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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查探

作者:莫寻秋野
每在被投入一個新的世界时,穿书局都会把卫停吟的身份的记忆第一時間塞给他。

  无痛的那种。

  所以在落到這裡的那一刻,卫停吟就得到了自己的所有记忆——比如他小时候,比如他上山拜师的时候,比如他跟着谢自雪学道法的时候,比如他练剑的时候。

  這些比如,当然也包括他学习如何控制灵法的时候。

  但显然,记忆和实践不是一回事。

  虽然记忆裡有說:卫停吟是天赋异禀的火灵根,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可即使如此,卫停吟也沒想到,自己随意一握,居然能握出這么大的火来。

  江恣被他燎了头发,整條胳膊還都裹进了火裡,吓得又是嗷一嗓子,当即两眼飙泪,惨叫着要把自己的胳膊拔出来。

  卫停吟回過神来。

  他心中也慌,但作为穿书局老牌员工,卫停吟很会演戏。

  他立刻压下心中慌乱,眉头一皱,嫌弃地“啧”了声:“鬼叫什么!老实待着!”

  江恣吓得還在嚎。

  卫停吟收起灵法,手中火焰即刻熄灭。

  火灭了,江恣才停下嚎叫。

  他被卫停吟吓得两眼瞪得溜圆,還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卫停吟松开手。

  江恣的胳膊上并沒有任何烫伤,反倒有一圈奇怪的纹印。

  那纹印像一圈火光。

  江恣握着自己的手腕,打量半晌,看不明白,于是迷茫抬头:“這是?”

  “一個法纹。”卫停吟如实回答,“這上清门裡,都认识這纹印,這是我的标识。若有人欺负你,你亮出来就好了。”

  “就算有瞎了眼的非要照样欺负你,你也不用怕。若有人不怀好意靠近,這法纹会自成法阵,用出我封在這纹印裡的法术,帮你击退来人。”

  江恣明白了。

  他低头看向那圈火光,不知想了什么,眼睛裡突然有些发亮,像要哭了似的。

  “毕竟你要是死了,我也不好交代。”卫停吟轻飘飘地补充,還讽刺一笑,“看你這废物样,要是我不管你,估计也活不了太久。”

  江恣眼裡的亮光立马碎了。

  他气得炸毛:“你說什么!?”

  卫停吟哈哈笑着,转身离去,跟他挥了挥手:“好好活着啊,别死了啊,小废物蛋!”

  “你会不会好好說话啊你!!喂!你真是当师兄的嗎!?”

  江恣在他后面气得嗷嗷大叫,乱挥着手朝他又骂又喊。

  卫停吟却连头都沒回一下,只大笑着回身离开。

  這就是他和江恣第一次见面的结尾。

  說实话,当真沒什么值得怀念的。他俩第一次见面时都沒說什么好话,江恣模样狼狈,卫停吟也只是做自己的工作,把他救了出来,送回舍院,仅此而已。

  都沒太熟,說话也沒一句好听和值得怀念的。

  可人好像真是個很奇怪的东西。

  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以后,再回头去看最一开始的那天,什么都才刚刚发生的那天……就总觉得什么都能怀念。

  一碧如洗的天空,路边沒化的雪,還沒开的桃花,江恣刚开始看着他的那双很不服气的眼睛,就连他脸边贴着的像海草似的湿漉漉的头发,都令人十分怀念。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卫停吟在這裡呆了两百多年——两百一十七年。他是两百三十一岁那年死的,而来的那年,他十四岁。

  都两百一十七年了。

  两百一十七年了,江恣。

  你本该飞升上天,做不染风雪的仙尊,受万人敬仰,被苍生跪拜的。

  你本该干干净净地护佑苍生的。

  为什么变成這样了。

  卫停吟看着天上阴沉的飘雪,呼了一口白气出来。

  暂时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宿主。】

  系统出声了,卫停吟偏头一看,它已经回来了。

  面板上出现了它說话的字幕。

  【让您久等了,刚刚已经为您申請来了“传送”的特殊权限。由于此次情况特殊,穿书局特批您能无限次使用传送功能。】系统說,【期限为,在您找到见神剑为止。】

  见神剑就是卫停吟的剑。

  剑不在手边,卫停吟脸立刻拉了下来。

  剑修手上沒剑,和剑修死了老婆沒有任何区别。

  卫停吟黑着脸道:“所以我的见神到底在哪儿呢?”

  【不知道,】系统說,【你自己找。】

  卫停吟抽了抽眉角。

  靠不住的东西!

  【宿主,目前想要传送到何处?】

  随着一滴墨落入水中的特效,一张地圖在面板上展开来。

  巨大的地圖上,各個地点标注了出来。

  庐州、广陵、寿春、汴京、江南。

  各個地方,全都记录在案。

  卫停吟思索片刻:“也不知道赵观停现在在哪儿,先随便选個地方,去问问吧。”

  四海为家的话,他应该各個地方都去過。

  江恣既然都已经被人所知了,赵观停的名字,应该也有知道的。

  系统问他:【要选哪裡?】

  卫停吟伸出手,指尖在各個地点上流连一圈,最后凭感觉,落在了“庐州”。

  一阵白光過后,卫停吟落在了庐州一條街道的一個小巷子裡。

  他听见了一些吆喝声,外面似乎是條街市。

  听起来很是热闹,這让卫停吟心安了很多。

  人越多,打听事情越容易。

  卫停吟带好纱帽,走了出来。

  走出巷子,看见外面的景象,卫停吟沉默了。

  他默默地掀开帽檐上垂下来的两面白纱——两面白纱把他的脸和上半身遮了個严严实实。

  這的确是一條街市。

  街市上也的确有小贩在吆喝叫卖着。

  可是天上黑压压地笼罩着黑云,一点儿光都看不着,阳光都无法穿透那黑色云层。

  地上大地干裂,裂缝裡正往外散着微不可查的黑色魔气。

  街市上虽然人来人往,但人们都以纱覆面,步履匆匆。

  卫停吟呆愣在原地。

  這就是如今的凡世。

  天上笼罩的那层层黑云,是此处魔气满盈的象征。

  大地的干裂,亦是魔气太盛,使這裡寸草不生的象征。

  這裡已经溢满魔气了。

  街市上,人人面黄肌瘦,咳嗽不停……這也是魔气带来了瘴气的原因。

  瘴气侵害入凡人体内,便会使人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街头小贩在奋力吆喝,行人步履匆匆。在天上阴压的黑云底下,干裂的大地之上,這一條街努力地奋发向上,欣欣向荣。

  這种诡异的生机感,热闹感,就像被刀架在脖子上却還在奋力反抗的烈士。

  卫停吟站在原地,良久无言。

  片刻,他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把纱面往帽檐两边别了别,露出些脸来,又压低了纱帽帽檐,走了出去。

  他停在卖馄饨的一家小贩跟前。

  看到他靠近,已骨瘦如柴眼圈昏黑的小贩老板眼睛裡一亮,笑意盈盈道:“客官,吃点什么?”

  “来碗馄饨吧。”卫停吟說。

  “好嘞!”

  老板高高兴兴地应下,为他从锅裡捞了一碗馄饨上来。

  這是家卖吃食的店铺,铺子后面就是店面。

  卫停吟走进店面裡面,寻了個离老板近的空位坐下。

  老板为他端来馄饨。

  卫停吟付了铜钱,吃下去了半碗馄饨,开口问道:“你们這裡,魔气怎么這么严重?”

  “嗐呀,现在哪儿不严重呢!”老板哈哈地笑,“现在魔修横行霸道,那些仙修自身都难保了,我們還有一口气能活就不错啦!”

  真是一番說不好是悲观還是乐观的话。

  卫停吟问:“這裡,魔修也来過么?”

  “来過呀,怎么沒来過?”老板說,“魔修哪儿不去啊?前两天才刚又抓走两個小姑娘。抓走就算了,他们還把人還回来。”

  “那人都被吸成干尸了,他们還非要挂到人家家门口去……唉,真是造孽。”

  老板唉声叹气。

  說到這裡,他也乐观不了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眼睛裡闪起了泪光。

  他抹了抹眼睛,吸了口气,沒說什么,拿起手边的生馄饨,又往锅裡面倒了一些。

  好像心口上堵着一口气似的,老板用大勺子搅拌铁锅的力度大了许多,勺子撞得锅壁碰碰响。

  卫停吟心裡不是滋味儿。

  他抬头看向外面,天上黑压压的云很低很低,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凡世不知有多少年沒见過太阳了。

  卫停吟想着,问道:“听說有位赵道长在凡世除魔卫道,惩奸除恶,他沒来過這儿嗎?”

  出人意料的是,老板沒有任何茫然,立马就接下了话:“赵道长来過啊。客官說的是,原来在三清昆仑门的仙人赵观停道长,是嗎?”

  卫停吟有些意外:“对,是他。”

  “赵道长当然来過的,”老板又笑起来,无奈道,“只是道长来也只能几天而已,很快就要走。赵道长四海为家,管不了一個地方太久……唉,也是沒办法的事。”

  “這样,”卫停吟点点头,“你们也是不容易。”

  “這世道,谁不這样呢。”老板說,“都习惯啦。”

  他又哈哈笑着,回头去煮馄饨。

  卫停吟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询问:“那赵道长,如今在何处?”

  “這可就不知道了。”老板說,“道长人在哪儿,我們上哪儿知道去?那可是仙人啊。不過听說,他最近去寿春那边除魔了。”

  卫停吟又吃了口馄饨,缓慢地点了两下头,沒有出声回应。

  卫停吟沒有久留。他在桌子上留下两块碎银,站了起来,离了店。

  走出店面,老板在后面大声地喊谢谢他惠顾。

  卫停吟站在门口,理了理外衣,朝路两边看了眼。

  饭也吃了,那就正式开始打听了。

  卫停吟抬起脚,走向街市裡。

  卖糖葫芦的小贩把两袖插在一起說:“赵观停?啊,那個道长,他是来過啊。客官买糖葫芦不?三文一個!”

  卖菜的大婶說:“赵道长的话,我听人說,最近去寿春了,好像那边有魔修霸占,他就去除魔卫道了。具体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小哥儿吃黄瓜嗎?我家黄瓜好!沒受多少魔气侵蚀!”

  卫停吟嚼着干瘪的老黄瓜,把自己传到了寿春去。

  “哦赵道长!”手拿着蒸屉的卖馒头的小贩满头流汗,“知道啊,我听人說最近是来了……不過那都是半月前的事儿了,好像是往荣裡那边去了吧!”

  杵着拐杖在路上走着的路人老头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嗓音沙哑地给他指了方向:“那边就是荣裡了……”

  荣裡镇的烟铺裡,老板娘捏着烟枪,在裡面吞云吐雾。

  她吹出一口烟气儿来,慢悠悠地道:“赵道长的话,三天前把我們這儿的魔修除完,做了個净气的法,走了。”

  卫停吟差点儿吐血。

  “去哪儿了?”他问。

  “這我不太清楚,我是听人說的,最后我沒去送他。北城口那边倒是有一群人送他来着。”

  老板娘捏着烟枪,为他指了個方向。

  卫停吟去到北城口处,一老阿婆两手揣袖,正坐在城口前面。

  “赵道长?”她說,“哦……是三天前走了,走的时候,镇子裡好多人都来送了。”

  “他走的时候……倒沒說要去哪儿,只說最近要到他师兄的忌日了,他要先去看看。”

  卫停吟轻皱着眉,听完這话,抬头看了看城楼之上。

  风真大啊。

  他面露沧桑地心想,赵观停居然去给他扫墓了。

  系统面板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是寒月十四。

  卫停吟看着面板上显示的日期,才慢吞吞地想起来,江恣飞升那天是寒月十五。

  所以明天,“其实”是他的忌日。

  一路奔波到這裡,卫停吟都快笑出声了——找了一大圈,找来找去,结果特么赵观停找“他”去了。

  他问阿婆:“赵道长沒說他师兄的坟墓在哪儿么?”

  阿婆摇头:“沒有,倒是有個小姑娘问了,但他沒答。”

  卫停吟呵呵苦笑,谢過了阿婆。

  他回身离开,问系统:“能查我的坟在哪儿不?”

  這话问完,卫停吟就忍不住腹诽自己:真是诡异的一個問題。

  系统回答:【是可以调查的。刚刚我就已经提前搜索了。经過检索,宿主,你的坟墓被安置在上清山中。】

  卫停吟:“……”

  沉默两秒,他从喉咙裡爆出一声大吼:“最后我還得回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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