次。”

  儘管心中不喜,但她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生母,探春實在是做不到眼睜睜看着她被拖下去打死,而且她相信最重上下尊卑的老祖宗不是在開玩笑。

  賈母對探春還是很滿意的,看向賈瑜,問道:“族長,你怎麼說?”

  見探春滿面哀求的看着自己,賈瑜於心不忍,說道:“禁足一個月,再罰半月錢。”

  南城,王家。

  這幾天,王子騰的心情很是愉悅,那可是號稱“小閣臣”的軍機閣右參議啊,只要自己坐上這個位置,就是朝廷真正的從二品實權重臣了。

  “馮兄,請坐。”

  神武將軍馮唐反客爲主,拿起來銀製酒壺給王子騰斟了一杯酒。

  王家歷來和馮家交好,王子騰正欲把家裏的庶女許配給馮唐之子馮紫英做妾,以此增加兩家的聯絡。

  “王兄,此事幾乎已經十拿九穩,老弟先在這裏提前恭賀了。”

  王子騰笑道:“此言甚早,我輩臣子不宜揣摩聖意,況且在聖旨下來之前,一切變故都有可能發生,最終花落誰家,鹿死誰手,未爲可知吶。”

  二人碰了一杯,馮唐感慨道:“老弟我很是羨慕老兄你,背靠着賈家這棵大樹,想不乘涼都難,今番有寧伯仗義執言,加上賈王乃是百年世交姻親之家,以後老兄你的官運定會一路亨通,平步青雲,苟富貴,勿相忘吶。”

  高祖時期,曾設步軍統領衙門,置左神武將軍和右神武將軍各一人,分別掌兵四千,職能和太祖時期的武德司大同小異,後被太上皇廢除,經過幾十年的演變,現已成爲戰時可以領兵出征,但閒時手上沒有兵權的從二品武官了。

  王子騰和馮唐又碰了一杯,正待說話,只見一個小廝低着頭走了進來,躬身道:“老爺,榮國府來人求見。”

  “馮兄稍坐,我去去就來。”

  來到外間,榮國府的小廝作揖道:“舅老爺,寧國府的瑜大老爺請您現在去西府一趟。”

  王子騰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問道:“出了何事?”

  小廝把事情大概說了,王子騰暗暗叫苦,轉身回到後堂,抱拳道:“馮兄,我那妹婿突發急症,我現在要過去看看,招待不周,萬望勿怪吶。”

  馮唐起身笑道:“無妨,老兄請便,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登門拜訪。”

  東城、榮國府、賈寶玉院。

  “王家舅老爺來了!”

  裏間,賈瑜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王子騰龍行虎步的走進來,指着癱坐在地上的王夫人,笑道:“王大人,對不住,這麼晚還擾了你的清淨,來,履行你上次的諾言,把你這位賢淑良德的妹妹帶回家吧。”

  “淑清,你到底在幹什麼!我怎麼跟你說的,你爲何再三的犯口舌之戒,寧伯是賈家的族長,只有他管教你的份,哪輪得到你對他指手畫腳?事到如今,你讓我怎麼辦?”

  王夫人慘笑道:“大哥,你也要聯合外人來欺負我和寶玉嗎?”

  王子騰徹底無可奈何了,把涌到喉嚨的話全部嚥了下去,滿面慚愧,拱手道:“寧伯,此事全是賤妹之錯,還請你看在我妹婿...”

  “好了好了,我看幾次了?這是第三次了吧?我這次看了,是不是還有下次?你們怎麼都覺得我脾氣好?王大人,你是王家的族長,你捫心自問,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麼做?合着我的父母就要由這個毒婦肆意的侮辱?”

  王子騰苦笑道:“寧伯...”

  賈瑜起身道:“王大人,言盡於此,速把這個婦人帶走,不然我就要讓親衛進來了,我這些手下都是她口中下賤的粗胚,下手沒輕沒重,要是做的太難看,丟的只是你王家的臉面。”

  賈母流淚道:“瑜哥兒,老婆子知道這件事都是她的錯,她這麼多年在你們賈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即便犯了錯,也是一時的鬼迷心竅,你要是把她逐出府去,她可就沒有活路了。”

  “來人,去外面把親衛叫進來。”

  王夫人突然爬了起來,直直的朝桌角撞去,衆人齊齊驚呼,王子騰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拽住。

  “我今天就算是死在這裏,也不出這個門,你逼死我,寶玉他姐姐不會放過你的,等她將來做了...”

  王子騰氣急敗壞,一巴掌抽在她的臉上,怒斥道:“淑清!你是要讓賈家因爲你被滿門抄斬嗎!”

  從小到大,王夫人何曾捱過王子騰的打,她捂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大哥,連你也打我?”

  賈瑜啞然失笑,對面色慘白的賈母說道:“老太太,您知道她要說什麼,她要是把這句大不忠的話說出來,就足以讓榮國府上下雞犬不留!”

  “寧伯,我現在就把她帶回去,她如果非想要被滿門抄斬,那也是我們王家陪着,不連累貴府!”

  說罷,他拽着王夫人就往外走,一直裝鵪鶉的賈寶玉突然發了狠,拽下脖子上的玉往地上狠狠一摜,跳起來大罵道:“賈瑜,你憑什麼趕走太太!你算什麼東西,我今天和你拼了!”

  李紈和王熙鳳連忙上前阻攔,賈瑜笑道:“不錯,還算有點孝心,你要是無動於衷,任由你娘被趕走,那就和畜牲無異,你們把他放開,我和他切磋一下,教他兩招。”

  賈母抱着賈寶玉大哭道:“瑜哥兒,你到底還要幹什麼?你非要把太太和寶玉給逼死嗎?”

  “二哥,你現在把他送到宗祠,讓焦大看着,跪上兩天一夜,少一個時辰都不行,哪個敢去給他送喫送喝的,直接打斷兩條腿再丟出去。”

  賈璉招呼一聲,兩個健僕走了進來,賈瑜對賈母說道:“老太太,看在您和老爺的面子上,我這已經是從輕處罰了,您要是再攔着,我明天就去大開宗祠,當着列祖列宗的面,請族法來審判他,到時候我將毫不留情。”

  賈母抱着瑟瑟發抖的賈寶玉死活不願意鬆手,王子騰連忙道:“老太太,讓寶玉去長長記性,這種事發生在別的人家,直接打死都是應該的。”

  賈母顫聲道:“他去跪着,我沒有意見,只是你不能斷了他的飯食,他身子骨弱,上次的傷還沒有養好,要是不喫不喝,命會保不住的啊。”

  探春抓着賈瑜的胳膊,哭道:“好哥哥,你再打他一頓都可以,若是這麼久不喫東西,他肯定會出事的。”

  “好,我就給三妹妹一個面子,二哥,帶他出去!”

  賈璉一揮手,兩個健僕走上前,把哭天搶地的賈寶玉給架了出去。

  王夫人恨恨的盯着賈瑜,眼神非常的可怖,衆人頓覺不寒而慄,賈瑜直視着她,沉聲道:“現在我以賈家族長之名宣佈,廢除...”

  “瑜哥兒!”

  賈母流淚道:“何必如此逼迫,你難道要老婆子我給你跪下嗎?”

  賈瑜無比的奇怪,疑惑道:“老太太,她幹了這麼多髒事和蠢事,完全就是禍害,您爲何還要留着她?”

  “瑜哥兒,你大姐姐十二歲進宮,這麼多年不容易!這畢竟是她的生母,你要是把她廢了,你大姐姐以後在宮裏該怎麼辦?她還是你徒兒的祖母、是你大嫂子的婆婆、是你二嫂子姑姑、是你二姐姐和四妹妹的嬸孃、是你三妹妹的嫡母、是林丫頭的二舅媽、是寶丫頭的姨姨、是雲丫頭的二嬸孃,你再給她一次機會!你要是心裏有氣,我讓她們挨個給你磕頭,磕到你氣消爲止!”

  真是對症下藥,賈母把賈瑜喜歡和尊敬的人全部拉了出來。

  王夫人若是因爲婦德有虧,被賈家攆出去,那在宮裏的元春也就到頭了,說不定還會被送出來,在賈母眼裏,她是賈寶玉未來的依靠,肯定是要做貴妃的,可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聽賈母這麼說,李紈、王熙鳳、迎春、薛寶釵、探春、史湘雲、小惜春紛紛跪了下來,李紋和李綺沒有辦法,也只能跟着跪,林黛玉輕聲道:“哥哥,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你不看我們的面子,也該看一回蘭兒的面子,他到底是你的徒弟,你要是把他的祖母趕了出去,對他以後讀書和科舉也無益啊。”

  說曹操曹操到,外面有人喊了一聲“小蘭大爺來了!”

  “啊!”

  “蘭兒!”

  賈蘭赤裸着上身,走到賈瑜面前跪了下來,把鞭子雙手舉過頭頂,恭聲道:“師父,徒兒知道,這件事都是祖母她老人家的錯,但徒兒是她孫子,不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徒兒剛出生沒多久,父親便病逝,是您在言傳身教徒兒做人的原則和世間萬物的道理,您待徒兒恩重如山,在徒兒心裏,您就是徒兒的父親,徒兒這條命都是您的,只求您大發慈悲,不要把祖母她老人家趕出去,徒兒願意代她受過,雖死無憾。”

  說罷,他揚起鞭子,用盡全力往自己胸前抽去,“啪!”的一聲,頓時一道紅印,絲絲鮮血從傷口中流了出來,他咬着牙一聲不吭,再次擡起鞭子,林黛玉一把抱住他,奪下他手裏的鞭子扔到一邊,氣惱道:“瑜兒!”

  賈瑜看着賈蘭瘦弱的胸口上那道明晃晃的鞭痕,再見他臉上堅毅決絕的神情,不由得紅了眼眶,接過素雲捧上來的衣裳,披在他的身上,嘆道:“癡兒,何苦來哉,你這一鞭子不僅是抽在你自己身上,更是抽在爲師的心上,你這樣做,讓爲師和你母親情何以堪吶,好,爲師今天哪個面子都不看,只看在你一個人的面子上,再給你祖母一次機會,但你要給爲師記住,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這是孝之始也。”

  賈蘭給賈瑜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恭聲道:“徒兒謹記您的教誨,多謝您網開一面。”

  李紈望着兒子胸前的鞭痕,大哭起來,衆人紛紛上前安慰,賈蘭掩好衣服,跪下來給賈母、王夫人和自己母親依次磕了一個響頭,隨即轉身離開。

  賈瑜指着他離開的背影,對賈母沉聲道:“老太太,您看到了嗎?這纔是我們賈家的麒麟兒,他今年還不滿八歲!有他在,我賈家何愁不興?我希望您能記住,這榮國府的未來,只系在他一個人的身上,而不是他那個叔叔!”

  賈母亦是落下來淚來,顫抖着嘴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賈瑜繼續說道:“她不是喜歡燒香拜佛嗎?從今天起,就讓她禮佛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放她出來,你們可以寫信把這件事告訴她在宮裏的大女兒,今天蘭兒替她捱了這一鞭子,再有下次,我會一百鞭子還給她,帶下去吧!”

  兩個管教嬤嬤走上前,把癱坐在地上的王夫人給架了出去,王子騰鬆了一口氣,再三道了謝,告辭回去了。

  賈瑜環顧一圈,說道:“夜深了,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李紈擦了擦眼淚,輕聲問道:“叔叔,今天晚上?”

  “太晚了,下次再說吧。”

  李紈點點頭,帶着依依不捨的李紋和李綺急匆匆回去了,她心裏無比牽掛兒子的傷勢,賈政之前已經被擡回去休養了,衆人出了賈寶玉院,只留下來襲人和麝月等人抱在一起流淚。

  送走迎春、薛寶釵、史湘雲和小惜春四人,林黛玉指着失魂落魄的探春,小聲道:“哥哥,探丫頭這次可是哭狠了,你送她回去吧,寬慰寬慰她。”

  說完,她便帶着紫鵑離開了。

  “三妹妹,走吧,我送你回去。”

  二人並排走着,路上也沒有說幾句話,至她住的院子門口,賈瑜拱手道:“三妹妹,你早點歇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可不能因爲這些事就輾轉反側,夜不成寐,那不是你的性格。”

  “嗯。”

  賈瑜道了“晚安”後轉身離開,剛走出去十多步,忽的聽見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轉過身,正待開口相問,只覺得一個人撞進了自己的懷裏。

  (一直都寫錯了,榮慶堂纔是賈母的住處,榮禧堂是賈政的,不好改了,將錯就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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