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冷宮皇子的隱身幕僚17
再次將竹筒帶回小院,行至拐角處,他聽到幾個年輕的宮女太監的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三公主感染了風寒,連太醫都沒有什麼辦法,一直醒不過來。”
“好像就是那次被罰之後,三公主的體質急轉直下,聽她身邊伺候的宮女說,整日整日做噩夢,久而久之,身體就垮了。”
“賢妃和皇上震怒,整個太醫院頭上懸着一把刀一樣。”
“我還聽說,太醫救不回來了......”
說話的那人聲音無限壓低,最後的幾個字秦俞安都聽不到,那人好像犯了什麼禁忌,被同伴使勁拍了一下。
之後出現了一個大太監,警告了幾人幾句,就帶着人離開了。
秦俞安這才從暗處走出,看着幾人佝僂的背影,慢悠悠朝小院走去。
宿念最近生病了,一直咳嗽,重金託人去太醫院抓了幾副藥也不見好,秦俞安沒有辦法,只能乾着急。
再一次伺候母親睡下,秦俞安跑到自己屋子裏,關上門,打開竹筒。
裏面照例是一張紙條,他打開卷紙,上面的一句話讓他心神大震,後腦像是被錘擊一般,陣陣發暈。
他不可置信再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掌心滾下一個黑色的小藥丸,少年睫毛劇烈顫動,扶着老舊的牀榻,穩住身子。
“你母親病重,應有準備,此藥僅可緩解”
不可能!
秦俞安沒有請過大夫,但是委託拿藥的小太監分明向太醫詢問了不是什麼重病,他母親怎麼可能病重?
少年握住掌心的藥丸,作勢要將它摔在地上。手劇烈顫動,最終還是不敢賭。
這是他第一次不再想要信這個一直幫他的人。
是假的。
秦俞安心神不振,拿着藥到宿念房裏去。
即便是睡熟了,房裏仍舊有劇烈的咳嗽聲,按照這樣的情況下去,宿念肯定會再次醒過來。
女子望見門前的陰影,試探性叫了秦俞安的名字,身影微晃,推門進來。
“俞安,怎麼了?”宿念想要從牀上下來,奈何咳嗽得厲害,等腳落地,少年已經守在她面前,手輕柔地替她拍背。
“沒什麼,兒子只是擔心你是否睡得着?”
宿念撫了撫胸口,平定呼吸,“有什麼睡不睡得着的,趁着這點時間,不如繡點東西。”
秦俞安瞥見她眼底遮不住的青黑,心臟咚咚地跳,像是有錘子在敲,他知道她不想讓他擔心。
可是她自己的身體,她最清楚不過了
秦俞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倒了一碗水端過來,將藥丸放到她手中,“這是太醫院裏的藥,吃了吧,娘。”
宿念不疑有他,含着水嚥了,抓住少年的手掌,粗糲的觸感劃拉着表面的皮膚,“這藥丸肯定很貴,娘喝藥渣就行,喝藥渣也有用。”
宿唸對上秦俞安悲傷哀慼的視線,突然怔愣,頃刻落下淚來。
人對於自己的死亡是有預感的,宿念這些日子由最開始的心慌難耐,整日望着秦俞安的屋子發呆,到後面平和下來,又重新開始手拿針線織繡,洗各宮送來的衣服。
這樣總能多換一點錢,讓秦俞安生活得好一點。
宿唸的手指因爲常年冷水洗衣凍着了,粗硬難看,不像尋常女子纖細柔軟,觸碰在臉頰一陣刺痛。秦俞安能夠察覺到母親是在爲自己拭淚,而他眷戀她掌心的溫度。
“娘,我......”少年喉嚨梗塞,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秦俞安實在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兒子,他沒有發現母親的不對勁。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宿念因爲懼怕外人的目光,基本不踏出冷宮的大門,但是前幾日她爲了送自己去上學,一向省錢的她,給看守的侍衛幾個銅板,求了半盞茶的時間。
但這短短的時間不足以她走出長長的宮道。
秦俞安遠遠看着她,朝她招手,示意她回去。
倘若被路過的人認出她一個冷宮女子隨意外出,後果十分嚴重。
那時的宿念一身布裙,上面還有幾個灰色的補丁,十分拘謹地站在原地,雙手交疊,微微偏着頭,眼裏閃爍着他不懂的情緒。
現在的秦俞安懂了,那是不捨,是愧疚,也是懷念
母親生他的時候也是他這般年紀,原本是在一個貴人面前做大宮女的,可是因爲皇位上的那個男人,被隨意構陷,失了信任,剛生完孩子不久就進了冷宮,蹉跎一生。
或許他也不該出現,這樣還能少一個累贅。
“撲通”
秦俞安跪在地上,伏在宿念膝頭,淚水風乾,臉頰緊繃。
冬日的冷宮是極冷的,他們用不起炭,秦俞安只能多一些棉花來做冬衣,此時宿念身上穿着單薄,不住地咳嗽,蒼白的臉頰冒出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秦俞安趕緊去櫃子裏將衣服拿出來,全部套在宿念身上。
她有些抗拒,“給我穿沒用,都是縫給你的。”
要是她死了,死人穿過的衣服該多晦氣,對他不好。
“怎麼就沒用!?”秦俞安加大聲量。
宿念怔住,似乎第一次見秦俞安對她生氣。
秦俞安瘦瘦小小,又是沒有實權的皇子,從前欺負他的大有人在,他就不反抗,一見到那些人就跑,因爲他知道打不過。
有時候,被躲惱了,那些人就逮着他下學的路上把他狠狠揍一頓解氣。
少年滿身傷痕,見到宿念總是樂呵呵的,報喜不報憂,疼得嘴角扭曲,一邊和宿念說他是怎麼跑掉的。
總歸是皇子,欺負歸欺負,但如果真出事可就是殺九族的大罪。他們就欺負秦俞安不會告狀,無處可告。
許是這幾年秦俞安沉悶了許多,不像之前那般,欺負起來也沒勁,專門找他麻煩的人變少了。
無論是什麼樣的痛苦,加註在他身上,都像是衝過的大浪,把他衝倒,他會重新站起來,在他身上留下的只有潮溼。
可是這樣的秦俞安崩潰失態了,因爲他的母親。
後半夜,母子倆情緒穩定下來,宿念望着窗外飛起的細雪,第一次像兒子提出期望。
“我想出宮去。”
她渾濁的眼中滿是對自由的嚮往,眼底慢慢蓄起水汽。
她沒有和秦俞安說自己死了之後就能出去,那樣太過殘忍。
秦俞安連夜寫信送了出去,將僅剩不多的希望壓在素未謀面的恩人身上,希望他能幫助自己。
他想要什麼他都能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