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災後重建,國之英雄

作者:雲先覺
自古以來,御史這一職位的品級都不算高,大梁設立御史臺,除了正三品御史大夫和正四品的御史中丞,治下種類繁多的御史基本上都是正七品,比如殿中侍御史、監察御史和巡城御史,包括林如海任的兩淮巡鹽御史,巡按御史同樣是正七品,是位卑權重的典範,被譽爲「代天子巡狩」,民間稱爲「八府巡按」,大事奏裁,小事主斷,任此職者可以越過所有部門直接向皇帝遞呈密摺,或被賦予審判地方官員的權利,巡按御史一出馬,無論是二三品的大員還是皇親國戚都會畏懼三分。

  賈瑜雖然是武勳,但身上卻兼着兩個文職,一個是《宣德大典》編纂副總裁,另一個是正四品的國子監司業,以他探花功名出任這些職位並不算唐突,加上信任、想鍛鍊他以及對他個人能力的認可,景文帝毫不猶豫欽點他做了此次巡視災區的巡按御史,允許他先斬後奏,誅殺任何有罪之人,還可以調動整個河南道的官、軍、民,一如當時在江南東道一樣。

  不用李基說,賈瑜也知道大災之年必有碩鼠橫行,貪佔偷奪、哄擡物價、買賣百姓,他連夜查閱了官倉十年來所有的卷宗,又對看守官倉的兵吏進行調查和拷問,很快便把幾個沒被洪水淹死的貪官污吏和無良商人給揪了出來,拔出蘿蔔帶出泥,經過他們互相指認,人越抓越多,連同一些人牙子,最終定格在八十二個人。

  景文帝先前有言「不拘何人,滿門抄斬」,賈瑜不敢抗旨,先斬了這些碩鼠,然後把他們的妻兒老小全押了上來,這下人就多了,高臺上跪不下,只好用繩子把她們捆好,一批一批的押上去,難民們奔走相告,越聚越多,沒多久就從纔開始的兩三萬人變成十餘萬人,他們擁擠在一起,滿懷期待的看着眼前這位替他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無數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爲了死於非命的親人,哭嚎聲和喊殺聲匯聚在一起,場面一度非常的混亂嘈雜。

  這些碩鼠的家卷們以往多是高高在上的富貴人,穿金的戴銀的,喫香的喝辣的,用兩隻鼻孔看人,沒想到一場大災後轉眼便淪落爲任人宰割的階下囚。

  當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女童被一名東宮侍衛提起來,陳賢出言制止,開口道:「仲卿,孩子終究是無辜的,放她們一條生路吧,把她們送到江南東道金陵府的養生堂,我回去後和聖上解釋,不用你擔着。」

  不光是他心生憐憫,陳佑和陳淳也把臉別了過去,不忍再看,雖說國法無情,但人心都是肉做的,除了鐵石心腸,誰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小孩子被一刀給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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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頭債有主,這些小娃娃太可憐了,若是一刀砍了太造孽,如來佛祖和觀音娘娘都不會答應,您把她們都放了吧。」

  有人帶了頭,難民們紛紛附和起來,他們到底是心地善良,懂的知恩圖報的老百姓,官家能做到眼下這一步,沒有對他們棄之不理,他們已經很滿足了,哪裏還敢要求其它,更何況堂堂太子,未來的皇帝都跪下來給他們磕頭了,還想怎麼樣?

  陳賢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難民們深深的鞠了一躬,對陳淳吩咐道:「把十歲以下的先送到孤兒院去,不要虐待她們,後續再安排人送到金陵府的養生堂。」

  這個養生堂和教坊司一樣,都是隸屬於禮部的機構,爲太祖皇帝改元建國時所創辦,全天下只有金陵府有,規模很大。

  天天嚷嚷着「滿門抄斬」和「誅九族」,可大梁開國到現在,一百多年過去了,也沒真正誅過多少個九族,前者更是名不副實,朝廷會酌情對犯事官員的家捲進行從輕處罰,十歲以下的送進養生堂,十五歲到三十歲的送進教坊司,再往上的則送進軍營裏做漿洗的活,不是說從上到下雞犬不留,但這僅限於一般的罪過,比如貪污受賄和欺君害民,像那種扯旗造反的,別說是三四歲的小孩子了,便是孕婦肚子裏還沒有成型的胎兒都要挖出來剁碎,爲的是斬草除根,以防長大後刺王殺駕。

  八大鹽商之首的江家被誅了九族,其他七家均被滿門抄斬,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漏網之魚」活了下來,若是做的太絕,殺戮太重,勢必會讓全天下的官吏和百姓惶恐不安,歸根到底還是和景文帝一直以來推行的仁政有很大的關係。

  …

  「臣謹遵鈞旨。」

  女童把撥浪鼓遞給賈瑜,仰着小圓臉,奶聲奶氣的說道:「大哥哥,這個給您,它是我最喜歡的玩具,您能不能不要殺孃親和姐姐她們呀?她們都是好人呢。」

  賈瑜接過撥浪鼓,看着她充滿希冀,在火光中亮晶晶的大眼睛,仰天長嘆道:「皇權本應凌駕於一切之上,大丈夫合該當殺則殺,當斷則斷,而不是心慈手軟,也罷,所有女卷免死,按照律法送到養生堂、教坊司和駐軍大營,男丁高於十歲皆斬,十歲及以下的一起送進養生堂吧。」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大難不死的女卷們感恩戴德,以頭搶地給陳賢和賈瑜磕頭,哭着和十歲以上的兒孫們告別,現場哭成一團,看起來好不悽慘,賈瑜把撥浪鼓還給女童,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嘆道:「希望你忘了今天發生的事,以後好好的活着,小妹妹,這都是命啊。」

  女童雖然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自己的孃親和姐姐們不用死了,她很是開心,執意要把撥浪鼓送給眼前這個非常好看的大哥哥,賈瑜沒有辦法,只得收下,讓陳淳安排人把她們帶到別的地方關押,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把她們按照規定送走。

  隨着一個又一個人頭落地,刺鼻濃重的血腥味飄散開來,難民們早已沒有了纔開始的亢奮,他們默默的看完,井然有序的離開,一個小吏急匆匆的跑過來,躬身道:「御史大人,剛堵住的決堤口又開始鬆動了,前線人手不夠,若不及時穩固,恐有再次決堤之患,請您增派人手支援。」

  「其它的決堤口情況如何?」

  「皆被搶險隊徹底的堵死了,只有那個最大的一直在滲水,沙袋快不夠用了。」

  眼下到處都缺人,防禦司一半兵士在挖巨坑,用以掩埋火化後留下來的堆積如山的屍骸,一半在城外接洽其他府縣支援來的各類物資,衙役和捕快們在施粥和維持秩序,由三千多個青壯年組成的搶險隊在河岸邊用沙袋堵塞決堤口,所有的小吏全下村去統計傷亡損失,督促百姓們安葬親人遺體和收集死掉的雞鴨鵝羊牛馬驢騾等家禽家畜了,就連跟過來保護陳賢的兩百名東宮侍

  衛都被他分出去一大半,把守倉庫、縣衙、府衙等重地,以防有人趁機偷取,剩下的還幹起了儈子手的工作。

  那些面黃肌瘦,骨瘦如柴,每日裏只靠幾碗稀粥續命的難民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哪還有力氣幹活,他們能把各自的親友照顧好,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賈瑜現在恨不得把一個人噼成兩半用,皺眉想了想,突然一拍腦袋,撫掌道:「陳知府,把牢城營裏的囚犯全送去堵決堤口和裝沙袋,讓他們將功贖罪,告訴他們每一個人,若是不想死在牢裏或者斷頭臺上,這是最後的機會,本官會根據他們的表現進行減刑,甚至是釋放,不過哪個若是敢跑或者偷懶,直接原地處死。」

  …

  「對對對,下官湖塗了,竟把他們給忘了,開封府的牢城營裏少說也有上千個囚犯,他們傷亡小,加上密縣和東明縣的縣牢,應該夠用了,吳縣令,速速去辦!」

  吳縣令和小吏連忙去安排了,有這一千大幾百生力軍加入,搶險隊如虎添翼,迫在眉睫的危機定能得到有效的緩解。

  時間已經來到半夜,紛飛的細雪漸漸停了下來,劉通判指揮着捕快們把被梟首的三四百具屍體裝上馬車,送到河岸邊的焚化場火化,難民們在城牆腳下搭起連綿不絕的簡陋帳篷,把府衙散發的乾柴點燃,圍坐在一起烤火,家裏沒死人的,說說笑笑,家裏死人的,哭哭啼啼,不過一多半都在哭嚎,房子和地裏的莊稼全都被毀了,這以後的日子可還怎麼過喲。

  賈瑜站在高高的城門樓上,頭頂着一輪明月,心情沉重,一言不發的盯着這番景象,陳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明天寫摺子進京,請聖上免去開封府五年的所有賦稅,讓百姓們得以休養生息,重建家園,再從戶部撥款穩固黃河的堤壩,我手上有一筆三萬兩銀子的體己錢,本來是打算給太子妃修一座小園子的,也不用修了,全拿出來給陳知府撫卹難民,恢復生產。」

  陳淳感動不已,顫抖着嘴脣,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含淚道:「臣代開封府一百一十三萬百姓叩謝聖上和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有您二位愛民如子的仁明之君當世,大梁定能繁榮昌盛,萬世不易!」

  陳佑這幾天瘦了一圈,一方面是喫不好,頓頓饅頭稀粥配鹹菜,另一方面是見到了太多的屍體和殺人場面,兩次把膽汁給吐出來了,昔日容光煥發,活蹦亂跳的小胖子現在看上去是面如土色,萎靡不振,他一點親王的儀態和體面都不要了,癱坐在地磚上,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沒有銀子,家裏的銀子都被敗家娘們拿去買胭脂水粉和綾羅綢緞了,不過我可以賣一些金銀玉器和古玩字畫,多了不敢說,一萬兩還是有的,有我和皇兄帶頭捐款,朝堂上那些酸唧唧的老官兒肯定沒有臉袖手旁觀,他們天天向父皇哭窮,實際上比哪個都有錢,個個喫的滿嘴流油,喝的昏天黑地,一下了衙便往教坊司裏鑽,他們隨便捐一點就能把開封府這次損失的全補回來,陳知府,你坐等着收銀子吧。」

  陳賢淚落當場,又跪下給他磕頭,賈瑜把他扶起來,說道:「既然兩位殿下都康慨解囊了,我沒有再一毛不拔的道理,有道是山高卻高不過太陽,做爲臣子,不能搶了君王的風頭,我和晉王殿下同樣捐一萬兩,彥章,如你所說,兩位仁明之君當世,我們做臣子的一定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忠心報國,爲君父分憂啊。」

  陳淳連連點頭,不停的給三人作揖,陳佑提議道:「仲卿,你回京後不如請奏父皇,讓錦衣衛在暗中查查那些老官兒的底,看看他們家裏的銀子來的乾不乾淨,按照太祖鐵律,貪污受賄超過八十兩的,罷官奪職、超過兩百兩的,抄家流放、超過五百兩的,滿門抄斬,我敢打賭,十個老官兒中至少有七個以上屁股有屎,這些老東西一點孝心都沒有,滿口的

  忠君體國,背地裏卻想着法子的貪墨,實在是太可恨,父皇之前把修陵寢的銀子全拿出來給邊軍發軍餉了,陵寢到現在都沒修。」

  …

  賈瑜苦笑道:「若是這樣做,那第二天就沒有多少人上朝了,無官不貪吶。」

  陳賢無奈道:「是啊,無商不女幹,無官不貪,人之所以想做官,十有八九是爲了貪,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大梁多一些像李大學士和陳知府這樣兩袖清風,克己奉公的官員,何愁不能國富民強啊。」

  「殿下,臣倒是有一個餿主意,老早就在想了,這一舉措即便杜絕不了貪官污吏,但也能大大減少他們腐敗的程度。」

  陳賢笑道:「你是父皇和本宮的智囊之一,怎麼能是餿主意呢,定是利國利民,萬世不易的良策,請說,本宮洗耳恭聽。」

  「不如成立一個與所有朝廷部門脫離,完全獨立,如同錦衣衛那樣,只需要向皇帝一人負責的反貪機構,賦予它可以無旨調查任何人的權利」,賈瑜見陳賢若有所思,趁熱打鐵道:「如此一來,碩鼠和蛀蟲們必然是望而生畏,收斂賊心,此舉主要還是意在威懾,長此以往,官場肯定會越來越清廉,億萬百姓也能因此受益。」

  「言之有理,可以一試,你是起名字的鬼才,無論是玄策軍、天策軍、錦衣衛還是天上人間和花萼相輝樓,起的都極妙,既然敢說,心裏肯定想好了,說說看。」

  賈瑜張口吐出四個字,陳賢搖頭道:「還是叫廉政院吧,廉政公署雖然不錯,但總覺得有些不倫不類,你覺得何人可任此院最高的職位,又應當官居幾品?」

  「臣舉薦房瑄房大人,他嫉惡如仇,鐵面無私,更兼高風亮節,德高望重,可當此大任,讓他做一個迎來送往,招待各國使節來賓的鴻臚寺寺卿確實有點暴殄天物,大材小用了,至於品級的話,官升一級或者和原先一樣都可以,請您斟酌。」

  陳賢沉吟了一會兒方纔道:「這個新部門有存在的價值,而且如你所說,房大人很合適,不過這是一件大事,非我一言可以決斷,還需要父皇點頭纔可以,等回京後你提出來,我在旁邊替你說話。」

  「是。」

  翌日,上午。

  「彥章!」

  風塵僕僕的劉循和李信見到陳淳完好無損的站在面前,二人喜不自勝,抱着他就開始哭,賈瑜雖然是「扶雲書院五大才子」之首,但畢竟扮演的角色是狗頭軍師,實際上的大哥依然是陳淳,他就像兄長一樣悉心關愛着四個弟弟,很得尊敬。

  「去去去,一見面就哭,哭個屁的哭,大老爺們跟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先來見過太子殿下和晉王殿下。」

  二人擦了擦眼淚,誠惶誠恐的跪下來給陳賢和陳佑磕了三個頭,賈瑜又道:「舉人可以見縣官不跪,但見到府官還是要跪的,來來來,汝等再給新上任的開封府知府兼嘉議大夫陳淳陳大人磕三個頭。」

  劉循和李信一臉的不可置信,什麼情況,一年不見竟然連升了六級?還掛個正三品的文散官,陳淳微笑道:「你們倆別聽仲卿的,他剛見到我時也哭了,嗯?這位仁兄看眼熟,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

  劉陽先是畢恭畢敬的給太子儲君和親王磕了頭,然後又給陳淳鄭重的躬身一禮,拱手道:「陳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在下是青石書院的劉陽,受賈少保的邀請,特來此爲難民們盡一份微薄之力。」

  陳賢兄弟倆在敬安的護持下,帶着東宮侍衛們去黃河邊巡視,不留下來打擾他們敘舊,衆人把他們恭送離開後,陳淳躬身還了一禮,赧然道:「原來是青石劉子哲當面,我以前在十院詩會上見過你一面,

  瞧我這記性,沒有認出來,恕罪恕罪。」

  「陳大人言重了,您真是天縱之才,入仕剛一年便做到了知府,可喜可賀啊!」

  「這個喜這個賀我寧願不要」,陳淳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悲傷和失落。

  劉陽自知失言,給自己一個巴掌,連忙認了錯,黃河如果不決堤,原先的知府如果不引咎自裁,他也不會坐上這個寶座,陳淳熱情的拉着他的胳膊,問道:「仲卿,你準備如何安排這位人中龍鳳?」

  「你初來乍到,身邊不能沒幾個知心人幫扶協助,我意讓劉兄做密縣的縣丞,他以舉人功名任此職位,沒有什麼問題。」

  再小的芝麻官也是朝廷命官,位列於統治階級,一個舉人想撈到正八品縣丞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要麼是運氣極佳,要麼是關係夠硬,否則像劉陽這種毫無根基的人想坐這個位置,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陳淳試探着問道:「子哲,恕我直言了,你不打算繼續參加後年的會試了嗎?」

  「說來無臉,在下連續落榜兩次,且每一次都與合格線相差甚遠,早已心灰意冷,可見是天資有限,再考下去也是徒勞無功,除了浪費時間、損耗心血、消磨志氣,沒有任何好處,原本想着去萬年縣做個沒有編制的典史,沒想到遇上了貴人,蒙賈少保不棄卑微,盡力提攜,給在下一個報效君恩,證明自己的機會,焉能拒絕,願爲治下一官吏,但憑陳大人驅使。」

  劉陽說完後翻身就拜,陳淳扶住他,點頭道:「好啊,有閣下相助,我對治理好這偌大的一個開封府更有信心了。」

  「士明是要參加後年會試的,他這次一定能蟾宮折桂,子雅和劉兄一個打算,彥章,讓他到開封縣做縣丞,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家裏閒着,整日走狗鬥雞,喫喝嫖賭,那是紈絝子弟的做派,我等飽讀聖賢書,心懷江山社稷和民間疾苦,自然要一展抱負,方不負平生之志,你看呢。」

  「正有此意,這下我便能和子雅朝夕相處,一起爲民服務,也不寂寞了。」

  賈瑜把到開封府成立百戶所的孫百戶和方試百戶叫過來,指着陳淳介紹道:「兩位,陳知府乃是我的至交好友,親厚兄長,你們認識一下,以後好通力合作。」

  孫百戶和方試百戶抱拳齊聲道:「卑職見過陳知府,接下來請多指教。」

  …

  「你們的百戶所設在府衙旁邊,從帶來的兄弟們中挑出四個身手最好的,到陳知府身邊做貼身侍衛,每人皆官升一級,俸祿加兩倍,仍然隸屬於北鎮撫司。」

  「是,卑職這就去辦。」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大半個月便過去了,開封府境內的洪水業已全部退走,經過統計和反覆確認,此次水災共造成七萬一千餘人死亡,傷者不計其數,差不多是前朝那次決堤時死亡人數的一半,根據相關文獻記載,前朝那次的規模不比此次低,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在這期間,災後重建工作已經開始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進行,來自四面八方的物資、工匠和材料源源不斷的匯聚到開封城內,街道兩旁很多商鋪陸陸續續的開門營業,行人也多了,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決堤的河壩被搶險隊再三加固,最大程度避免了幾十年內再次決堤的可能。

  另外,景文帝批准了陳賢擬訂的新任知府、通判和防禦使的人選,又對賈瑜、陳淳、馬防禦使等衆多立功人員大加褒獎,並且免除開封府五年的所有賦稅,府衙和其他縣空缺的官員也全部到位。

  最讓陳淳開心不已的是,開封府收到了來自社會各界共計三十四萬兩銀子的捐款,除此之外,戶部還撥下二十萬兩,用以重建被洪水沖毀的城鎮,再加上查抄貪官污吏和無良商人得來的近六十萬

  兩贓款,開封府的銀庫一下子充盈了太多。

  又七日後,陳賢、陳佑、賈瑜、陳淳、劉循和敬安等人動身還京,十幾萬民開封百姓簞食壺漿,夾道十里相送,昔日在臨安府的場景再次重現,他們攜老扶幼,拖家帶口,跪在官道兩旁灑淚拜別。

  陳佑揉了揉通紅的眼眶,都囔道:「這趟來的不虧,瘦了一大圈,哎,這些人好煩啊,吵的我耳朵嗡嗡直響」,他看向滿臉揶揄的賈瑜,在他肩膀上搗了一拳,沒好氣道:「風沙大,迷了眼,只有娘們才哭!我現在很遺憾的告訴你,大梁第一美男的頭銜要落我頭上了,我早就說過吧,我瘦下來絕對會比你英俊,你承不承認?」

  賈瑜沒有理會他死皮賴臉的胡言亂語,轉臉看了看闇然神傷的陳賢,君臣二人相視一笑,萬般滋味,盡在不言中。

  路過遇到襲擊的地方,賈瑜被當地巡檢寨的文知寨攔住了去路,他讓人把之前那個在山上放冷箭的年輕人押了上來。

  青年被像螃蟹一樣五花大綁着,他擡頭看了一眼騎着高頭大馬,身穿白色坐蟒袍,光鮮亮麗的賈瑜,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罵了一聲「斷子絕孫的狗官。」

  敬安抽出寶劍,賈瑜攔住他,饒有興趣的看着這個濃眉大眼,虎背熊腰,頗有幾分俠氣的年輕人,笑呵呵道:「你怎麼就斷定我是魚肉百姓,欺壓良善的狗官?」

  …

  青年把脖子一梗,「這天底下都是狗官,沒有一個好官,要是有,俺們村幾百口人也不會喫不飽飯,俺娘也不會喫不起比金子還貴的藥,最後活活疼死在家裏!」

  「你這就有點斷章取義了,你說得對,世上是有很多狗官,但也有很多好官啊,不知道你沒有聽過賈瑜的名字?他就是一位爲民做主,清正廉明的好官。」

  陳賢等人都笑了,青年反問道:「你說的可是那位在江南宰了兩萬多倭寇,救了幾百萬沿海百姓的賈瑜賈仲卿?」

  「對啊,他是不是好官?」

  「當然是好官了,他不但是好官,還是國之英雄,俺雖然是鄉野的貧民,但以前進城賣狐狸皮時也曾數次聽過他的好名聲,大家都說他是文曲星和武曲星一起下凡,是老天爺派下來輔左皇帝老爺的,造福俺們這種喫不飽穿不暖的老百姓,俺要是能有幸遇到他,一定要追隨他,將來成就一番事業,這樣纔不算白活了一場。」

  賈瑜撓了撓頭,疑惑道:「我在民間的名聲這麼好嗎?我還以爲百姓們和那些窮酸腐儒一樣天天罵我,咒我不得好死呢。」

  衆人笑的更大聲了,陳賢笑道:「幸好你上次沒有射中你口中的國之英雄,不然你這輩子都追隨不了他了,仲卿,這人看起來還不錯,是個練家子,可堪一用。」

  青年不傻,死死的盯着賈瑜,驚訝道:「您就是賈瑜...呸,您就是賈少保?」

  「如假包換,我的名號還有人冒充?」

  「俺沒讀過書,你可不許騙俺。」

  賈瑜從玉帶上解下金牌丟給他,青年手忙腳亂的接住,旁邊的文知寨提點道:「這上面寫的正是那兩個字,小子,你的大福氣來了,還不快跪下給他磕頭!」

  青年不疑有他,拜道:「天涯淪落人張九,自此願鞍前馬後,望請賈少保收錄,之前射您一箭,以後俺還您一命!」

  「這叫沒讀過書?嘴皮子挺利落的嘛。」

  青年憨笑道:「俺都是從說書先生那裏聽來的,他們在臺上講戲時,俺就湊過去偷偷的聽,不花錢,俺也沒有錢給他們。」

  賈瑜下馬扶起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不錯,是副好漢的身板,以後跟着我,一箭之仇算是揭過去了,張九這名字沒有英雄氣,不如叫張英吧,英雄的英。」

  「多謝主人

  賜名,從今天起,俺就叫張英了。」

  「別叫什麼主人,你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弟,這個稱呼是賤民用的,叫我大人或者公子都行,走吧,等你以後得了勢,再回來帶領你村子裏的鄉親們發家致富。」

  神京城,寧國府,天上人間。

  林黛玉正坐在太師椅上看書,午後的暖陽落在她身上,清純的好似遺落在人間的仙女,讓人難以生絲毫的褻瀆之意。

  「噔噔噔」,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份寧靜,她放下書,微微蹙起蛾眉看去,只見晴雯提着裙襬跑了進來,叫道:「姑娘!姑娘!爺回來了!」

  林黛玉霍然起身,滿心歡喜,移着蓮步就往外走,紫娟拉住她的藕臂,接話道:「姑娘別急,二爺去宮裏拜見皇帝老爺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

  晴雯答道:「是陳百戶和徐百戶剛纔先回來稟報的,他什麼事都沒有,好着呢。」

  林黛玉扶着雪雁和藥官,重新坐回太師椅上,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沒事就好」,這一個月以來她一直揪着心,生怕賈瑜出現什麼意外,聽聞他安然無恙,終於放心了,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微笑。

  我爲紅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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