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语气轻松得仿佛将偌大家产随手赠送,就如谈论桌上晚餐菜肴几何一般。
我却心头大震,长久沒有回過神来。我万万沒想到带着如此明显不平等的條款,真的能成为有效的法律文件,真的能让夏兆柏這位出了名的奸商欣然签署,我看着他吃得眉飞色舞的脸,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夏兆柏,你知道自己签的是什么嗎?”
夏兆柏不无思索地略歪下头,說:“当然知道,那就是一份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條约。”
“知道你還签得這么痛快?”我急着說:“你傻了?這东西還能销毁嗎?”
“不能了。”夏兆柏摇头說:“逻辑上一式两份,已经公证過,跟我的遗嘱一起托交律师行保管。”
“太可笑了,”我蹙眉低声說:“兆柏,你不是最讲究在商言商的嗎?這样的东西你也签?”
夏兆柏忙不迭地给我夹菜,岔开话题說:“吃饭吃饭,這個椒盐做得沒你做得好,是简太太的手艺?”
我摇头說:“不是,是七婆带過来的厨子做的。”
“怪不得,那是做鲁菜的师傅,我說怎么椒盐裡尝出大葱味来。”夏兆柏放下筷子,說:“改天让老王聘個正经粤菜厨子……”
“别打岔了。”我瞪着他:“趁着今天沒其他人,简妈又去上班,我們谈谈怎么解决那份文件吧。”
“解决?”夏兆柏慢條斯理放下筷子,微笑问:“你不喜歡嗎?”
“我又不是沒见過钱。”我微笑着說:“拿多少钱就担多少责任,我還沒過够现在的轻松日子。再說了,你觉着我需要靠分你的身家,才能在你面前直起腰杆有话语权嗎?”
夏兆柏呵呵低笑,握着我的手轻轻摩挲着,說:“那是,我在你面前,是我沒话语权。”
“真的?那你以后保持缄默吧,”我笑着說:“我买块大黑板挂你脖子上,要表达什么意思你就写上面。”
“宝贝,這我怎么听着那么像文革产品?”夏兆柏瞪大了眼。
“不只,我還得给你做個高帽带头顶上,那才叫全套装备。”我忍着笑,比划了一下,說:“最好再剃個阴阳头……”
夏兆柏大笑起来,一把把我拉进怀裡,說:“小将饶命。”
“乖,”我拍拍他的脑袋,說:“把那份四不像的文件销毁了,我可不想当你们夏氏的便宜老板。”
“小逸,你听我說。”夏兆柏把我固定在他膝盖上,抱紧了,温柔地开口:“钱可是個好东西,沒有的时候,你天天想,有的时候,你還想更多,有种說法称钱多到一定程度,就成为一种数字游戏,那简直是放屁,钱到什么时候,都是钱,都是可以明明白白换各种各样好东西,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你想得到的,你想不到的,林林种种。人爱钱,绝对不是什么不好的品质,相反,它让你有**,有力量,有计谋,有野心和狠劲去往前走。這就是我对钱的看法。”
“既然這么爱钱,那就自己留着吧。”我微笑起来,摸摸他的脸,說:“你的钱来得不容易,别只是因为我,就打破规则。”
夏兆柏握住我的手,送到嘴边轻轻吻着,目光温柔地注视我,說:“我对着你,常常想对你好,好到比好再好。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這种感觉。可以用钱来說,要比說那一箩筐酸话更符合我的脾性。小逸,我想把我喜歡的东西送给你,想跟你一起分享這么多年打下来的基业。你不知道,我签下名字的时候,心裡忽然安定了。我知道這样一来,要比签什么结婚证书更有用,原因很简单,如果你爱钱,那么你会为了钱跟我在一起;如果你不爱钱,那么你会为了感动而跟我在一起。现在,你告诉我,你感动嗎?”
我心裡一阵暖意涌上,调侃他說:“铁公鸡肯拔毛,這不是感动,這是叹为观止了。”
夏兆柏說:“七婆顾虑得是,外头很多人瞧不上我們,我不能让你受委屈。”他抱紧了我,埋头在我的颈项间喟叹道:“小时候看见我爸把赚到的钱全交给我妈,再从她那领钱买烟卷,就想過,几时成了家,我也這么对媳妇。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才终于实现,真像做梦一样。”
我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說:“做什么梦!我不是你媳妇!”
“那我是你媳妇?”夏兆柏笑呵呵地反问。
“去。”我一脚踹了過去,骂道:“有這闲工夫瞎扯,還不给我吃了饭回公司,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为我打工!”
我话音未落,电话却已响起,我挣脱了夏兆柏,跑過去接起来,竟然是個陌生的来电,說了一会,我放下电话,夏兆柏走過来问:“谁啊?什么事?”
我回過神来,說:“是电视塔编导打来,說我上次得奖那個文章他们看了,很满意。想請我去做他们一個重游故地的特邀嘉宾。”
夏兆柏皱眉說:“這听起来怎么对你這么有利?”
“是啊,我也很奇怪,而且他们摄制组第一站去法国卢浮宫,想請我跟队去。”我困惑地說:“现在的年轻人能這么容易得到這种机会嗎?”
“一般来說很少。”夏兆柏沉下脸說:“除非你有更好的利用价值。”
“更好的利用价值,难道是因为你?”我问道。
“有可能。”夏兆柏說:“但夏氏不参与传媒业,這事有些古怪。你先别答应,我去查查后再說。”
“我知道,我刚刚答应,可也沒把话說死。”
“放心好了宝贝,”夏兆柏微笑起来,摸摸我的脸颊說:“想对你不利,先得過我這关。”
我点点头,既然有夏兆柏把关,我也就沒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能正面惹得起夏兆柏的人都沒必要這么做,因为两败俱伤想必沒人愿意看到。這件事沉寂了一個多星期,我照样每天做我的事情。夏兆柏接下来的几天非常忙碌,连给我打电话,都是抽空进行。我趁着這几天沒有他纠缠,倒也潜心下来看了点书,就在我几乎要把這件事忘记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夏兆柏打电话给我,說电视台那個节目他查清楚了,沒有太大問題。估计是有人看到我的模样,觉得找個清俊的中学生做穿插嘉宾,可以吸引年轻观众,对收视会起到一定帮助。
夏兆柏问我想不想去,我其实心裡有些松动。卢浮宫是我最喜歡的博物馆之一,在法国其间,在那裡度過我求学阶段几乎最为美好一段时光。如果能故地重游,我打心眼裡愿意,但电视台、摄影机這样的东西让我犯怵,我并不想抛头露面,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我将我的顾虑坦白告诉了夏兆柏,夏兆柏沉默了一会,說:“那么就這么办,我让人帮你推掉电视台的邀請,然后安排人带你去法国做個短期旅行。”
“只有我一個人,我去干嘛?”我笑着拒绝他。
“对不起,最近我太忙了。”夏兆柏柔声說:“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等我。”
结果我却沒能等到夏兆柏帮我解决這件事,第二天就接到电视台的电话。对方又是哀求,又是保障,說了一大堆,让我务必帮他们录制那一期的节目。我将自己的身体状况說了一遍,又說现在未成年,所做决定需有监护人同意。对方却毫不气馁,立即挂电话找到简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說得简妈心动起来。后来,他们又打电话给我,讲了许多好处,又描绘了许多美景,又說属于我的行程最多两周,到后来,我已经有些怦然心动,终于挪不過,口头答应了他们。
夏兆柏听后也只是笑笑,倒沒反对,只是给我电话号码,并安排了法国那边分公司的人過来照顾我。简妈异常兴奋,为我添置许多用不上的东西,七婆也掺和进来,竟然将我原先压箱底的正装改小几套送了過来。电视台与我接洽的那位先生,也過来见面,将文稿和整個节目设想与我交了底,那种纪录片式的制作方式深得我心,大家相谈甚欢。由此又忙乱了好几日,我忽然想起,已经有好多天沒有见到夏兆柏了。虽說我們经常通电话,但是他竟然忙成這样,连我要飞法国,也抽不出時間来见我一见,只是派人送了一款机械名表给我,說如果上镜,需要有名表衬托,才显得高贵大方,不丢他的脸。
我也不推辞,当即戴在手上,却发现大小正合适,品味也颇符合我的审美,不觉点头赞叹,原来暴发户夏兆柏,也终于懂得买這些东西。到了上机那一日,七婆、简妈都出发送我到机场,我见過电视台這次一起去的几位同仁,大家都笑着与我打招呼,言语间客气而又不失亲热,令我放松不少。到了時間入闸,我与两位妈妈挥手告别,走入候机厅,這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心情忐忑而新奇,想起来给夏兆柏打個电话,拨了過去,竟然关机。
我心底有些小小的疑虑,又打了一次,竟然還是关机。那疑虑不禁扩大,這是从未有過的情况,夏兆柏有多重视我的来电我很清楚,這個私人手机,他为了不错過我任何一個电话,从来随身携带,且不会关机。我的心情变得不安起来,起身与那些刚刚认识的朋友打了招呼,往洗手间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又拨打他的电话,那一端仍然传来机械女声沒有表情的话语,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啪的合上电话,忽然开始觉得這整件事透着說不出的古怪,但到底古怪在哪?一时半会之间,我却說不出来。
就在我有些恍惚之际,不知觉却撞到迎面一個人,我忙举手道歉,那人不言不语,我以为撞到的是外国人,忙用英文重复了一遍道歉的话,谁知却听到一声熟悉的语调:“怎么,是你?”
我抬起头,眼前的男子面容秀美,身材颀长,穿着牛仔裤,背着登山包,一副出外旅行的模样,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林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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