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屠门
出了巷子,往前走了片刻,卫停吟就看到了一间還亮着昏黄光芒的小酒楼。
酒楼外還挂着灯笼,灯笼在风雪裡胡乱摇动,看起来随时都会被吹飞。
卫停吟走进了酒楼裡面。
“欢迎光临!”
风很大雪很冷,屋子裡点着的烛火不太亮,但店小二热情洋溢,声音洪亮。
小二把一條毛巾往肩上一扔,笑着问:“客官好啊!您是住店還是吃点儿什么?”
“住店,也顺便吃点东西。”卫停吟关上门,搓了搓手,“還能做点儿吃的嗎?”
“当然能啊!”
店小二满面红光,請他进屋来,给他找了個位置坐下,又朝他很大声地报了一遍菜名,问他吃些什么。
卫停吟要了碗汤饭和一份麻婆豆腐。
店小二应声說好,转头就去厨房那边传菜了。
小二走了,卫停吟摘下头上纱帽,把它放到椅子边上,打量了一圈四周。
小酒楼不大,有两层楼,除了他,吃饭的前堂裡已沒有别人了。
两三张桌子上放着点燃的烛台,照亮着這個不大的小酒楼。
過了会儿,等卫停吟跟前儿的這张桌子上的蜡烛烧了半截,店小二便吆喝着“饭来咯”,为他端上来了他要的饭菜。
饭菜热腾腾的,传出辣香味儿。
白玉似的饭粒浸润在浓郁的汤裡,葱花做了点缀;一旁的麻婆豆腐更是红得鲜辣,洁白的豆腐满身辣油。
卫停吟走了一路下山路,饿得不行,饭一端上来就两眼冒精光。
他舔了舔嘴唇,从筷子筒裡拿出一双筷子,用龙卷风席卷停车场似的速度,开始扫荡端上桌的饭。
正在他恨不得盘子底都舔個精光的时候,小二放在他桌上一块木牌:“来客官,這是你的门牌钥匙。”
卫停吟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說了两句“多谢多谢”,继续专心干饭。
小二哭笑不得。
片刻后,卫停吟放下碗,长舒了一口满足的气。
吃爽了。
他端起小二刚倒的免費的茶水,又咕嘟咕嘟喝了半杯。
小二在算账的木台后面看得直乐,随口聊道:“這夜黑风高的,客官是打哪儿来的?”
“啊,随便走走,就走到這儿来了。”卫停吟說,“你家在這儿开店很久了么?”
“不久,這村子也是這几年才有的。以前呐,這儿可啥都沒有,谁都进不来的。”
卫停吟心說我就知道。
毕竟這村子他一点儿印象都沒有。在他的印象裡,离三清昆仑山最近的一個村子,少也得再走上七八公裡。
他本来都做好今晚风餐露宿的凄惨准备了,可沒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居然让他找到一個记忆裡沒有的小村落。
店小二往台子上一杵,身子往前一倾,一脸惆怅:“這几年不好過啊,三清山也沒落了。客官,也知道三清昆仑山的吧?”
卫停吟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笑笑:“知道啊,三清昆仑门,几年前不是天下第一嗎?”
“唉对对对,就是那個三清昆仑门!”小二往三清山的地方一指,“就那儿,那儿就是三清昆仑山,一共三座山。以前是仙人的地方,就是那個天下第一的三清昆仑门!都是修仙的,会法术!”
话到這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原本兴奋的小二突然一顿,愁眉苦脸地叹息了声。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三清门全沒落了。就因为那個叫江恣的,搞得三清门死的死散的散,真是個混账!”
卫停吟闻言讶异。
虽說這是本修仙文,可他们這些修仙的和山底下的凡人還是有距离的。
凡人虽知道仙门的存在,但并不知道仙门中谁都是谁,只是知道存在罢了。
他们顶多知道谁是掌门人而已。
就算仙修界出了天大的事儿,凡人也只会知道出了事情,压根不会知道出了什么事,始作俑者又姓甚名谁。
至于跟下水道的老鼠一样修歪门左道的魔修,他们更是只知道存在。
魔尊是谁,叫什么,凡人更不知道了。
左思右想,凡人都不该知道江恣這個名字的。
卫停吟疑惑开口:“你怎么知道這個江恣的事?”
“谁不知道他!?”店小二突然怒极,碰地拍了桌子,“就是他屠了三清门!”
卫停吟怔住。
怔了半晌,他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江恣什么?”
“江恣屠了三清门!”店小二拍着桌子,气得直嚷嚷,“两三年前,他突然就杀到那边山上去,山上的仙人都被他杀了一半,杀得天都红了!”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那群仙人合起伙来,居然愣是沒打過他一個!”
“他们打了好久啊!江恣最后被人重伤才收手,可也已经把三清门的仙人杀了一半多了!”店小二叹着气,连连摇头,“真不是個东西!”
“說起来,這江恣也真是造孽,听人說他是谢自雪的关门弟子,天赋异禀,本该飞升成仙的。這倒好,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走火入魔了,不光屠门去了,這几年還成了歪门左道的尊主,就是那個魔尊。”
“你知道的吧,客官?這几年那魔尊可真他娘的不是個东西,一群魔修横行霸道,杀人放火什么都干!咱這凡世间都快被他们祸害成人间炼狱了!”
“說什么修行需要,抓走妇孺,吸食成干尸!甚至還有生吃人肉的!搞得咱们凡间日日人心惶惶!”
“从前三清门還在的时候,天地间净是仙气灵气,多和平啊。现在好了,魔修当道,遍地生灵涂炭,花草树木都不长了……唉,要我說,這群仙人也是蠢!做什么赶走谢自雪呢!”
谢自雪是卫停吟和江恣的师尊。
谢自雪又怎么了?
被赶走?
被谁?
我天,那可是天下第一,谁敢赶他走啊!
卫停吟眼睛都瞪大了:“他被谁赶走了?”
“被三清门的人啊!”
“?他们为什么赶他走!?谢自雪不是三清昆仑门的掌门嗎!?”
“唉,這也不能怪他们啊,”店小二說,“你想啊客官,那江恣是谢自雪门下的。不但飞升失败,给三清门丢了大脸,后来還成了魔修,甚至還屠门来了!這……你說這,谢自雪,能沒责任嗎?”
卫停吟哑口无言。
好有道理啊。
但是一群人是怎么能把掌门赶出门的,這怎么做到的?
卫停吟欲言又止,抹了把脸。
店小二說的事儿太炸裂也太杂,卫停吟有点儿消化不過来了。
他捂了捂脑袋,先自己从头捋了一下——当年江恣飞升,卫停吟为了助他大成无情道,選擇断他情念,一剑自刎。
江恣沒有如他所想的封心绝爱地飞升而去,反而随他入了雷渊。
按照系统所說,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江恣有三年都沒能从雷渊裡出来。
再按照這店小二所說的,江恣是在两三年前屠了三清门……也就是說,他从雷渊出来后,立刻就上山来屠门,清理山头,把他卫停吟的棺材放在了山底下?
“唉,不過福祸相生這话真不假,有好事就有坏事,那有坏事就也有好事。”
“虽說這些個仙人死的死走的走了,三清山一点儿仙气儿都沒了,但结界也消失了呀。”小二托腮,再次开口說,“我听我們老板娘說,从前三清昆仑山的山底下,谁也进不来。”
“掌门谢自雪是個精通结界之法的剑修,山周围皆是结界。仙人重地,凡人进都进不去。”
“他走了,這地方反倒得以自由出入了。外头魔修那般横行霸道,咱们躲在這山沟沟裡,還能得個清净。嘿,对咱们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来說,竟成了個好事儿了。”
卫停吟问他:“你方才說,三清门被屠门,可那江恣不也只杀了一半么?为何我還听說,如今三清山上一個人都沒有了?”
“是嗎?這我就不甚清楚了。”
卫停吟面露难色。
什么情报都沒有啊。
他想了想,又问:“那谢自雪被赶走以后,他门下那些人如何了?我听說,他门下一共五個亲传弟子啊,都受了牵连,随他一起被赶出门了么?”
“受了牵连倒是都受了牵连……但都沒和谢自雪一起了。”店小二說,“這事儿凡世间也有所传言……那五人已经各散天涯。”
“听說谢自雪门下的大弟子继位做了上清仙人,但不再是掌门;二弟子好像已经亡故,三弟子四处去寻江恣,想要将他诛杀;四弟子下山去四海为家除魔卫道,做了散修;而五弟子,就是那天杀的江恣。”
卫停吟终于抓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眼睛一亮,忙问:“赵……不是,那四弟子最近在何处,可有消息?”
店小二愣了愣,苦笑了声:“我怎么会知道啊,客官,我這不過是個山沟裡的小酒楼。”
“……那倒也是。”
上清山山底。
冰湖中央,摆着一具空棺。
似乎有谁粗暴地抬开了冰棺,棺材板倒在地上,压死了那一片桃花。
原本粉嫩如春的桃花变作一地烂花,像被谁踩過一样,凄凄惨惨戚戚地腐烂在地上。
冰棺裡,一片空空荡荡。
山洞裡,不知何处有水滴滴落,滴滴答答地一直作响。
空棺前,站着一穿着一袭黑衣的人。
此人披头散发,怔怔地站在空棺前。
片刻,他垂在腿边的手猛地攥起,竟用力得拳头都发抖,青筋爆起。
洞内黑暗,他整张脸浸在阴影裡,旁人丝毫看不清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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