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作者:青竹筆
他夢裏的神明,終於有了臉。

  他夢裏的神明,終於有了臉。

  那是極其驚豔的少年,他回眸望來時,瞼中痣暗藏,眼睫浮動,襯着那眼瞳如同流淌的黃金。

  年少時,他被凍得眼裏發暈,未曾得見神明模樣,可是如今,他瞧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爲瞧的太清楚,宴無咎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雪災是持續的事情,還會有好幾波。

  蘇蕉來到這個天災世界出了點意外,系統不知爲何老是連接錯誤,等到連接上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搖搖欲墜,第一輪雪崩已經發生了,他立刻發動了「降世神明」這個技能,讓自己變成sss至高神形態。

  這個形態雖然只有3s的時間——但是這個發動這個技能後,列表裏一系列的衍生技能能補足它只有3s的缺憾,例如「時之止刻」,讓一定範圍內的時間都強行暫停,但範圍越大,耗費的神力值也大,所以蘇蕉直接投機取巧,把這個技能作用在了自己身上,讓自己的時間停在至高神的3s無敵態。

  其實這個手法堪稱作弊,但「時之止刻」消耗神力值也是巨大的,如果蘇蕉想要使用其他的能力,代表要在一定時間能雙倍消耗神力。

  但雪災已經發生了,而現在的蘇蕉除了「降世神明」這個萬金油技能以外,自身能用的技能只有一個在地震中才能發揮出完全效果的「天贖」,作用是使用神力穩住周遭不穩定建築體,對付雪崩簡直百無一用,至於那個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呃,這個被動就更沒用了。

  他只有繼續保持sss級至高神的形態,並且花費雙倍神力使用這個形態下的技能才能對付這場天災——好在利用「降世神明」這個技能保持sss至高神形態後,會有半個列表的技能可以使用,包括則不限於「覆冰千里」「烈火焚世」之類聽起來就很可怕耗費神力值也巨大的恐怖技能。

  系統很快就幫他選擇出了在雪災中最合適的技能「崩風」——所謂最合適,是指最適合對付雪崩,也是指神力消耗沒那麼巨大的技能。

  他用「崩風」順利吹散了一輪崩雪,但是那些被沖垮的房子裏,死去的人卻永遠的失去了生命。

  第一輪雪崩裏,逃出來的只有一個少年。

  但雪下的人有些還有呼吸,還有救。

  蘇蕉顧不得少年,他準備去救那些雪下的人,然而他剛準備動,第二輪雪崩如約而至。

  第二輪雪崩的聲勢比第一輪更浩大,彷彿是雪山在咆哮。

  蘇蕉身上的神力澎湃,他輕輕擡手,鼓動全身的神力,發動了「崩風」!

  “嘩啦——”

  滾落的白雪如傾瀉的天河。

  年少的神明銀白長髮覆上風雪,他揮起自己的繡着金紋的長袖。

  那是驟變的狂風,帶起狂熱的雪嘯,第二輪崩雪在滾下來之前,竟被狂風生生吹到了天上!!

  少年神明神情非常的嚴肅,秀麗的臉龐帶着堅定,金色眼瞳凝視泠冽的雪霧。

  那些宴無咎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於神明,不過彈指之間。

  被雪壓過的人再不救就要凍死了,蘇蕉沒時間再顧及身後這個怔愣的少年,但不管人性還是神性,他都不會對即將面臨災難的人類視而不見。

  他覺得這個少年有點眼熟,但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爲防止三次雪崩波及到他,蘇蕉把那個珍珠護身符拿出來,修長的手指在上面用神力劃下金色天紋。

  護身符可以保護災民,也可以當做神力的媒介,可以暫時借它給少年布個結界出來。

  金色的天紋結界在滾滾的風雪裏護住了宴無咎。

  蘇蕉轉身想走,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了!

  蘇蕉一回頭就對上了少年墨茶色的眼睛。

  抓住神明的手似乎是痛苦的,少年卻死死盯着他——而在電光火石間,蘇蕉瞳孔一縮:“宴……”

  ……

  宴無咎顯然聽到了,他攥得更緊:“你……”

  他嗓音嘶啞,想說什麼,卻感覺意識沉沉,什麼都說不上來,握住蘇蕉手腕的手如同被碾壓碎裂的疼痛,直視神明的威嚴和渴望讓他雙目如同被火焰灼燒,但他如論如何也不想鬆手——

  但神明並非凡人能抓住的。

  直視神明,觸碰神明,冒犯神明導致的混亂讓他幾乎讓他頭痛欲裂,他聽見紛亂又恐怖的聲音,彷彿有無數岩漿組成的蟲子啃食着他握住神明的手,他的靈魂似乎要就此撕裂——

  宴無咎再回過神來的時候。

  那神明如他做過的,無數次的夢境一般,已經消失在了風雪裏,只剩下被燙掉了皮的手……

  他依然……連一片衣角也抓不到……

  但那是蘇蕉……

  是蘇蕉……

  即便頭髮顏色不同,眼睛顏色也不一樣,但宴無咎知道,那就是……蘇蕉!!

  “恭喜玩家逃生成功!”

  宴無咎猛然睜開了眼睛,從牀上直起身體。

  他望着臥室熟悉的擺件,用力的呼吸,幾乎渾身都在瘋狂顫抖。

  胸口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宴無咎一低頭,看到已經完全變得焦黑的珍珠護身符。

  右手一陣劇痛,他看到了自己焦黑的手。

  在天災世界受得傷,帶到了現實世界嗎……不,之前受傷沒有帶過來,會帶過來,是因爲這次……他抓住了神的手?

  他想到了蘇蕉之前,受傷纏了一段時間繃帶的手……雖然阿憐似乎有意藏着,但蘇蕉手上有傷的事情,宴無咎在學校接宴憐那天就知道了。

  他聞到了蘇蕉手上的血腥味。

  而上一個天災世界,神明手握隕星,也是傷在了右手。

  意識到這一點的宴無咎猛然捂住了眼睛,右手結痂的傷疤裂開,血液崩撒下來,點點滴滴落在他胸口的肌肉上。

  ……

  系統:“他好勇啊。”

  蘇蕉:“什麼?”

  系統:“剛剛那個玩……咳,人,他居然敢直視你。”

  蘇蕉莫名其妙:“我有什麼不可直視的。”

  他說完,也回憶起來剛剛那個神似宴無咎的少年抓住他的之後,似乎就在忍耐極其可怕的苦痛。

  “凡人是不可直視神的。”系統很認真的解釋說:“他們可以聆聽神的教誨,但不可冒犯神,不可直視神,不可褻瀆神……不然會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當然,神明虔誠的供奉者除外。”

  蘇蕉:“不對……之前那個世界,好像有人看見過我……”

  系統:“其一,你並沒有與他們對視,其二,你並不是s級以上神明狀態。”

  系統:“但剛剛,你用了時之止刻,讓自己保持在了sss至高神的形態,並且與對方對視了。”

  蘇蕉:“還有這樣的規矩嗎?”

  系統:“不是規矩,是法則。”

  蘇蕉:“那我如果是d級神明的形態……”

  系統:“d級神明是可以被凡人注視的,唔,注視一時半會並不會造成傷害,但是時間長了也會有負面影響。”

  sss神明形態確實強悍無匹,他站在阿爾卑斯山頂,能感覺到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雲雨雷電,風雪樹木的呼吸,只要他想,萬丈山巒拔地而起,狂風心隨意動。

  在現實世界被壓制到極致的神明之體,在天災世界,真正甦醒了他呼風喚雨的力量。

  少年站在阿爾卑斯山的雪山山頂,空氣裏稀薄的氧氣和寒風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俯瞰山巒迭起,雪勢宕跌,以及這次雪崩會坍塌和覆蓋的區域。

  是異常的風。

  之所以會發生雪崩,是因爲風一直在朝着一個方向吹,雪花在一個山面堆積起來,一日一日,最後一瀉千里。

  不過在解決雪崩原因前,把雪下的人救出來纔是最要緊的事。

  少年閉上眼睛,任由神力滾了出來,化作無數金色飛鳥,翅膀掠過厚雪,雪花融成暖水,又在神力下蒸發,溫暖雲霧繚繞間,壓在積雪下被凍僵的人,血液緩緩恢復了流動。

  宴憐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了模糊的金色影子……

  “滴……玩家穿越錯誤……error……天災數據紊亂……”

  隨後,他感覺到了極其溫暖的力量。

  “幻覺……嗎……”

  他伸出凍僵的手,打開手機,因爲極寒的溫度,過了很久纔開機。

  他想拍下眼前的漂亮的飛鳥,打開手機,卻什麼也拍不到……

  他疑心自己在冰冷的死亡之前,遇到了與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的故事。

  但很快,他看清了……

  那是……蘇蕉的臉。

  神明……有着蘇蕉的臉。

  他模糊的想。

  啊……果然是他啊。

  ……

  蘇蕉改變了風勢,讓風往側邊吹,雖然差之微釐,但這樣,即使再發生雪崩,也不會傷到人了。

  做完這一切,確定不會再發生可怕的餘災,蘇蕉才解除了「降世神明」狀態,回到了d級形態,之前的強大感一下變得很虛浮,蘇蕉有點不太適應這巨大的落差,歪了歪腦袋。

  大概感覺就像是之前強大到自己可以改變宇宙,現在就覺得好像可以暫時管理宇宙裏的一個小星球。

  落差就落差吧,他神力不多,維持sss至高神形態,神力都快告罄了。

  「降世神明」技能變灰了,這代表他大概在一定時間內不能使用這個技能。

  他還是穿着雪白的星願,頭髮從銀白變回了潑墨般的漆黑,金色的眼瞳也變成了純黑色。

  一個度假村的人大半獲救,還有一些人是已經在房屋坍塌時死去了。

  因爲這個世界是非常特殊的,發生在過去的局部天災,所以蘇蕉也非常低調——但似乎還是有人看到了他,蘇蕉從山巔往下走的時候,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衣服居然被拽住了。

  那是被凍得嘴脣發紫的,滿臉絡腮鬍子的人,他哆嗦的吐出一個蘇蕉完全聽不懂的單詞,藍色的眼睛裏寫着瘋狂。

  蘇蕉下意識的別開眼睛,隨後回想起來自己不是sss神狀態,傷不了人,他想往前走開,卻聽噗通一聲,這個人居然給他跪下了!!

  蘇蕉:“!!”

  他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卻見男人一邊瘋狂給他磕頭,一邊癡狂的,嘴裏嘰裏呱啦吐出一長串連英語都不是的單詞,聽得蘇蕉一臉懵逼。

  蘇蕉果斷揮揮袖子跑路,徒留那人在那裏嘶聲吶喊。

  ……

  諾埃爾海沃德是個登山愛好者,而他將永遠無法忘記這一天,這一天,忍受過令人窒息的高原效應,繞過可怕的崩雪,踏過黑夜與星辰,他在即將攀至頂峯的前一刻,他設想過人類最高峯的雲上之陽,設想過黑夜極端冰冷的雪與星,但他從未設想過,這樣一位如臨風雪的神明。

  他看見少年銀髮金瞳,浮於人類最高山巔之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雪白長袍沾染狂風,他的臉龐模糊而高貴,在他如同指揮家一樣舞動的修長指尖下,撲向度假村的風雪止息,一切狂暴和死亡的喧囂歸於沉靜。

  也許是解決了一切,他銀髮變成了潑墨的漆黑,金瞳也化作深邃的黑暗,他身披雪色繡金長袍,安靜的浮動於冰雪之上,從那不可攀越的狀態中變成了一位高雅而矜貴,有着濃濃東方氣質的少年。

  他似乎沒有發現他,低垂着眼從山巔向下走。

  是神。那是神。

  諾埃爾幾乎陷入狂亂,他猛然衝了過去,瘋狂的想,他在見證神明的誕生——他,不,祂,祂是守護這座山,守護雪中人的風雪之神!!

  他見證了神蹟!!只有他見證了神蹟!他千辛萬苦攀上高峯,所以命運賞賜他見證神的誕生——那是風雪的神明,祂能在雪災中護佑衆生!!

  哪怕最後蘇蕉跑了,他還是激動至極。

  他要告訴所有人,雪災背後,安然無恙的真相!!

  ……

  蘇蕉沒走多遠,忽然獲得了一個提醒。

  【叮!恭喜您獲得尊名「風雪之神」】

  蘇蕉:“這是什麼?”

  系統:“這是您的「名」,您剛剛被那個人看到了,他堅定的認爲自己看到了風雪之神。”

  蘇蕉:“啊?”

  系統:“所以您得到了您在這個世界的「名」,第一位虔誠相信您神明身份的信徒,認爲您是何種存在,便會定義您在這個天災世界的「名」。”

  蘇蕉:“這有什麼影響嗎?”

  系統:“他們向您祈禱的時候,會誦唸您在這個世界的尊名,讓您聽到,不過您現在身爲d級神明,太過弱小,目前也沒有神廟……而且我並不建議您聆聽這些東西。”

  蘇蕉哦了一聲,也沒放在心上,他開始關心別的東西,“這場雪災在我的世界也發生過嗎?”

  系統:“是的。”

  蘇蕉望着那些殘破的房屋,和受傷的人,“沒有人改變嗎?”

  系統:“沒有。”

  系統說完,發現蘇蕉的心情似乎有些黯然。

  系統沉默了一下,安慰說:“無論是什麼世界,都會有不同的天災發生,這是萬物宿命,也是自然規律……有的時候,即便是……神也無法阻擋。”

  系統說到神的時候,語氣微微頓了頓,又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更改了發生了天災的過去,那麼這個世界所在的未來,就不再是您那個世界的未來了。”

  換言之,這個世界的未來,就是蘇蕉本體世界的平行世界。

  系統說:“造成雪崩的這場風,來自於另一個平行世界與這個世界的交錯碰撞,這是不正常的天災。”

  “一般發生這種災難,世界意識會嘗試修正更改,所以會一遍一遍的發生,聰明一點的世界意識會修改一兩次,失敗後就任由他去,但笨拙一點的世界意識會固執的一直修改,直到耗盡力量,徹底崩潰。”

  蘇蕉:“啊?世界意識還有聰明的和笨的啊……”

  系統:“當然有……嗯,這個世界意識就是比較笨的,會一直改到崩潰的那種,你再不來,就沒下一次了,我本來……所以這個f級天災在我這裏已經畫上了特別紅的sos。”

  蘇蕉一直等到救援隊過來,看着救援隊把活着的人都帶走,系統給他這纔給他結算了功德數。

  “尊貴的神明殿下,本次任務拯救災民數:100,死亡民衆數:20,獲得供奉者0,潛在供奉者80,獲得功德數:80”

  “發放ing……”

  這其實是個非常簡單的f級最下等的局部天災。

  系統知道,蘇蕉對上高級天災可能不自信,所以給他挑選了這個用來試水d級神明力量的簡單局部天災。

  不過這也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個世界意識實在是快崩潰了……原來系統打算帶蘇蕉去個稍微厲害一點的d級天災來着,畢竟稍強一點的天災世界,可以提高殿下的自信,但是他也不能眼看一個世界意識崩潰掉……只是收穫實在是甚微……咦?

  蘇蕉忽然得到系統的一條意外通知。

  “滴滴_”

  “恭喜殿下獲得「世界意識」友誼的橄欖枝——”

  蘇蕉:“這有什麼用?”

  “世界意識將爲您開放該世界全部地圖!”

  蘇蕉點開一看,看見一張地球的世界地圖。

  蘇蕉:“……”

  蘇蕉:“這有什麼意思。”

  系統卻很驚喜:“你可別小看這個,這個意思是,你可以隨意進出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以d級神明的身體哦。”

  系統:“一般天災世界會開放限制權限,求助神明爲它們解決災難,那些超大型天災另談,但是局部天災世界裏,爲了保持平衡,沒有受災的地方一般是對神明隱藏的……”

  蘇蕉有些恍然,難怪之前那些局部天災,他都感覺好像只有一小塊地圖的樣子,原來是被刻意隱藏掉了。

  蘇蕉:“所以現在的意思是,這個世界對我開放了,我可以用擁有神力的身體在這個世界玩?”

  系統:“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蘇蕉一下就覺得有意思多了。

  系統:“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太過分,因爲世界是有平衡要求的,就比如你在你自己的世界,神力會被壓到最微乎其微一樣,這個和你一樣的平行世界也是有同樣規則存在的……如果你太明顯,就會破壞規則,同樣也會導致世界崩潰……”

  系統:“所以……這個笨笨的世界意識非常感激你,所以纔給你這個權利……一般聰明點的都不會這麼做。”

  系統:“所以,您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蘇蕉想了想:“這是個平行世界是嗎?十幾年前的?”

  系統:“十一年前。”

  蘇蕉輕出了口氣:“我五歲了啊……”

  火災是在他四歲發生的,上幼兒園的時候……所以,已經晚了啊。

  系統:“要去看看他嗎?”

  蘇蕉:“……”

  蘇蕉記得,這個時候,他已經全身嚴重燒傷,被帶回蘇家了。

  蘇蕉去了蘇宅。

  那邊阿爾卑斯山嚴寒難耐,這邊a市卻是熱夏炎炎。

  渾身裹得嚴實的小男孩戴着口罩,安靜的在樹蔭裏看口袋書。

  蘇蕉落在屋檐上,凝視了一會。

  “看什麼呢!!”

  小男孩的口袋書突然被一個看起來跟他一般大的黑髮男孩拽走了。

  “醜小鴨?哈哈哈,這書很襯你呀,醜八怪。”

  黑髮男孩容貌精緻,說話卻極其刻毒。

  蘇蕉剛想動手,忽見小蘇蕉一聲不吭的擡手,拽住了黑髮男孩衣領,把他摜在了花壇裏!

  小蘇蕉聲音涼涼的:“道歉。”

  蘇蕉恍然想起來,很小的時候……他也是個受不得委屈的性子……

  但是,等一下。

  蘇蕉望着小蘇蕉,他仔細想了一下時間,略微有些疑惑,他記得,五歲的時候,他是全身嚴重燒傷,一年的時間不足以完全恢復,一直在蘇家休養,休養過程中根本下不了牀……而眼前這個小蘇蕉,已經能走能跳了,燒傷對他似乎有影響,但沒有那麼嚴重的樣子……

  但其實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蘇蕉想,畢竟是平行世界,蝴蝶扇動一點翅膀,就可能造成巨大的改變,而且似乎只是有一點時間不同而已。

  黑髮男孩瞪大眼,尖叫起來:“啊——”

  他扔了書,和蘇蕉在花壇裏撕打起來:“蘇蕉!!你這個醜八怪!!癩!你也敢打我!”

  兩個男孩廝打的難捨難分,身上滾了泥,小蘇蕉的衣服被花枝扯起來,露出了腰後模糊的蝴蝶胎記。

  蘇蕉看見了,他想,果然不是全身燒傷……

  “鬧什麼呢?!”

  就在此時,有人走過來:“吵吵嚷嚷什麼呢!”

  蘇蕉望過去,是年輕的鄭鳳,她身材窈窕,眉眼尖細,塗脂抹粉,也有三分豔色。

  小蘇蕉立刻鬆開了手。

  鄭鳳:“哎呦!!這怎麼弄的呀!!”

  小蘇蕉撿起地上的小人書,低聲說:“他搶我的書,罵我。”

  他望着鄭鳳,似乎在期待些什麼。

  黑髮男孩也有些忐忑的望着這個後媽,暗想栽了,誰不護着自己的親兒子呢?

  誰知鄭鳳一臉心疼,直奔黑髮男孩:“哎呀我的小少爺啊,怎麼傷成這樣,老爺看了得多心疼啊。”

  小蘇蕉抓着小人書的手太緊了,指骨微微發白。

  鄭鳳把人拉到樹蔭下,回過頭來,嚴厲的對烈陽下的小蘇蕉說:“給小少爺道歉!”

  “呃……”黑髮男孩見如此,頓時漲了氣焰,“醜八怪!!還不給我道歉!!”

  小蘇蕉緊緊抿着脣,這一刻他的身影脆弱又蒼白。

  鄭鳳:“蕉蕉,你連媽媽的話也不聽了嗎?”

  小蘇蕉攥着小人書的手緊緊,又鬆開,他沙啞着嗓音:“對不起……”

  “對不起就夠了??給我跪下!”

  小蘇蕉不可置信的擡起頭,看他,又本能的去看鄭鳳。

  鄭鳳正在給小少爺扯衣角,聞言斜挑他一眼,輕飄又含笑說:“小少爺要能解氣,那就讓他跪吧。”

  小蘇蕉站在樹蔭裏,像是站在被全世界拋棄的角落裏。

  孩子緩緩的屈膝。

  朝着蘇家的正牌小少爺蘇苪雪,跪下了。

  而蘇蕉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無論他和蘇苪雪爭執什麼,在鄭鳳眼裏,錯的都只會是他。

  接着,在夜晚無人的時候,鄭鳳會和他哭訴她在豪門生活的不容易。

  她說什麼,他都會信,會體諒,因爲這是他唯一的親人。

  直到知道宴憐想殺他,而鄭鳳迫不及待的要把他推入火坑。

  他不理解,爲什麼會有人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兒子。

  權利和金錢真的那樣美好嗎?美好的讓人面目全非成這副模樣……

  蘇苪雪哈哈大笑,解氣極了:“哈哈哈,醜八怪!!你也有今天——”

  蘇蕉猛然擡頭!

  一剎間,他烏黑的眼瞳似閃過熾熱金光與流火。

  下一刻,天雷炸響,轟然將小少爺和鄭鳳身後的櫸樹劈成了碎片!!

  小蘇蕉愕然擡眼,就看到了被電的渾身抽搐的鄭鳳和口吐白沫的蘇苪雪,樹直直的倒了下來,正好壓到了蘇苪雪的腿——

  蘇蕉回過神來,愣住了。

  他感覺自己的情緒似乎和整個世界意識都糅合了,他的情緒,似乎能影響這個世界的風雨雷電。

  系統忽然感嘆說:“這個世界意識真的特別喜歡您呢。”

  “祂賦予了您風雨雷電的權柄,只要您降臨此世,祂會爲您的憤怒而降下雷霆,爲您的哭泣而落下暴雨,您的喜悅是萬里晴空,哀傷是烏雲密佈,心寒是隆冬落雪,溫暖則是化雨春風。”

  “所以我剛剛……”蘇蕉低頭看自己的手,一時間如在夢中,在感到詫異的同時,莫名又感覺很溫暖。

  即使給與他權柄的,只是一團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世界意識。

  “更何況。”系統忽然冷笑,“讓天災神的半身給凡人下跪,的確是值得天打雷劈的罪責。”

  有人被雷劈了,蘇宅自然一陣忙亂。

  蘇蕉忽然感覺不對,他擡眼,果然在迴廊裏,看到了一個少年。

  少年白襯衫,牛仔褲,同樣也是琥珀色的眼瞳,神色冷淡的望着院子裏的保姆管家兵荒馬亂。

  蘇蕉認出來,那是他們的大哥,蘇遲眠。

  他手裏拿了一本雅思,似乎在那裏站了很久了,也許將剛剛的鬧劇盡收眼底。

  蘇遲眠很早就出國了,蘇蕉對自己這位大哥的印象不是很深。

  只是好像這位大哥不喜歡他,但也不是很喜歡蘇苪雪……不,也許不是喜歡不喜歡,只是情感淡漠,對誰都不太在乎。

  蘇蕉正想着,忽見少年擡頭,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蘇蕉嚇了一跳,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本能飄到了另一片屋牆上。

  ……

  醫院。

  鄭鳳和蘇苪雪都進了icu。

  鄭鳳勉強搶救回來,但還昏迷不醒。

  蘇苪雪不僅被電了,腿還被大樹壓成了粉碎性骨折,已經救不回來了,需要截肢。

  蘇蕉可沒想過這麼個精彩的發展。

  截肢的時候。

  蘇遲眠和小蘇蕉在病房門口等着。

  蘇遲眠冷冷淡淡,忽然說:“你腰上有個胎記。”

  小蘇蕉:“啊……嗯……好像是有的。”

  蘇遲眠就不說話了。

  小蘇蕉攥着自己的小人書,偷偷覷着自己這位話不多的異母大哥,心中十分不安。

  蘇苪雪截肢的時候出了點意外,大出血了,醫院庫存不夠,需要親人輸血。

  蘇蕉是鄭鳳和蘇國棟的孩子,而蘇苪雪和蘇遲眠是蘇國棟和原配尉遲錦的孩子。

  蘇國棟出國了,鄭鳳在icu昏迷不醒。

  還能輸血的活人就只剩下蘇苪雪的親哥蘇遲眠了。

  蘇遲眠簽了協議,抽了血,然而沒多久,護士忽然一臉爲難的過來:“很抱歉……您的血好像不能用。”

  蘇遲眠微微怔了一下:“我是他哥哥。”

  “這。”護士爲難的說:“您是罕見的rh陰型血,但患者是b型血。”

  蘇遲眠忽然意識到了什麼:“b型血?”

  他頓了頓,“b型血,醫院沒有庫存嗎?”

  護士:“也可以加急運過來……”

  蘇遲眠:“那就加急運過來……另外,給我一份血樣。”

  蘇蕉好奇的打量這個拿着血樣的陌生的年輕大哥。

  因爲剛剛在蘇宅疑似被看到了,所以他在系統的指導下,開啓了世界意識的「屏蔽」功能。

  「世界意識」屏蔽他的存在,那麼無論他去哪,就算拿着大喇叭廣播,整個世界所有人都不會發現他在做什麼,所有的命運,所有的選擇,所有的行爲,都與這個世界無關。

  所以哪怕蘇蕉先是偷偷摸摸的假裝從蘇遲眠和小蘇蕉身邊路過,發現對方根本沒瞥他一眼後,蘇蕉又有點擔心路人效應,又裝作不經意的坐到了蘇遲眠旁邊——一般旁邊坐了個人,正常人都會擡起頭看一眼。

  然而穿着雪白襯衣的男人,碎髮烏黑,眼瞳清冷,沒有往他這裏看一眼。

  蘇蕉:誒嘿。

  發現屏蔽有用,蘇蕉膽子立刻大了起來,他湊到近前,打量自己這位年輕的大哥,然後在他面前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蘇遲眠眼睫毛都沒動。

  蘇蕉換了個:(w≦);

  蘇遲眠似乎是感到了有風,忽然眨眨眼。

  蘇蕉:“!”

  蘇蕉一個激靈,整個人蹬蹬蹬啪嘰貼到了牆上,簡直稱得上慌張逃竄,臉都嚇白了。

  系統咳嗽兩聲:“殿下……您這樣不夠矜貴。”

  蘇蕉發現只是虛驚一場後,又不自覺挺直了腰。

  而沒過多久,醫院的護士拿着血樣過來了。

  蘇遲眠拿到蘇苪雪的血樣後,拽起了小蘇蕉:“跟我走。”

  小蘇蕉不明所以的被拉走了。

  蘇蕉也是茫然,悄悄跟在他們身後,就看到蘇遲眠直接帶着小蘇蕉和那份血樣,來到了dna檢測中心。

  蘇遲眠言簡意賅對小蘇蕉說:“去抽血。”

  ……

  檢測結果出來後,蘇蕉發現自己這位大哥的臉色,非常難看。

  蘇蕉悄悄走到身邊,瞄了一眼,臉色也漸漸難看了起來。

  這是一個與尉遲錦有關的檢測報告,測了蘇蕉,蘇遲眠,蘇苪雪與尉遲錦的生物學關係。

  多餘的不贅述,這個檢測結果非常簡單。

  蘇蕉和蘇遲眠與尉遲錦,符合生物學上的血親關係,而蘇苪雪……並不符合。

  蘇蕉和小蘇蕉都愣了。

  卻聽蘇遲眠看了一會,低聲對小蘇蕉說:“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我抱過你。”蘇遲眠的聲音很清冷,“生完你,媽媽一身血在病牀上,要死了。”

  “她想在死前好好的看看你。”

  “我是抱着你,看着她斷氣的。”

  他語氣很是冰涼:“爸爸沒有過來看她。”

  小蘇蕉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蘇蕉和系統也驚呆了。

  “我很不喜歡你。”蘇遲眠冷冷的說:“把你扔給了醫生。”

  “但你腰上有蝴蝶胎記,我記得你的資料,和媽媽一樣是rh陰性血……不是b型血。”

  他說:“我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錯……但因爲我的冷淡輕忽,讓你罹受了那麼多的苦難。這是我的錯。”

  他說:“這件事,我會跟父親說。”

  ……

  鄭鳳好不容易從icu醒來,面臨的就是祕密被拆穿的尷尬現場。

  她一開始死不承認,直到那兩張親子鑑定單被甩在了她臉上。

  她和蘇蕉沒有親子關係,但和蘇苪雪卻是實打實的母子關係。

  事情的來龍去脈倒也簡單。

  她預產期比尉遲錦早兩天,於是就買通了醫院裏熟識的醫生,在尉遲錦生下孩子不久,點了一樣的胎記,換掉了嬰兒。

  鄭鳳被掃地出門,而蘇苪雪醒來後,先是面臨自己截肢的晴天霹靂。接着知道了自己不是蘇家正牌公子的殘酷現實,整個人接受不了人生的跌宕起伏,直接暈了過去。

  而蘇蕉也被蘇遲眠帶着去治臉,移植皮膚,小蘇蕉換了皮膚後,休養沒多久,就已經與常人無異了。

  他被蘇遲眠帶着正名,成爲了蘇家的正牌少爺。

  大概是對弟弟的愧疚,蘇遲眠也沒再出國,他雖話不多,但生活中對小蘇蕉多有偏愛。

  這個世界的蘇蕉,大抵不會再經歷不幸。

  他會驕傲的活着。

  ……

  系統:“這……好一齣狸貓換太子呀。”

  蘇蕉摸向了後腰。

  那裏有一個玫瑰刺青。

  在他的記憶裏,同樣的下跪的事情,過去沒多久,鄭鳳就帶他去刺青了。

  想來是那個時候,大哥就看到了他腰後的胎記,去問了鄭鳳。

  結果被鄭鳳不知道用什麼理由搪塞了過去。

  蘇國棟沒關心過家裏孩子的事。

  所以,可能很多人知道他的弟弟後腰有蝴蝶胎記,但只有蘇遲眠知道他的弟弟是rh陰性血——但是之後蘇遲眠就出國了,沒再管過蘇家的事情。

  鄭鳳就帶他去刺青,用不好與少爺撞胎記的荒謬理由,遮住了那個胎記。

  蘇蕉想起來,之前蘇國棟也說要帶他去治臉,但被鄭鳳藉口沒時間給拖了下來,後來蘇國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這樣一拖就是十幾年。

  而他對於鄭鳳十幾年來的偏心疏忽,也終於有了答案。

  怎麼會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兒子呢?

  除非,那是別人家的兒子。

  蘇蕉忽然失去了在這個世界繼續遊覽的興致:“回去了。”

  原來這麼多年,他所期待的母愛。

  根本從未曾存在過。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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