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作者:青竹筆
而神愛世人,不會愛墮入絕望的災鬼。

  蘇蕉猛然甩開了貝斯卡的手,後退了好幾步。

  貝斯卡望着自己被甩開的手,神色閃過了一分受傷,他抿緊了脣,臉龐又冰冷了起來。

  然而少年並沒有注意他的臉色,他爬上高高的階梯,去檢查兔子神的傷。

  冰冷的刀刃穿透了神明的胸腔,祂那雙緋紅的眼瞳緊閉,濃密睫毛在眼瞼落下了一層陰影,祂那樣安靜,無論蘇蕉用什麼辦法,怎麼喊,祂都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兔子神如果就這樣死去——那麼剛剛好轉的兔子病,很快就會再次蔓延開來,這個世界將再次籠罩在天災的陰影之下,一切努力都成爲了無用功。

  蘇蕉幾乎難以接受這個結局。

  蘇蕉轉頭,望向了下面的貝斯卡:“爲什麼?”

  蘇蕉並不傻,看到這些紅眼烏鴉,再聯想到貝斯卡說的那些「民俗」……他完全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貝斯卡故意向「血腥之神」的信徒們傳達了【神明可以被紅眼烏鴉用刀刃殺死】的「弱點」。

  而一旦信徒們對這個設定深信不疑。

  那麼迴應他們祈禱的神明,就會被迫與這個設定捆綁。

  但他不理解的是——爲什麼貝斯卡要這樣做。

  ……

  少年的蒼白的手揪着神明的衣角,他銀髮婉轉流瀉在肩頭,一雙金色的眼睛定定的瞧過來,竟似帶上了三分茫然悽楚。

  ——他在問他爲什麼。

  他在爲祂的逝去而悲傷。

  貝斯卡無法具體去分辨那雙金眸裏有什麼樣的感情,但只是這樣設想着,嫉妒就開始像毒蛇一樣啃噬着他的心,讓他在失控的邊緣搖搖欲墜。

  貝斯卡避開了少年的視線,聲音生硬而冰冷的向少年傳達着真相:“他是路易。”

  因爲祂是路易,是他的敵人,所以祂要死。

  這與少年無關,這隻與貝斯卡——一名王子忠誠騎士的立場有關。

  貝斯卡這樣說服自己。

  蘇蕉愕然的望向他,彷彿聽到了荒謬的笑話,“你說什麼?”

  “我說,他是路易!”

  貝斯卡的聲音也猛然拔高了:“他是路易!!聽清楚了嗎!路易!”

  蘇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蘇蕉:“路易他死了啊。”

  路易死的消息是蘇蕉從兔子神那裏知道的。

  貝斯卡發出了一聲冷笑,“他死了?是——”

  他彷彿再也忍不住了,積壓的怒火爆發出來:“是,他死了!那場戰役他失敗了!他死了!這個讓大陸陷入災厄的罪人!這個王族的叛徒,流着骯髒血脈的垃圾,他死了,他死的好,他死有餘辜!”

  “但他在這個東西身上覆活了!”

  蘇蕉瞳孔一縮,不知爲何,他的腦海控制不住想起了那天。

  他想打聽戰爭的細節,以及兔子神在戰爭時的經歷。

  於是他就從兔子神那裏得到了路易的死訊。

  蘇蕉回憶起當他們談論這個事情的時候,兔子神的神態。

  藏書館有和煦的陽光,玫瑰舒適的綻放着,男人爲他泡了一杯紅茶,骨瓷杯閃爍着溫暖的光。

  “是很不幸的。”

  他把銀勺放進茶杯裏,攪動着紅茶,動作優雅,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空氣中只流淌着他悅耳的嗓音,“很多人都死了,包括帶領軍隊的將軍……”

  祂說到這裏的時候,蘇蕉也在學着他的樣子攪紅茶,銀勺碰到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音。

  於是兔子神的聲音微妙的頓了一下,望向了蘇蕉。

  蘇蕉:“怎麼了?”

  祂說:“沒什麼,只是這人,你應該是認識的吧。”

  兔子神這麼說,蘇蕉便能猜出來,死的人是誰了。

  他捧起茶杯喝了口茶,頓時脣齒留香,身體也暖洋洋的,蘇蕉舒服的眯起眼睛,“好喝……你什麼時候會泡的茶呀。”

  “閒來無事學了一些……我記得那個懷錶便是他送你的。”祂說着,語氣漫不經心的,“他這樣悽慘的死掉,不會再糾纏你了,你應該很高興吧。”

  蘇蕉放下了銀勺,任它碰到杯壁,發出「叮」的一聲響,隨後他回答祂——

  “那是他自己選的路。”

  至於後面是生是死,跟他蘇蕉有什麼關係呢。

  蘇蕉不恨路易,也不喜歡他。

  他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是過客,同樣,這個世界上的人對他來說,也是過客。

  或許路易對他造成過困擾——但現在,路易人都死了,災厄也已經發生,再沉溺其中,糾結自己對他到底是討厭還是喜愛,那不是在自尋煩惱嗎?

  更何況,蘇蕉對路易根本就沒有感情。

  祂卻好似很在意,一定要他回答似的,糾纏着問:“他死了,你不高興嗎?”

  蘇蕉覺得兔子神是不太喜歡路易的,雖然兔子神沒有明說過,但是蘇蕉能隱約感覺到——而且,說起來,如果不是路易從中作梗,兔子神也不會變成「血腥之神」。

  蘇蕉覺得自己得哄哄兔子神。

  於是違心的說:“沒有……他死了,我很高興。”

  “都是他把你害成這個樣子。”蘇蕉說:“我最討厭他了。”

  蘇蕉說完,覺得兔子神會很高興。

  結果對面英俊的男人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連微笑都消失了。

  蘇蕉:“……”

  “不要用銀勺碰茶杯。”

  祂忽然用很嚴肅的語氣說:“書上說,這是很失禮的行爲。”

  話題跳轉太快,蘇蕉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啊,呃……哦。”

  ……

  回憶戛然而止。

  然而現在仔細想來,卻莫名渾身發冷,他想……誕生於山野的不羈神明,爲什麼突然會泡茶,又突然會在乎書上說的銀勺不碰茶杯的禮儀細節?

  貝斯卡還在說什麼——

  “這種、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這種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惡魔——這種死而不僵的、只能依賴着他人而存在的怪物,披着一張畫皮的惡鬼!!他殺死了王子殿下,他該死!”

  蘇蕉腦袋嗡嗡的,感覺自己在聽一個荒謬又真實的笑話。

  貝斯卡:“你連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不……等等,不管對方是什麼……

  他都不該這樣在陰謀之下悽慘死去。

  蘇蕉閉了閉眼,復而睜開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冷靜。

  蘇蕉:“他是什麼。我最清楚——不用你告訴我。”

  少年的眼瞳鋒利又冷靜,帶着寒意。

  貝斯卡意識到。

  這位天使不信他的話——也許,一個字也不信。

  貝斯卡剛想說什麼,忽然聽到了一聲淡薄的笑:“是嗎?”

  薄而淡的天光從大塊的玻璃窗外落下。

  照在貝斯卡身後,緩緩走出的人身上。

  他披着灰黑色的斗篷,神色隱藏於黑暗中,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極其冰冷。

  蘇蕉見過他。

  是在倖存者那邊見到的,據說是聾啞的,渾身燒傷的斗篷人——貝斯卡與他交談過。

  蘇蕉並不意外,他站起來,“你是誰?”

  少年站在死去的神明身邊,金色的眼瞳審視又警惕的望着他。

  黑鐵王座的冷硬的花紋將少年孤冷的氣質襯托的淋漓盡致,卻無端讓人想起了露出鋒利爪牙的小貓。

  斗篷人仰頭望着少年,蒼白的手放在胸口,對他行了一禮。

  “您看起來氣色很不錯。”

  他如同閒談一樣誇讚了一句。

  他的聲音沙啞,模糊,似乎是經過一些特殊的處理,讓人辨不分明。

  蘇蕉眉頭皺起來。

  眼前這個人給他一種黏膩的,毒蛇一樣難纏的感覺。

  “但我覺得,您似乎對您身後的人確實有些誤會。”斗篷人說着,“也許您應當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輕笑着拍了拍手。

  隨後,蘇蕉看到了兩個黑色斗篷人從他身後出現了。

  在看到那斗篷人面貌的一瞬間,蘇蕉微不可查的戰慄了一下——那憑空出現的斗篷人,他們戴着蒼白的面具,如同遊走於黑夜的死神。

  而蘇蕉……見過他們。

  在引魂鈴,血腥之神的夢裏。

  那些臣服於天災的,帶着蒼白麪具的,斗篷下空空如也的怪人。

  他們虛無的手拖着一個人——不,那不是人。

  他渾身包裹着扭曲,融化又凝固似的黑鐵,幾乎已經看不出原本皮膚的模樣,一張臉也被鐵燙出了洞洞似的傷痕,極其恐怖。

  而最爲恐怖的是,明明經受這樣非人的酷刑,這個人居然還活着。

  斗篷人們鬆開手,「人」被重重的落在了地板上,身上堅硬的鐵質與地板摩擦出刺耳的聲音,震的人牙根發酸,耳朵發麻。

  貝斯卡看着蘇蕉。

  少年似乎是未曾設想過人會有如此可怖的形狀,此時更是繃緊了紅脣,顯得臉蛋愈發蒼白。

  斗篷人的聲音沙啞,卻不緊不慢,“您不妨,仔細瞧瞧這個人……看看是不是認識呢。”

  確實是認識的。

  雖然早已面目全非。

  但蘇蕉認出來了。

  那是加爾。

  把他推到地下牢獄的人——但是,他爲什麼會在這?

  又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

  加爾似乎也恍惚了一瞬間。

  他先是和蘇蕉對視,隨後視線挪移到蘇蕉身後……那緊閉雙眼的神明,和他胸口的刀刃上。

  發生了什麼,顯而易見。

  “成功了……”

  加爾死死盯着祂胸口的刀,隨後遏制不住的發出了激動的,如同老樹皮摩擦似的聲音:“你們……你們成功了……”

  他眼睛激凸,牙齒抖動,咯咯作響,整個人陷入了不正常的癲狂興奮中,“死了!!路易死了!!他死透了!”

  他哈哈大笑,帶起臉上皸裂的疤痕,“他死了!!他把我變成這樣,他把我變成這樣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東西,可那又怎樣,我死不了,但我能看着他比我先死!”

  對於這麼個怪物,蘇蕉一字一句:“他不是路易。”

  “他是!”加爾眼瞳渾濁,聲音卻尖利起來:“他是路易,那個從血裏爬出來的鬼魅,他從惡魔身上覆活,又被睿智的人民詛咒而死——他死了纔好,死了才幹淨!”

  “他就是那個殺死了我的母親的惡魔!”

  加爾的恨意傾瀉而出,“他是鐵血政策的擁簇者,他殺死了我擁有虔誠信仰的母親!我的家人……”

  他似乎想到了很遙遠的過去,眼睛變得有些恍惚迷離,隨後又變成了切齒的恨意,“我在他身邊埋伏了十年之久,他的神態舉動,我全部都知道,哪怕他化成灰,我也不會錯認!”

  蘇蕉意識到,加爾的話不似作假,那樣深切刻骨的恨意……

  他絕對不會弄錯對象。

  於是蘇蕉的大腦混亂起來,那些細節又再次浮現在眼前。

  比如異常的博學,比如一直保持挺直的脊樑,比如無意浮現的驕矜……林林總總的細節。

  那確實不是質本純真的兔子神一夜之間能夠擁有的。

  更像是……

  一位富有教養,舉止矜傲的貴族骨子裏帶來的東西。

  再加上,祂還知道貝斯卡和王子的關係……

  兔子神確實不會知道這些事,或者,即便祂知道了,也不會關心。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他死了。”

  加爾的喜悅幾近癲狂,他用力了喘息了幾下,好似才注意到了說話的蘇蕉。

  他又露出了弔詭的笑來,“啊……是你啊。”

  他說:“說起來,我變成了這個樣子,都是拜你所賜呢。”

  他用力的朝着蘇蕉的方向爬過去,金屬摩擦,咯吱作響。

  即便知道加爾不可能會爬上階梯,爬到蘇蕉身邊,貝斯卡還是立刻攔住了他:“加爾。”

  “他是真的很喜歡你啊,天使。”加爾睜圓了眼睛,嘻哈怪笑,“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知道,我會有這樣下場,無非是因爲你。”

  蘇蕉感覺眼前的加爾已經完全瘋掉了,他沒有半點之前在圖書館見到的優雅從容,他自己纔像他口中那個一隻腳踏入地獄,死而不僵的惡鬼,“他自詡神明,卻可以對我做出這樣殘忍的事。”

  他彷彿是期望蘇蕉厭惡路易似的,嘴裏吐出的話都是對於路易的詆譭,他說路易骯髒,噁心,是國王的私生子,寄養在他顯貴的母族之下,後來母族凋敝,他就變成了國王的瘋狗,見誰咬誰,明面上風光無限,暗地裏染血無數。

  “就這樣的東西——也配做神?”

  然而少年望着他的那雙金色的眼瞳裏什麼也沒有。

  過了一會,蘇蕉微微別開了視線。

  少年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但加爾卻從他轉開的視線裏,感到了某種不必言傳的譏諷。

  加爾:“!!”

  他的臉幾乎扭曲:“你那是什麼意思!!”

  蘇蕉:“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再看一個可憐人的可恨之處。”

  於是當着加爾的面,蘇蕉低頭,親了親神明的額頭。

  少年低聲說:“謝謝你。”

  “你說誰可憐!!”

  加爾的臉色愈發猙獰,他想要撲上去,卻冷不丁的被人踹開了。

  他身上剛硬的鐵塊居然出現了裂痕,連帶着撕破了他的皮肉。

  加爾發出了一聲徹骨的慘叫,鮮血潑灑了出來。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踢開他的斗篷人:“你——”

  “好了。”

  斗篷人注視着那個親吻着死去神明的少年,聲音依然含着笑意,“幕間劇就到這裏吧。”

  不知爲何,明明似乎是笑着的,蘇蕉卻從他的語氣裏感到了徹骨的陰冷,他回過頭,看見斗篷人拍了拍手,“接下來,纔是有趣的地方。”

  而在他掌聲後,那些安靜蹲守在四方的紅眼烏鴉忽然動了——鋪天蓋地的烏鴉猛然撲了過來!

  蘇蕉被一股力量從神明那裏推開,眼前景象模糊一瞬,隨後他就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了細腰,勒住了脖子。

  他被人從高高的王座邊拽了下來,兔子神和撲將過去的烏鴉一下變得遙不可及。

  是斗篷人的手!

  蘇蕉想要掙扎,胳膊肘往後一擊——落空了。

  蘇蕉瞳孔一縮,脣色蒼白起來。

  空的。

  斗篷底下……什麼也沒有??

  一股巨大的驚愕籠罩了蘇蕉,未等蘇蕉回過神來,他的手被握住,猛然反勒到了身後。

  他被巨大的斗篷裹住了身體,只有腦袋露在外面。

  束縛是存在的,但斗篷裏是空的……

  蘇蕉來不及想這意味着什麼,擡眼就看到了那紅眼烏鴉如同餓鬼,瘋狂啃食着王座上沉寂的神明,以及……加爾和貝斯卡。

  加爾瘋狂翻滾尖叫,他對着蘇蕉——或者說斗篷人大聲說着:“你想做什麼!!我幫你拉攏貝斯卡,讓貝斯卡幫助你暗中更改神的教條,一起殺死路易之後,你不是說好會解除我的詛咒嗎?!”

  貝斯卡似乎沒有想到:“你們!!”

  但他的話很快也埋沒在了鋪天蓋地的烏鴉翅膀中——

  “沒錯。”蘇蕉聽見斗篷人輕柔的聲音:“我是在解除你的詛咒啊。”

  他的聲音甚至是祥和的,“永生不死的詛咒,死亡不是解脫嗎。”

  等蘇蕉回過神來的時候,淋漓的鮮血鋪滿了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染紅了他帶來的卷宗。

  蘇蕉怔怔的望向高高的黑鐵王座,濃稠的鮮血自那裏開始,一階一階的落下來,而王座上,是一具與鴉羽一起沉默的白骨,血肉已經消失了。

  蘇蕉牙齒髮冷,手指冰涼——

  兔子神……死了。

  蘇蕉恍惚感覺自己,似乎在此刻,體會到了一種悲哀的絕望,那種綿綿不絕的情緒,幾乎要擊潰了他不多的神性。

  他被斗篷人放開了。

  他看到了地上破爛的黑鐵,和黑鐵裏裹着的加爾的骨頭,以及貝斯卡的骨頭……似乎一切都結束了。

  隨後,無數紅眼的黑烏鴉從四面八方衝過來,落入斗篷人的斗篷中。

  斗篷人不緊不慢的往前走,一開始是沒有腳印的,彷彿一隻漂浮着的幽靈。

  但隨着烏鴉的凝聚,他淌着血往前走,慢慢就有了腳印,又很快被厚而濃稠的血液淹沒,那血液蠕動着,竟好似活了一樣……

  他踩着染血的階梯,拾級而上,而隨着他離王座越近,他的身形也越來越清晰。

  最後,他站在了那冰冷的黑鐵王座之前。

  蘇蕉一瞬間,覺得那背影簡直眼熟的讓他心裏發寒。

  於是他坐在了黑鐵王座上,慵懶的倚靠在椅背上,舒展修長的雙腿,那灰黑的兜帽終於落下,露出了他那張眼熟,又幾乎完美的臉。

  ——血腥天災。

  或者說……

  宴憐。

  但他並不像宴憐那樣身體孱弱,相反,他看起來很健康,一雙眼睛是不正常的緋紅色,笑着的時候,讓人想到兩枚彎起的紅月。

  他支着下頜,露出弧度完美,微帶笑意的脣,“要怎麼做呢。”

  他隱祕於黑暗中的瞳孔似乎鎖定了蘇蕉,咬文嚼字一樣:“天-使?”

  蘇蕉沉默了很久,手指微微發抖,因爲他很緩慢的,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說:“是不是,無論我怎麼做。”

  “都沒有辦法,挽回他們被天災毀滅的命運?”

  想要造神,結果會錯字意;想要阻止戰爭,卻被關進地牢,天災大規模誕生,想要力挽狂瀾於微末,結果即將成功之際,神明被殺死。

  而終於,生性懦弱純良的天災神明,在看到神明的染血的骨時……

  感到了絕望。

  簡直……像是在被「命運」,愚弄。

  那王座上的人微笑着說:“是啊。”

  是的。

  沒錯……

  蘇蕉定定的望着端坐於王座上的存在——

  他,或者說,祂,用近乎憐憫的,殘忍的語氣說。

  “你怎麼可能從一段來自天災的虛妄回憶裏,找到未來呢。”

  “很遺憾。”祂用很愉悅的語氣說,“我嚐到了你的絕望。”

  那一刻的絕望——來自「立於百萬天災之上」的,「天災神明」的絕望。

  神明被污染,從此會永遠困在他的世界裏。

  “一切已經結束了……”

  祂那樣傲慢。

  像個贏家。

  ——“天災神明。”

  ……

  “是嗎。”

  蘇蕉擡起眼,“真的已經結束了嗎?”

  祂居高臨下,望着他。

  “真的不難過,不會痛苦嗎?”

  蘇蕉聽見自己的聲音:“看見屍橫遍野的時候,不痛苦嗎?”

  少年拾階而上。

  他的鞋子沾滿了鮮血,制服消散,雪白的星願輕盈的披落身上。

  白色的袍子本不染纖塵,他一步一步朝祂走去,那蒼白的衣袍,於是漸漸染上了猩紅的血漬。

  祂只是看着他,臉上帶着宴憐常有的,柔弱似的,愚弄似的淺笑,眼底卻沒有什麼感情。

  祂很討厭——或者說,祂非常討厭蘇蕉這個樣子。

  神性在主導他的靈魂,不痛,不癢,不傷,不會軟弱,不會退縮,犀利勇敢,無所畏懼。

  但那不是蘇蕉的樣子。

  那只是衆生期望的——神明應有的樣子。

  而神愛世人,不會愛墮入絕望的災鬼。

  暗紅色的藤蔓纏住了蘇蕉的腳踝,荊棘不留情的扎進去,金色的鮮血流淌出來。

  少年似乎是感覺到了疼痛,微微蹙眉,但他依然沒有放棄,依然在往他的方向走。

  走的那樣堅定。

  作者有話說

  啊生死時速。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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