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碧月泉
屋子裏沒有聲音,小二推開門,才發現裏面早就沒有人了。
此刻一個身着白衣,帶着斗笠的女子正帶着自己病重的丈夫去萬花宗求藥,女子似乎是有點不善言辭,說話很少,倒是旁邊病重的丈夫說得更多。
“這個是重傷之身,只怕普通的藥沒有什麼作用。”萬花宗弟子哪裏知道什麼人心險惡,他們只管醫病救人,察覺到眼前這名男子身受重傷之後,立刻告知了其他人,正巧萬花宗主正在休息,聽聞有人是身受重傷,藥石無醫,便讓人將這兩位帶了進來。
只是兩人一進來,萬花宗主便看了眼他們,而後輕輕擺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兩位,前來求醫還要帶着易容玉佩,這可不是什麼心誠之舉。”萬花宗宗主懶洋洋地說道,顯然第一眼就看出了兩人的僞裝,她雖然這麼說,但眼神卻落在兩人身上,手輕輕撫摸着自己身邊的法器,顯然只要對方有所異動,便會立刻出手,比起上次見面的時候更加謹慎了。
“看來是喬天衣的手筆了。”烏行白不再掩藏,他擡起手,將易容玉佩摘下,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貌,實際上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萬花宗主就臉色變了,她幾乎是立刻坐直了身子,發現來人竟然是烏行白之後,立刻上前一步,道:“竟然是你,鎮南仙尊,那你是——”
一旁的季觀棋苦笑了一聲,摘下了玉佩,他有點尷尬道:“萬花宗主。”
萬花宗主在他們兩個之間來回看了一眼,最後才瞭然道:“外界傳聞君子劍殺了魔宗宗主,玄天宗又說鎮南仙尊勾結魔宗,現在看來,傳聞定然是有不實之處的。”
“這不是重點。”烏行白臉色略顯蒼白,他道:“本尊這次來,是要借用貴宗的碧月泉一用。”
“碧月泉?”萬花宗主看了眼烏行白,又看了眼季觀棋,道:“你們兩個臉色都不好,到底是誰要用?”
“他。”季觀棋說道:“他……傷得太重了。”
聽聞這話,萬花宗宗主擡起手握住了烏行白的手腕,而後試探了一下他的身體經脈,最後十分詫異地看着對方,道:“你這都沒死?”
她不由分說直接扯開了烏行白的衣服,烏行白的胸口裹着厚厚的紗布,鮮血還在微微滲出,可見之前受傷多重,一旁的季觀棋輕輕偏開了目光,眼神裏帶着一絲說不上來的意味,而後便感覺烏行白輕輕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死不了,但是我需要快點恢復靈力。”這一下烏行白也不用“本尊”自稱了,他道:“我看了這萬花宗,四處都有玄天宗的痕跡,想必喬天衣已經以天下第一宗門的名義安排了不少弟子進入各個宗門,名爲學習,實爲監視。”
聽到這話的萬花宗主冷笑了一聲,道:“喬天衣會這麼做,倒也在意料之中。”
“嗯?”季觀棋和烏行白對視了一眼,顯然都沒想到萬花宗主會這麼說。
“他曾經就很想要追求長生之道,多次旁敲側擊萬花宗有沒有這種丹藥,就算告訴他一萬遍這種東西是逆天之舉,他依舊不死心。”萬花宗主笑着道:“人在生死麪前,最能展露本性,管他平常是怎樣的人,面對真正的生死時,那纔是真正的他。”
萬花宗主說起這個的時候,季觀棋下意識就想到了烏行白,他轉過頭看了眼對方,只見烏行白也看向自己。
那一刻季觀棋心頭微微一動,他甚至感覺自己猜出烏行白在想些什麼——
對方大概想的是,上輩子他死時,是什麼感覺。
“你要用碧月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萬花宗宗主瞧了眼烏行白,說道:“你的傷勢很重,即便是用碧月泉,至少也得三天三夜,期間不得有外人打擾,越往後面越是關鍵,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要用。”烏行白說道。
“而且,你之前已經用過碧月泉了,這次再使用的話,可和上次有所不同,如今並非是月圓之夜,用起來等同於根骨重塑,疼痛異常,你也要用嗎?”萬花宗主再次問道。
“要。”烏行白說道:“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只有快點恢復實力,才能保全我自己。”
季觀棋全程站在一旁,什麼話都沒有說,以至於萬花宗主多看了他好幾眼,忽然說道:“上次你求我是爲了救路小池,後來又爲了路小池給了烏行白一劍,你這麼恨他,如今爲什麼又要爲他而來?”
“他的傷是因我而起。”季觀棋語氣平靜,他道:“所以我應該陪他來此。”
“碧月泉可以借給你們,但還是和上次一樣,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萬花宗主這話剛剛出口,一旁的烏行白臉色頓時變了,他眼神沉了沉,而後道:“不答應,算了,就算沒有碧月泉也行,大不了我慢慢恢復,不急於一時。”
季觀棋看了眼烏行白,而後朝着萬花宗宗主拱手道:“那就打擾宗主了,我們這就離開,但我要說一句,如今喬天衣敢派人進入各個宗門,就代表他已經不擔心各個宗門反撲,若是不做任何反抗,只怕他現在只是試探大家底線,之後會更進一步,等到那時,只怕無人阻止了。”
萬花宗主哼笑了一聲,道:“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你這一招對我而言是不管用的。”
季觀棋沒有吭聲,只是微微拱手,而後便準備離開,烏行白也打算直接離開,待走了兩步的時候,他忽然微微皺眉,心口涌上一種劇痛,細微的符文顯露出了一點便被烏行白強行壓制了下去,他看上去沒有半點異樣,正準備和季觀棋一同出去的時候,就聽到萬花宗主在他們身後說道:“返生符文。”
烏行白腳步微微停頓,沒有吭聲,直到走到了門口的時候,才輕輕壓抑着咳嗽,吞嚥下了快到喉嚨的腥甜血氣。
爲了救路小池,季觀棋答應了萬花宗主的交易,那是因爲季觀棋欠路小池一命;
可是如今,曾經烏行白欠他季觀棋一命已經還了,嚴格來說,他們之間已經互不虧欠,季觀棋能帶着他來到萬花宗求醫,並且一直爲他用靈力溫養,已經是對烏行白十分友好,烏行白也沒打算讓季觀棋爲了自己答應萬花宗主的要求。
所以當季觀棋拒絕的時候,他也沒什麼好失望的,甚至覺得季觀棋這有些較真的樣子和記憶裏的人又微微重合了。
可是不等烏行白走出去,季觀棋便已經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拉扯住烏行白的手,將其掌心翻開,果然看到了鮮紅的血跡,眉頭略微緊蹙起來。
烏行白見狀,低聲安撫道:“沒事,就是內傷未愈,再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你知道的,這對我而言不是什麼大問題。”
季觀棋卻沒有吭聲,他似乎是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看向了萬花宗主,再對方滿含笑意的眼神裏問道:“什麼條件?”
在季觀棋說這句話的時候,烏行白眼神微微一動,心跳都慢了兩拍。
這幾步路其實不遠,烏行白找了無數個季觀棋拒絕的理由,並且成功說服了自己,可是當季觀棋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烏行白承認了,自己剛剛確實是有些失落的。
“還是老規矩,幫我去摘一朵雪蓮。”萬花宗主說道:“我帶烏行白去碧月泉,你三天內把雪蓮給我,畢竟最後一天還需要你親自爲他梳理靈力。”
“好。”季觀棋應了一聲,道:“沒問題。”
“觀棋。”烏行白卻不答應,他道:“雪山太危險了。”
“我覺得還好。”季觀棋說道:“快點恢復實力吧,除了你,沒人能和喬天衣對抗了。”
“雪山可不好闖,觀棋,上一次你之所以會這麼順利地拿到雪蓮,那是因爲他在此之前就去雪山清理了一批靈獸,這一次你去,可沒有誰幫你提前清理靈獸了。”萬花宗主笑着道:“危險重重,你要想清楚了。”
“我知道。”季觀棋說道:“我去。”
他知道上一次是有人幫他清理過一次道路,他也猜到了應該是烏行白,因爲除了烏行白,不會再有別人了。
“觀棋。”烏行白搖了搖頭,道:“不行。”
“我可以,相信我。”季觀棋說道。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吵嚷聲,萬花宗主臉色微變,她看了眼季觀棋和烏行白,而後道:“你們去屏風後面躲着,沒有我的話,不能出來。”
話音剛落,外面便有人闖了進來,來人身上佩戴着玄天宗的玉佩,可是作風卻一副魔宗的樣子,直接大喇喇地闖了進來,往椅子上隨便一坐,便直接道:“萬花宗主,久仰久仰,聽聞貴宗有一泉水名爲碧月泉。”
聽到這話,萬花宗主臉色微變。
“我的幾個兄弟身上都有些沉痾頑疾,急需碧月泉一用,不知道宗主可能答應這個請求?”說話的人嘴裏說着是“請求”,可是卻沒有半點求人的意思,一副順理成章的模樣看得萬花宗主有些火大。
“玄天宗的人?”萬花宗主瞧了眼他的玄天令,道:“玄天宗哪個山門的?何人座下弟子?本座怎麼沒有見過你?”
“剛剛入門。”這人嗤笑了一聲,道:“宗主這是要拒絕玄天宗嗎?”
他話音剛落,身後其他人便往前走了一步,最後萬花宗主察覺到了異樣,臉色微變,思慮再三之後才應道:“可以,但是三日之後纔是月圓之夜,到時候你們再來吧。”
“好,多謝萬花宗主。”這人哈哈大笑,起身的時候輕輕搖晃着手裏的玄天令,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待人走後,烏行白和季觀棋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烏行白說道:“魔宗座下七十二堂中的關鳳堂堂主,許關鳳。”
這話一出,季觀棋和萬花宗宗主的臉色都變了。
“難怪你以爲是我擄走了路小池。”烏行白湊在了季觀棋的身邊,微不可聞地低聲道:“難怪清泉派有魔宗的氣息,原來真正勾結魔宗的,是喬天衣。”
不過這也在烏行白意料之中,自從幾年前各大宗門聯手討伐魔宗之後,魔宗便銷聲匿跡,直到後來出現了一個魔宗宗主,而後這個宗主又被蕭堂情殺了,蕭堂情取而代之,之後蕭堂情便被烏行白化名的李行舟打敗了,這樣快速變遷,魔宗內部早就零零散散,會被喬天衣控制了一部分,倒也不奇怪。
藏得的確是有點深,但仔細一想,倒也不是什麼難以實現的事情。
不過被這人這麼一攪和,萬花宗宗主算是算盤打空了。
“還需要答應你的條件才能使用碧月泉嗎?”烏行白說道:“若是我不能快速恢復實力,只怕無人與喬天衣抗衡,到時候,這些人可就不僅僅是要碧月泉,也許還會提出其他更過分,更難實現的要求,甚至……屠殺爾等宗門,別忘了,之前圍剿魔宗的時候,萬花宗也是其中之一。”
萬花宗主咬了咬牙,最後只得道:“你們跟我來。”
她看了眼季觀棋,最後看了眼烏行白,搖頭道:“說實話,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的作風,更像是魔宗,無所不用其極,但是……烏行白,我答應你的條件並非是因爲相信你,而是因爲我相信季觀棋的人品。”
“多謝。”季觀棋微微拱手致謝。
正如之前烏行白所說的那樣,只要和季觀棋接觸過的,不說別的,至少信他的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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