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逃不開的
姜昀祺深吸口氣,控制手腕的抖動重新握住鼠標。
忽然,鼻尖傳來泥濘塵土氣息,舌根嚐到過分熟悉的血腥味。
此刻,他就趴伏在潮溼混亂的叢林深處,全身戒備地四處搜尋,眼睛不敢分神眨一秒,極度緊繃的神經在額角戰慄。
重新握住鼠標的手再次鬆開。
姜昀祺低下頭。
久違的不安全感寸寸侵襲,比起眼前的虛擬比賽,身體好像更適應真實的殺戮與追蹤。
格雷狙擊的槍聲再次響起。
“嘭——”
“嘭嘭嘭!”
姜昀祺擡眼,看着屏幕裏的自己被毒圈包圍,血一點點地掉,格雷正使用激將法掃射附近。
恐懼到極點就是麻木。
比起恐懼,姜昀祺更熟悉麻木。
面對姜正河的時候,他就是一臺麻木到神經枯萎的機械。
於是,蔓延周身的顫抖漸漸平復。
“雲神?”
薛鳴淮坐得最近,也比博宇先一步察覺姜昀祺的“不正常”。博宇叫了姜昀祺之後,薛鳴淮耐心等了一會,轉過隔板才發現姜昀祺真的有些不對勁。
薛鳴淮回頭剛叫了一聲賽場巡視員,就聽姜昀祺異常冷靜地說:“沒事。”
薛鳴淮又去看他。
姜昀祺臉色已經不是慘白可以形容的了,好像血管裏流淌的所有溫度在剎那消失殆盡,出口兩個字卻極輕。
薛鳴淮一怔。
姜昀祺神色如常,凝視屏幕,叢林幽暗光線映入深藍瞳仁,如同陰影籠罩冰川。
姜昀祺再次伸手握住鼠標。
血掉了半管。
格雷狙了幾秒後也不動了,立在不遠處鷹隼一樣眯眼觀察。
姜昀祺類似掉線的舉動讓現場觀衆疑惑不已。
彈幕也開始猜測。
【雲神這波什麼操作?】
【格雷太剛了。避其鋒芒吧......我相信雲神。】
【血都快掉沒了。避什麼鋒芒,黔驢技窮罷了。】
時間一點點走向終點,格雷沒有繼續等下去。
“轟——!”
姜昀祺一個翻身,雷炸在身旁!他起身快速跑向暗渠。
“嘭嘭嘭——”
格雷緊跟後面,槍口瞄準。
就在大家以爲比賽結果將在格雷某一聲槍響見分曉時,姜昀祺縱身跳入暗渠!
全場驚呼。
【雲神這是什麼操作?】
【逼到牆角了吧,兔子急了還跳牆,雲神都這個境地了,暗渠不跳也得跳。】
【再等等,說不定置之死地而後生......】
暗渠狹長,僅容一人通過。如果格雷跟下來,勝者就不一定了。但姜昀祺也不能一直待在暗渠裏——格雷已經扔了一個雷,如果此時再扔一個,或者扔進燃.燒.瓶,他照樣得死。
姜昀祺迅速打藥上繃帶,一邊朝着另一頭跑去。
果不其然,格雷扔了燃.燒.瓶。
熊熊火焰眨眼在身後氾濫成火海。
暗渠另一頭是毒圈,而且隨着比賽進入末尾,毒圈傷害加劇。姜昀祺出去沒有兩秒又是半管血。
快要跑到出口的時候,姜昀祺像是想起什麼突然頓住,立在原地轉身看着幾步距離的火焰,等了等。
信戰全員高度緊張,牢牢注視姜昀祺一舉一動。
薛鳴淮搞不懂姜昀祺到底要做什麼。
再過十秒,決賽圈進一步縮小,那麼他現在所在位置就是毒圈,半管血照掉不誤。
薛鳴淮悄悄後仰去瞧姜昀祺。
神色依舊,似乎比先前更冷了。如果算上專注神色的話,表情幾乎沒有。
薛鳴淮隱隱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就好像,只有靠着持續不斷的點擊鼠標、敲擊鍵盤的聲音才能證明姜昀祺是活的。
現場氣氛變得焦躁。觀衆都不明白姜昀祺“走走停停”到底想幹嘛。
另一邊,暗渠外,格雷等了幾秒不見姜昀祺死於燃.燒.瓶的擊殺信息出來,於是後退幾步,想往裏再扔顆雷。
兩人距離太近,保險栓抽出的聲音依稀可聞——
就在這時,姜昀祺火速轉身繼續奔向出口,濃稠毒圈霎時將他包圍,跳出渠口的零點零一秒,姜昀祺擡槍朝着對面還未收回扔雷的手的格雷開槍狙擊——
“嘭——”
“轟!”
槍聲居然先於雷聲響起!
早在姜昀祺折身飛速跑的時候,彈幕已有人反應過來。
【牛逼!!!艹!!!雲神牛逼!!!】
【我明白了!格雷找位置投雷需要時間,拔栓需要時間,這些時間在雲神那裏,足夠他跑一個來回暗渠了!】
【......不知道說什麼。膜拜。】
雷聲響起之後,屏幕右上角緩緩落下一片雪花。
【yunqi使用s763淘汰了grey】
解說員瞪着屏幕,說不出一句話。
現場大部分觀衆都沒有反應過來,興奮熱烈的掌聲在角落、在央稀稀落落響起。
慢慢地,掌聲浪潮一樣匯聚。
解說員盯着屏幕上出現的冠軍獎盃,激動不已:“恭喜雲神!恭喜fightoffaith!第四場冠軍!fightoffaith!”
薛鳴淮等不及起身去看姜昀祺。
感受到身旁驟然嘈雜的動靜,姜昀祺飛快低下頭,撕裂的情緒讓他找不到合適的表情面對隊友,他怕自己無意識暴露的警惕與冷酷嚇着薛鳴淮。
於是,姜昀祺對來到面前張口還未說出兩個字的薛鳴淮匆匆道:“我出去一下。”
薛鳴淮:“雲——哦。好。早去早回。還有最後一——”
姜昀祺背朝他幾大步消失在選手通道拐彎處。
競技場有爲選手專門配備的休息室。但姜昀祺沒有去休息室,他一路坐電梯下到一樓,然後離開酒店,像是毫不在意即將舉行的第五場比賽。
腳步太快,周遭人影紛亂。
走出兩個路口,姜昀祺才停下來狠狠喘出一口氣。
陰天。天空灰濛濛的。街道旁的箭頭路標朝着三個不同方向。遠處撲棱棱飛來的鴿子停在最上面,歪頭隨意整理幾下羽毛,沒一會就飛走了。視野所及的建築都是灰黃牆面,每層扇大小高度一致的窗戶,黑色欄杆,白色窗簾。
穿着信戰隊服的姜昀祺站在路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記憶裏的不安與恐懼撤出。
姜正河死在他的槍口下。他親眼看着他倒下的。
而且,在遂滸,他早就習慣了這一切,他不應該害怕的——
姜昀祺轉身往回走,習慣就好了......只要習慣了,他就可以繼續比賽
但是,下一步,心底傳來一個聲音,一字一句告訴他:他這輩子都逃不開遂滸的夢魘。
即使姜正河死了。
姜昀祺停下腳步,僵立不動。
極端的情緒層層疊疊積壓在心口,姜昀祺慢慢蹲下身,死死咬住嘴脣,眼睛漸漸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天空飄起小雨,盤旋的鴿子將他視作地面雕塑,慢悠悠地踱到他面前。
手機響起的時候,姜昀祺盯着鴿子看了有一會。額發被細密雨絲打得全溼,面色慘白毫無溫度。
是雯雯打來的。
姜昀祺沒有接。
過了一會,雯雯乾脆打來了視頻電話。
姜昀祺站起來,把手機放進口袋,往回走。
快到酒店門口的時候,他看到博宇和薛鳴淮緊張尋找的身影。
博宇第一個看見他,急慌慌跑來,從頭到腳打量姜昀祺:“沒事吧?雲神你去哪了?出什麼事了?不舒服?”
姜昀祺沒有說話,他不是很想說話。
姜昀祺看着博宇,好像第一次見他似的。
薛鳴淮站在博宇身旁,面色擔憂,仔細看了幾眼姜昀祺顯得有些漠然的神情後,他對博宇說:“找到就好了。快進去吧,馬上比賽了。”
博宇覺得姜昀祺太奇怪了,但他聽出了薛鳴淮話裏的意思,又瞧了好一會姜昀祺,沒再問。
兩人一左一右圍着姜昀祺進賽場。
第五場比賽和之前任何一場都沒什麼不同,最後sed拿到了冠軍。
信戰發揮如常。姜昀祺話極少,如果不是夏閔路星嵐或者薛鳴淮主動問他,姜昀祺幾乎不開口。
最後一場裏,姜昀祺手速又上了一個臺階,簡直非人。不過就是很不穩定。大家好幾次注意到,姜昀祺會在一個地方或站或蹲很久,看上去好像是在守人。
第一階段比賽結束,全場沸騰的時候,信戰全體發現,姜昀祺又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會沒事的~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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