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古代(12)
听见白藏都准确无误地读出来了,段瑾挑了挑眉,问道:“从哪学的?”以白藏的经历,应该沒机会读书识字。
白藏回道:“之前在王员外那裡做仆役时,员外請了先生为子女开蒙,我凑巧听過几回。”
段瑾点点头,不去管是真凑巧還是假凑巧,抽出一张宣纸铺在桌面上,說:“把那几個字写出来给我看看。”
白藏顿了顿,伸手拿過砚台上的毛笔,蘸墨写了起来。
白藏的手腕悬着,食指拇指中指捏着笔,看着像那么回事,但发力点不对,握笔位置也太高了。写出来的字横不平竖不直,歪歪斜斜的,比段瑾刚习字不久的小堂弟的字還难看。
白藏也知道自己的字难看。
他的手边书下就压着一张纸,是段瑾随手写的杂记。露出来的一角恰好写着“盈盈一水”,清秀飘逸,很是潇洒。
白藏看着段瑾的字,又看向自己笔下扭曲不堪的“盈”,握笔的手不自觉越捏越紧,指尖都被压成了白色,目光沉沉,满是阴郁之气。
他和小少爷之间比這字差别還大,他一個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杂.种,凭什么去肖想小少爷?
他从小在泥泞中长大,扭曲狠毒,是在阴暗中生长出来的怪物。一朝得见了光,就以为自己能从阴暗处爬出来,伪装自己,一辈子跟在小少爷身边。
之前這些日子,也真的给了他這种错觉,好像他循规守矩的呆在小少爷身边,哄他开心,就真的能离小少爷越来越近。
可怪物就是怪物,伪装的再好也是怪物。
小少爷的哥哥也好,那個林钟也好,還有喂小少爷吃东西的康平世子也好,连小少爷的另一個贴身小厮,都是手上干干净净,活在阳光之下。
而他呢?
六岁起就给养母下毒;十岁把王员外的儿子推下水,到现在都是口不能言的傻.子;而王员外生意被竞争对手截胡,从此一蹶不振也是他一手安排。
谁都比他更配待在小少爷身边。
除了沒杀過人,他什么坏事恶事沒做過。而杀人也并非他不敢,只是觉得比起痛痛快快死了,让那些人活着受折磨更能让他心生快意。
在小少爷面前装的再好,他也還是那個把仇恨和阴暗刻在骨子裡的扭曲怪物。
以前从沒后悔做過這些,反正活在阴暗裡,他早已满身污泥。可在此时,他才突然发现,他身上沒有一处干净,沒有一处有资格触碰干净美好的小少爷。
活在泥泞裡的怪物永远不配染指天上的云。
可要他离开段瑾,這想法只稍稍冒出来,就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四肢百骸像被用尖刀划過,嘶叫着把他留下,把他拖入泥裡,让他浑身沾满和你一样的淤泥,你就有资格永远留在他身边。
白藏压抑着自己心裡扭曲的想法,像被烧沸了的油,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在剧烈翻滚,连笔尖上凝着的墨滴在纸上都毫无反应。
“你手握太高了,下来一点。”段瑾握着白藏的手,把他的手往下压了压,“還有,不是用中指抵笔,而是无名指抵笔,中指這样握着。”
段瑾一根一根摆弄着白藏的手指,教他正确的握笔姿势。
“握笔不要用太大力气,拿稳即可。控笔不是用手指,而是用手腕带动,你得从大字开始练,手、手腕、手臂都不能碰到桌子,我带你写写,你感受一下。”
烛光下,段瑾的手好像泛着层荧光,手指微凉,指腹柔软,根根葱段一般的手指修长纤细,和白藏骨节分明的粗糙大手相比,段瑾的手漂亮得像玉雕出来的。
白藏的手被段瑾握着,后背虚虚靠着段瑾单薄胸口,呼吸间全是段瑾身上的淡香,甚至耳尖能感受到轻柔的呼吸。
身陷泥沼的心脏突然被拉了上来,跳声震耳欲聋,白藏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段瑾握着他的手写字。
一個行书的“盈”字落于纸上。
段瑾不甚满意地看着,自语道:“带着别人写就是不如自己一气呵成写得好,你手也太僵硬了,好几处都沒连起来。”
看见白藏仍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表情从阴晴不定变成了一脸痴怔,拿书用力拍了一下白藏的头。
白藏這才回過神。
段瑾說道:“以后每日晚膳后過来习字。好了,今天先到這裡,你下去吧,回去后练十张横线,明天带過来给我检查。”
白藏眼神动了动,暗沉红色在眼底翻涌,“我……我明日還能来?”
段瑾皱眉,白藏今天走神的次数实在多了些。他一句话不喜歡重复两次,敷衍地点点头,挥手让白藏出去。
白藏回到了自己房间才如梦初醒,昏暗房间裡,一双红眸满是兴奋和期待。
小少爷允许他继续跟在身边,還主动碰了他。
如果他能一直伪装好自己,不泄露出半分黑暗扭曲的真实面貌,是不是能永远跟在段瑾身边?
读书段瑾能教白藏,但习武和骑射他就沒办法了。
专门請武先生来国公府教一個小厮太不现实,于是段瑾就打起了蹭国子学武课的主意。
今天下午是张博士的课,段瑾从哥哥房裡偷了盒茶叶送张博士,顺利請到了一下午假,带着白藏去了武场。
正给武学生上课的肖轩昂和段琛是一辈人,逢年過节经常来国公府走关系,看见段瑾過来了,笑着招呼道:“段小公子好。”
段瑾和他寒暄了几句,然后說道:“肖教头,我最近新得了個小厮,想托你和其他教头教他些武术骑射,好也当侍卫用。”大夏崇文抑武,国子学的文学生非官宦贵族子弟不可,武学生则商户贫农,来者不拒,各個教头手下学生很多,多教一個根本不费事。
肖轩昂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藏,夸赞道:“可以,身材和体格都是上佳。”然后让白藏拿了把弓,带他去靶场上。
既然請了假,段瑾就不想回去上课了,他让人在旁边演武台的树下放了张摇椅,懒散的卧在上头,眯着桃花眼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白藏练习开弓瞄准。
白藏不愧是主角攻,肖轩昂只做了一遍示范,白藏拉弓的姿势就标准而挺拔。
段瑾看了一会就觉得沒意思了,闭上眼悠悠然打起了盹。风轻轻吹动散落在椅子上的黑发,初春的阳光是白色的,照的段瑾从脸到脖子再到身侧双手都莹白如玉,睫毛长而翘,细细密密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
也许是心情好,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娇嫩的唇瓣仿佛在诱人抚摸。
林钟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可看了一眼后就挪不开眼了。
他站在树旁不远处,双眼一瞬不瞬看着段瑾。
既期待段瑾醒来,能用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看他一眼,又害怕段瑾看见是他时,冰冷厌恶的眼神。
他已经很久沒和段瑾說過话了。
“挡着我光了。”摇椅上的少年突然开口,沒睁开眼,声音平
静,只是在提醒站在旁边的人换個位置。
听见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林钟心尖一跳,又麻又酥,赶忙顺着少年换了個位置。
段瑾本以为這位仁兄過会就自己走了,却沒想到他一直站在旁边。尽管沒动也沒发出声音,但那過分灼热的目光段瑾实在忽视不了,弄得他困得不行却睡不着,半睁开眼,也沒看清楚是谁,抱怨道:“别看我了。”
软软糯糯還带着困意的声音好似撒娇,半垂着的桃花眼裡像含着春水。
林钟呼吸一滞,更移不开眼,多日苦痛难当的心像突然被人喂了颗糖,他不敢嚼也不敢舔,生怕這颗糖化的太快,還沒尝够甜意就消失不见,又留他在暗无天日的苦闷之中。
但段瑾给的糖能留多久,向来不由他人掌控。
段瑾看清椅旁站着的是林钟后,桃花眼迅速冷了下来,和看陌生人沒什么区别。
林钟舌根泛起苦意,心脏又闷闷地痛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痛。
可就是這样的眼神,林钟都尤为珍惜。
——段瑾眼裡已经很久沒有他了。
在段瑾开口前,林钟低声說道:“我是找肖教头的,沒有跟踪你。”
段瑾奇怪地看了林钟一眼,怎么可能跟踪他,他都在這裡躺小半個时辰了。
白藏正在肖轩昂指点下搭弓射箭。作为這個世界的主角攻,白藏不能不說天资卓越,不過小半個时辰,白藏就从从来沒接触過弓箭的新人,成长成十箭裡能有两三箭中靶。
白藏這一箭射中了三环,虽不是命中靶心,但对于一個刚接触弓箭的人而言還是极好的成绩。肖轩昂這么多年都从未见過一個天分這么高的,哪怕是年少就有战功,现在大夏唯二的大将军白飞都沒能有這個天赋。
“好小子,真不错。要不我去和段小少爷說說,让他放你出府,你跟我学一年,考個武举人不成問題。”
白藏抿唇,“谢谢肖教头,但保护小少爷,为小少爷敬忠才是我学武的目的。”
肖轩昂点了点头,夸赞道:“是個忠仆,好好练,跟在段小少爷身边是你的福气。”
白藏深以为然。
“练了有一会了,走吧,休息会喝口水。我也顺便去给段小少爷汇报下教学进度。”
白藏随肖轩昂往段瑾休息的地方走,绕過台子,本隐隐雀跃的心情迅速坏了起来。
那個林钟又黏在小少爷身边,小少爷一改之前对他不理不睬的态度,居然在和他說着话。
白藏冷下脸,越過肖轩昂,大步走到段瑾身前,沉声道:“小少爷。”
段瑾看了眼面色阴沉的白藏,和在他身后一脸茫然的肖轩昂,以为白藏和肖轩昂闹不愉快了,皱眉呵斥道:“教你的规矩忘了?去给肖教头道歉。”
见段瑾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個字都沒提旁边的林钟,而林钟還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并沒有和段瑾恢复关系,白藏放下心,转過身毕恭毕敬地对肖轩昂拱手作揖:“肖教头抱歉。”
肖轩昂摆了摆手,让白藏起来,对天资高的年轻人他向来很宽容,“小事小事。段小少爷,你這小厮天分真不错,练了不過小半個时辰就能中靶。這天资,以后怕能成为一等好手。”
段瑾点了点头。
“你缺侍卫嗎?我府上有两個走镖退下来的侍卫,一個刀剑功夫极佳,一個百步穿杨,我晚上把他们送去你府上。”林钟在旁边轻声說道。
還沒等段瑾开口拒绝,白藏就抢過话:“不必了,小少爷有我就足够了。”
“闭嘴。”段瑾皱眉,就算他与林钟不和,但也轮不到他人帮他做主意。更何况肖轩昂還在边上,小厮呛声有官职的国子学讲师,白藏失礼就是他這個主人管教不严。
段瑾沉沉地看着白藏,桃花眼裡尽是不满与冷意。
“自己去管家那裡领罚,然后在房内禁足三天。什么时候学明白了规矩,什么时候回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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