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機器人,或者說,機械天災似乎由於剛剛甦醒,有些不太穩定,祂從地上爬起來,身體發出了艱澀的聲音。
在鋪天蓋地的血色中,它藍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鮮豔的血色一霎被數據化,成爲了黑色的液體,嘩啦啦的流動下來,看起來竟有些像石油,那股血腥味兒卻消失了。
祂站了起來,隨後那龐大的身體竟然消失了!
“啊……”「血腥天災」似乎有些意外,祂仰頭,眯起眼睛,勁瘦的脖頸深入校服衣領,一雙緋紅的眼睛亮得驚人,祂擡起手,手掌舒展,轟然一聲——
蘇蕉眼前一花,「血腥天災」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空間裏猩紅色與濃黑色交織,無數0和1如同炸開的煙火閃爍,無聲無息迸濺着可怕的血花。
蘇蕉下意識後退一步,結果竟一腳踩空,身後本應存在的地面已經化作虛無的0與1,眼見要倒栽入一片無盡的數據深淵——
“噗嗤——”
細微的聲音,很快就被吞沒。
蘇蕉沒有聽見聲音,但他虛無身後,血紅的地毯一路蜿蜒,他踩空的一腳落在了實處,在身體踉蹌之前,被人冷不丁抱在了懷裏:“小心腳下……”
蘇蕉看着扶着自己的手——或者說,爪子。
是軟綿綿的雪白兔子爪。
很快,沒等蘇蕉回頭看,這雪白的兔子爪滲出鮮血來,血肉融化,嘩啦一聲落在地上,等蘇蕉回頭的時候,宴憐模樣的「血腥天災」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脣一勾,本應帶着不正經笑意的臉龐,卻染上了蓬勃少年氣,“神明殿下。”
沒等蘇蕉說什麼,祂又消失了。
血腥天災和機械天災在激烈的戰鬥着,以蘇蕉目前無法理解的方式,他只能看到世界在被強行數據化,隨後崩塌成無用的0與1,而另一邊血腥天災不斷阻斷祂的行爲,大片大片的猩紅鮮血鋪天蓋地,那紛雜的0與1竟重構成虛擬的鮮血,成爲擊殺機械天災的bug,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同時,又在用鮮血和紅色將缺失的地方填補起來。
蘇蕉能感覺「血腥天災」似乎更勝一籌。
就在此時。
“轟——”
半空中凝固了兩個身影。
那巨大的機器人從骨骼裏滲出了濃郁的血,祂的軀體微微顫抖着,精鋼構成的身體凸出了猩紅髮亮的裂紋,那雙閃耀着藍光的眼瞳,也漸漸蒙上了不詳的紅光。
就在蘇蕉以爲一切要結束的時候,那機器人的視線又直直的朝着他射了過來。
那是鋒利宛若實質的眼神,讓蘇蕉心中一悸。
在這靜默與血腥味逐漸濃郁的世界裏,他聽見了毫無感情的聲音——
“你屬於我。”
「天災」這個程度的存在,全知全能,而祂帶有意志的話,類似於「真言」,擁有直接更改命運的力量。
蘇蕉只覺心臟一震,一剎間竟覺自己成爲了提線木偶,世界在他眼前出現了不同顏色,他看到紛亂的世界裏交錯的分支的其中一個世界的人類已經將科技發展至極限,他們用機械代替肢體,將記憶儲存於芯片,他們,或者說它們,漸漸失去人性,只有ai分析出的慣性和拼湊,它們漸漸變得冷酷無情,日常生活只需要太陽能和一些礦石能源……
而他似乎被控制,成爲了其中的一員……
下一刻,他聽到了少年的輕笑。
“那可不行。”
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
機器人徹底崩裂,碎片橫飛,身體沉沉的落在地上,發出巨響。
突然的震動沒讓蘇蕉站穩腳跟,一下坐在了地上。
0和1消失了,崩塌的線條消失了,地下展館已經完全破爛掉了,頭頂更是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夜色消弭,溫暖的陽光照耀下來。
蘇蕉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而少年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朝他笑,“看起來有點麻煩對不對?”
蘇蕉不說話。
“你可以求我。”少年眯着眼睛,脣角也彎着,很愉快的樣子,緋紅的眼睛在陽光下發亮,“你求求我,就像剛纔那樣,我什麼都可以幫你做喔。”
蘇蕉抿脣看祂,“你是……血腥天災?”
“啊,是的。”祂笑眯眯的,“我是的。”
祂說着,腦袋上忽然冒出了兩個很可愛的兔子耳朵,還搖晃了一下:“可愛吧?”
蘇蕉:“……”
蘇蕉:“你也是宴憐嗎?”
血腥天災:“你問的問題很多啊,但現在知識都是要付費的。”
蘇蕉看着宴憐那張臉:“……”那你還挺與時俱進哦。
血腥天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哦。”
“不過,在那之前,”
血腥天災:“先等一下……”
祂伸出手,蒼白瘦削的手一點點擦掉蘇蕉臉上已經乾涸的血跡。
那鮮豔的血花凝固在少年的臉頰上,像被曬乾的玫瑰,有種枯敗卻極致的美麗。
但祂不太喜歡。
世間有很多祂所喜愛的紅色,枯萎的,衰敗的,零落的枯紅,祂也愛看。
但祂不太喜歡這種紅,出現在蘇蕉臉上。
這神格至高無上,擁有着掌控萬千天災的權柄的神明,偏偏看起來這樣孱弱,彷彿風一吹就要飄走了。
本來就這樣弱小了,還要這種衰敗的紅色,當真礙眼。
蘇蕉對着宴憐這張臉還是非常彆扭,感覺到對方把臉上的血擦乾淨了,還是在他臉上摩挲,他別開了腦袋:“等一下。”
他坐在地上,往後退了退,褲子磨過地面,發出細微的聲音,“我很感謝你來……救我,我很感謝你,我……我也確實需要你的幫助,你想要什麼?可以……”
他的話沒有說完。
少年忽然跪在地上,單手撐地,腦袋湊近,吻了他一下。
這吻輕快的如同蜻蜓點水——
但與之相對的,是飛速恢復原狀的破碎樓宇,飛到牆洞上的碎石,倒塌的牆被重新拼湊,彷彿時間被強行逆轉,在少年落吻之後,一切恢復到了混亂之前的模樣。
而一邊奄奄一息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的柳涵一,也恢復了生機,身上的血也消失了。
“我想要什麼?我啊,想要……”
蘇蕉還沒推開,祂就已經離開了,舌頭舔舔脣,彷彿回味的樣子。
——“當然是,想要一個吻啊。”
蘇蕉一時間竟不知道是去譴責對方忽然吻過來,還是震驚於眼前如同時間逆流的魔法。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去看血腥天災:“這是時間逆流嗎?你……”
天災還掌握着這種權柄嗎?
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但是,這不是現實世界嗎?爲什麼天災可以在現實世界施加這樣強大的影響?
少年卻只是眯着緋紅的眼睛,對他笑起來——
“我掌管着血腥,戰爭與瘟疫的權柄,本與時間無關。”
祂說的是那片大陸的語言,用一種很文縐縐的語氣,“但有枚沙漏摔在了心底……”
“它藏在虛無的心中。”
“這顆心貪戀着被賜予沙漏的彼時,不甘於一無所得的此刻,滿滿盛放着約定好的未來。”
“時間的意義,由此而生呢。”
那片大陸的語言總是富有優雅的節奏感,說話像在吟詩,一般人聽不懂祂是在說什麼。
但蘇蕉每一個字都聽得懂。
這個世界上……這種語言。
只有蘇蕉一個人能聽懂。
蘇蕉:“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嗎?”血腥天災挑眉。
蘇蕉:“我聽懂你說的每一個字,但拼湊起來就不太懂了。”
血腥天災:“那我直說也沒關係哦。”
——“既然能喚醒我。”
“那緋紅月亮。”祂彎着脣笑,“也像我的沙漏那般,在您心中吧?”
蘇蕉望着他。
他發覺,血腥天災雖然笑着,但那紅色的眼睛卻沒有半分笑意——祂很認真。
非常……認真。
過會,蘇蕉說:“我心中確實有一枚月亮。”
他用的也是那片大陸的語言。
少年的聲音清晰流暢,斷句與抑揚頓挫的語調分毫不差,他坐在地上,黑色的衛衣染了灰塵,長褲也沾染了塵埃,露出的一截腳腕卻細白。
血腥天災微微眯起眼睛。
“謝謝你願意把希望寄託給我……還這樣努力保護我。”
“但是……”
蘇蕉站起來,灰塵撲簌簌落了一地。
“你在意的,也許是我的沙漏,但我心底的,不是你的月亮。”
兔子神不是血腥天災,不是宴憐,不是任何人,兔子神只是兔子神。
是他喜愛的,自由又熱枕的,唯一的神明。
安全通道微弱的燈光,與少年確定的語氣。
血腥天災忽然笑了。
祂依然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但是氣勢卻絲毫不弱。
祂並非被神明馴服的狗,而是隱藏獠牙的蛇,兔子的柔軟皮毛下,更是一顆虎視眈眈的野心。
而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鮮血緩緩的在地上游走,祂站了起來。
祂比蘇蕉高了整整一個頭。
“那是我的月亮。”
祂語氣自然,又很溫柔,說的依然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我喜歡你。”
“你也是我的月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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