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解铃系铃 作者:吴老狼 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正文 作者:吴老狼分類: 虽然還沒进军机处,权势远沒有将来那么显赫,官职也只是内阁学士镶蓝旗副统领,但肃顺却仍然還是咸丰大帝面前的第一红人,那怕军机大臣、六部尚书见了肃顺說话也得客客气气,想抱肃顺粗大腿的朝廷命官更是数不胜数,然而很遗憾的是,吴超越留给肃顺的第一印象却非常不好。 原因是吴超越实在是太多疑了,那怕肃顺已经表明了身份,說明了来意是来重新调查吴家祖孙勾结洋人一案還承诺让吴健彰暂留原职待参,但吴超越却坚持不肯放开翁同龢,非要肃顺先出示咸丰圣旨然后再放人,那怕是吴健彰开口规劝也不听,還直接說明道:“爷爷,不能轻信,得防着他们是想先把翁同龢骗到手,然后乘机把我們一網打尽!” 最后肃顺也沒了办法,只好拿出了咸丰的圣旨当众朗读,证明自己此来确实是来收拾翁心存而不是找吴家祖孙麻烦,吴超越這才放开翁同龢并到肃顺面前請罪。肃顺心中大为不满,忍不住呵斥道:“吴公子,你這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本官都已经当众表明来意了,你還如此多疑,难道你连本官都信不過?” “肃大人恕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对给大清朝廷八旗当奴才毫无兴趣,吴超越說起话来十分直接,坦白答道:“小人从来沒有见過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地位,当然得防着翁心存突施诡计,派人冒充假钦差骗走他的儿子,然后乘机把我和我爷爷杀人灭口,所以小人不得不谨慎一点。” 更加不满的哼了一声,肃顺立即就把吴超越加入了自己不喜歡的黑名单,但也還好,肃顺也是一個肚量颇大的人,倒也沒去琢磨什么报复吴超越对自己的不敬之罪,只是招呼吴健彰祖孙尽快进城,到城裡去和涉嫌妄言欺君的翁心存当面对峙。结果吴健彰倒是欢天喜地的一口答应了,吴超越却還是担心被大清朝廷一網打尽,借口租界那边正在准备出兵,自己要回租界去向洋人解释安抚,不肯跟随肃顺进城,還劝說吴健彰也随自己回租界去与洋人交涉。吴健彰虽然明白宝贝孙子的心思,但是为了争取官复原职,吴健彰却沒有答应与孙子同回租界,只是要吴超越先回租界去向洋人解释,自己则随肃顺进城与翁心存对峙。 因为担心与洋人的冲突更进一步扩大,肃顺倒也同意了让吴超越先回租界去和洋人交涉安抚,于是吴超越便与吴健彰互相着叮嘱小心保重暂时分别,吴健彰随肃顺进了上海城,吴超越则回到租界向各国领事介绍情况,结果阿礼国和祁理蕴等人听了无不冷笑,都說這么做已经晚了,不逼着愚蠢自大的大清朝廷做出事实让步,联合舰队绝不会就此返回!吴超越听了苦笑,但是又无可奈何。 事实证明吴超越這次是白担心了,天色全黑的时候,吴健彰喜滋滋的回到了租界,告诉吴超越說翁心存已经被肃顺就地拿下,袁祖悳也被就地免职,之前被抓捕的吴府家人全部释放,被翁心存查抄的家产也如数归還,同时肃顺還对吴健彰在身负不白之冤的情况下仍然忠于职守一事大加褒奖,說是咸丰大帝对這件事也十分满意,老吴家平安度過這场风波已经大有希望。 “爷爷,那我和洋人合资建厂還有我帮洋人传教的事怎么說?”吴超越问了一個很关键的問題。 “肃大人說這些事還要仔细调查,查明一切真相后奏报朝廷,請朝廷定夺。”吴健彰如实回答,然后又拍了拍吴超越的肩膀,安慰道:“放心,這件事闹到了這個地步,朝廷应该不会再在這件事上纠缠下去了,爷爷改天再多给肃大人送点银子,請他在折子上为你多說几句好话,稀裡糊涂的含糊過去就沒事了。” “怕是沒這么简单。”吴超越可不敢象买办爷爷這么乐观,提醒道:“爷爷你别忘了,洋人的联合舰队是去大沽口直接找朝廷交涉,到时候洋人炮轰大沽口,逼朝廷做出更多让步,還牵涉到我們的事,朝廷和皇上震怒,未必不会又拿我們开刀!” 吴健彰脸色一变,立即点了点头,认可宝贝孙子的這個担心,然后吴健彰脸色又是一变,出声叫苦道:“糟了,我怎么忘了把洋人舰队是去大沽口的事告诉给钦差大人了?” 叫完了苦,吴健彰竟然還要立即返回上海城去向肃顺报告這件大事,吴超越赶紧阻拦,力劝吴健彰不要再冒险进城,最好是继续留在租界裡另外派人向肃顺报告此事。但吴健彰却官迷心窍,认为不管下一步该如何发展,现在都必须要捧好咸丰面前的大红人肃顺,坚持又回了上海城,吴超越苦劝无用,也只好任由吴健彰去拍肃顺马屁,然后又嘀咕道:“看着吧,這件事恐怕一两個月都完不了。” 被吴超越的乌鸦嘴言中,得知洋人的联合舰队撤离上海是为了攻打大沽口后,肃顺在大惊失色之余,果然逼着吴健彰连夜返回租界与洋人交涉,要求洋人舰队撤回上海重新商量,吴健彰苦笑着說自己早就劝過但根本沒用,结果還挨了肃顺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只好又灰溜溜的跑回来又找阿礼国等人交涉,但铁了心要逼大清朝廷更进一步开放国门的阿礼国等人仍然還是断然拒绝,让吴健彰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来回奔波两面不是人。 心疼买办爷爷的尴尬处境,吴超越又给吴健彰出了一個馊主意,劝說吴健彰以约束子孙不力递交辞呈,引咎辞职躲過這场风波,把皮球踢回肃顺面前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吴健彰开始還有些舍不得,但最后实在是被肃顺逼迫不過,吴健彰一咬牙還真的递交了辞呈。然后也不出吴超越所料,害怕背上這口大黑锅的肃顺果然不但不许吴健彰辞官,還沒敢再象之前那样对吴健彰過于逼迫,只是玩命的把激怒洋人导致洋人出兵的责任往翁心存身上推,上折子請咸丰大帝定夺。 与此同时,吴健彰之前請两江总督陆建瀛转递的告警奏折,也已经被陆建瀛六百裡加急送到了咸丰面前,咸丰大帝大惊失色之余,還沒来得及给大沽口派去援军,大沽口那边就已经送来了军情急报,报告說洋人的舰队已经兵临大沽口,還有送来了布尔布隆代表西方六国领事联名的外交照会,要求咸丰大帝派遣全权代表与西方六国就之前照会提出的各项內容展开谈判。咸丰大帝被迫无奈,只能是赶紧召开朝会,与群臣商议对策。 這個朝会完全就变成了一個吵架会,以穆荫、麟魁和僧格林沁为代表的排外派坚决主张与洋人开战,但是也有许多朝臣畏惧洋人的船坚炮利,更不愿在太平军越闹越欢腾的情况下再开对外战场,主张谈判言和,适当让步换取和平。主战派与主和派争执不休,吵得差点在金銮殿上打起来,商议半天都沒有商议出任何结果。 也是凑巧,就在咸丰大帝对是否再与洋人开战這件事犹豫不绝的时候,湖南那边又传来了一個坏消息,說是一直在湘桂交界与清军捉迷藏的太平军突出奇兵,攻占了湖南的军事重镇道州县城,受命封堵的湖南提督余万清连太平军的面都不敢见,抢了民船直接逃往蓝山,赛尚阿和向荣等人等清军将领则是直到道州沦陷才知道太平军主力所在,一时半会根本来不及向道州发起反扑,湖南腹地门户大开,连累旁边的广东也跟着告急。 收到這個消息,龙颜大怒的咸丰大帝立即下旨处斩余万清之余,也就更沒了再和洋人开战的心思,只能是决定委屈求全,派遣全权大臣与洋人展开谈判,争取和平处理此事。然而令咸丰大帝吐血的是,他在朝会上宣布了這個决定之后,竟然沒有一個大臣愿意担任這個代表去和洋人谈判,全都是你推我让,互相谦虚,半天都不见一人自告奋勇。 不過话又說回来,這件事還真不能怪朝廷上的大清臣子不肯尽忠尽职,而是此前受命与洋人谈判的大清臣子就沒有一個能有什么好下场,签订《穿鼻草约》的琦善差点被道光砍了脑袋,权倾朝野的穆彰阿被咸丰大帝亲自撸倒,然后咸丰大帝又亲笔手诏要砍答应让洋人进出广州城的耆英脑袋,最终虽然在众人力劝下只撸了耆英的官职,但這些也足以让文武百官引以为鉴,不敢再有什么人去接這個注定要背黑锅的差使。 最后沒办法了,咸丰大帝只能是直接点名下旨,让礼部尚书花沙纳去背這口大黑锅,然而花沙纳哭丧着脸跑到了大沽口去和洋人谈判后,却又很快送来折子,說洋人這次不是狮子大张口,而是鲸鱼张口!提出了包括开放天津为通商口岸、允许洋人在天津驻军和允许洋人在京城建立大使馆等等苛刻條件!花沙纳再是全权大臣,也沒胆子答应让洋人驻军在天子脚下,只能是乖乖的如实向咸丰大帝奏报,請咸丰大帝定夺。 還是很凑巧,花沙纳這道折子被祁寯藻送到咸丰面前时,和上一次一样,咸丰大帝又是正好和最宠爱的妃子兰贵人在一起,而看完了花沙纳的折子后,咸丰大帝龙颜震怒之余,难免又再一次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窘境,有心打沒胆量,想谈判又无法接受洋人的條件。无可奈何之下,咸丰大帝也只能向送折子来的祁寯藻问道:“祁爱卿,以你之见,此事应当如何是好?” 事情太大,一句话說不好就有可能背上大黑锅,所以祁寯藻的回答得十分油滑,答道:“皇上,微臣于通夷之事并不熟悉,难有意见可供万岁参考,但皇上不妨再开朝会,再与群臣讨论此事。” 咸丰皱着眉头不說话,既不想再听群臣吵架,也不愿当朝讨论如何向洋人低头认栽。而旁边的兰贵人却是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說话却又强行忍住,最后咸丰发现了這点后,便主动說道:“爱妃,你怎么看?”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言。”兰贵人假惺惺的回答——也确实假得够可以。 “直言无妨,朕只是问你怎么看。”咸丰大帝挥挥手,并不在意最宠爱的妃子在這件事上发表议论。 “那臣妾就斗胆直言了。”兰贵人倒也沒有怎么谦虚,直接就說道:“臣妾认为不妨让花沙纳与洋人争上一争,洋人漫天要价,我們就地還钱,未必就不能让洋人让步。” “洋人都是海外蛮夷,不识义礼,无可理喻。想让花爱卿与他们据理力争,怕是很难。”咸丰摇头,对花沙纳也对自己的外交能力毫无信心。 “皇上,臣妾认为未必。”兰贵人又說道:“洋人固然都是蛮夷不假,但前段時間他们炮轰吴淞口之后,還不是照样在吴健彰的交涉下如数向我大清海关交纳关税,有例在前。” “那是因为那個吴健彰有点通夷之才,与洋人素有水乳之和。”咸丰顺口答道。 “皇上,那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让吴健彰进京,帮着花沙纳与洋人谈判?” 兰贵人這句话差点沒让咸丰大帝跳起来,然后咸丰大帝吃惊的扭头去看心爱妃子,道:“让吴健彰进京?爱妃你胡說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洋人這次兵犯大沽口,就是因为他和他的那個孙子而起?” “正因为這件事是因他而起,所以臣妾才建议皇上你起用他。”兰贵人妩媚一笑,說道:“皇上,难道你忘了有一句话,叫做解铃還需系铃人?吴健彰有通夷之才,這件事又是因他而起,调他进京帮着花大人与洋人谈判,岂不是方便许多?” “那個狗贼与洋人勾结甚紧,如果他利用谈判之便,乘机向洋人出卖大清怎么办?”咸丰大帝厉声问道。 “那就一刀砍了他。”兰贵人回答得无比直接,道:“他纵容子孙帮助洋人传教建厂,洋人为他喊冤,皇上你不方便杀他,但他如果在谈判中勾结洋夷出卖大清,皇上你将他斩首问罪,洋人自然沒什么话說。而且這件事的最终裁定权還在皇上你的手裡,皇上你如果觉得吴健彰谈下来的结果不满意,不许花沙纳签字就是了,******還不是丝毫无损?” 說到這,兰贵人抿嘴嫣然一笑,又說道:“但如果吴健彰协助花沙纳和洋人谈下来的结果让皇上满意,皇上也可以顺水推舟赦免他的前罪,岂不是一举两得?” 咸丰终于明白小老婆的真正意思了,让吴健彰参与谈判是有可能给他通夷卖国的机会,但最终的决定权是在自己手裡,吴健彰真要是干出什么通夷卖国的勾当,自己不许花沙纳在條约上签字就是了,還可以乘机一刀砍了听着名字就觉得不顺心的吴三桂家门吴健彰,大大出口恶气。但如果吴健彰帮着花沙纳和洋人谈得好了,自己顺水推舟下旨赦免他的前罪,既满足了洋人要求承认吴家祖孙无罪的要求,又可以不丢面子不让外人觉得大清朝廷是被洋人逼着赦免了吴家祖孙,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看出咸丰已经动摇,兰贵人便又乘机說道:“皇上,臣妾再斗胆提醒你一件事,上次吴健彰负责解决的青浦夷务,洋人都把炮船开到江宁城下了,但吴健彰只是奏請朝廷罢免了一個七品县令,让肇事百姓赔偿了三百两银子,既沒签什么條约,也沒开什么港口,就让洋人的炮船退出了长江,彻底了结了那件夷务。与之相比,其他的夷事……。” 說到這,兰贵人乖巧的放低声音住了嘴,沒再去戳咸丰心头關於各种條约的道道伤疤,咸丰则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也這才发现吴健彰上次负责处理的青浦教案确实干得相当不错——起码沒被逼着开什么港口,赔什么军费,签什么让大清朝廷颜面丧尽的條约。 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祁寯藻突然开口了,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關於吴健彰,微臣也有一件小事要向你禀报。昔日林文忠公在广州时,就是点名以吴健彰为通译,帮着他处理夷务,带着他全程参与了广州禁烟和虎门销烟,期间吴健彰還不无微功……。” “有這事?” 咸丰和兰贵人都是一惊,然后兰贵人還忍不住又多追问了一句,“林文忠公是何等正直之人?還能点名用吴健彰這样的人为通译?” “千真万确,文忠公看中的是吴健彰家世清白,還有吴健彰为人還算讲点节操道义,是当时唯一不肯做鸦片生意祸国殃民的广东十三行商人,所以文忠公才挑中了他。后来五口通商,广州的洋行纷纷破产倒闭,就连十三行首富伍秉鉴都身死家败,吴健彰的生意却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就是因为文忠公念在吴健彰的功劳节操份上,对他多加提携照顾。” 祁寯藻如实回答,又說道:“微臣与林文忠公熟识,這事是他亲口告诉的微臣,先皇时青浦夷案之所以委派吴健彰与洋人交涉,也是因为时任云贵总督的林文忠公大力举荐,先皇才破格启用仅是候补道的吴健彰全权负责青浦夷务。” 咸丰有些张口结舌了,祁寯藻则又在心裡补充了一句,暗道:“其实上次翁心存弹劾吴健彰通夷卖国时,我马上怀疑翁心存是构陷污蔑,就是因为這些事。” 致力为您打造最优越的網络小說閱讀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