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頓時尷尬

作者:是笙
博宇打來電話的時候,姜昀祺從牀邊小沙發上支起上半身爬回牀上躺了一會。一直戴着的珍珠白玉牌滑到鎖骨邊,溫溫潤潤,姜昀祺望着天花板伸手摸了一會就有點困。

  博宇聲音和平時不一樣,小心試探:“雲神,你還好嗎?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要是有事你和我說。”博宇其實還想多問點,但酒店門口找到姜昀祺那會,姜昀祺看人的眼神太嚇人,面色極其冷峻,博宇怎麼想也不知從何問起。

  姜昀祺從牀上坐起來,玉牌輕溜溜滑下肩頭,此前充斥的各種情緒淡了很多,就是有些疲憊,開口語氣如常:“沒事。剛纔狀態不好。是要去隊長那開會嗎?”

  決賽三階段,每階段五場比賽結束,各大戰隊都會忙於覆盤和戰術的調整與更改,時間還是很緊湊的。

  博宇連忙道:“不不。坤兒說你狀態不好,休息一晚上。我們幾個先把比賽整理出來,明天一起碰頭再說。”

  姜昀祺赤腳下牀,走到沙發旁穿拖鞋:“我現在沒事了。你們在哪裏,我去找你們。”

  博宇很堅持:“你好好休息吧。我那會在酒店外面看你臉色真的挺不好。坤兒已經決定了。”

  姜昀祺重新在牀沿坐下,沒說什麼。

  過了會,姜昀祺說:“謝謝。”

  博宇笑了下:“都是隊友......對了,你設備包沒拿走,我晚些時候給你送去。”

  姜昀祺說:“好。”

  整個戰隊,姜昀祺覺得最操心的就是博宇。黎坤也操心,不過黎坤的操心某些時候顯得得過且過,是落在表面的周全。也許因爲他是隊長,有些事不適合對自己隊員太較真。博宇卻屬於事無鉅細,打破砂鍋——可能跟性格有關,姜昀祺想。

  姜昀祺以前很少觀察別人,更別說總結一個人的性格。但是加入信戰以來,隊內的每一個人都被他觀察過,黎坤、博宇、eric、宋紹,還有薛鳴淮,姜昀祺“觀察”他們,也許一開始帶有極強的目的性——處於一種在遂滸養成的本能:進入陌生環境的習慣舉動。

  如果說之前的“觀察”是爲了讓自己活下去,那麼在信戰,姜昀祺觀察之後學會了理解與配合。這是相互的。尤其是擔任二隊隊長以來,姜昀祺要做的不僅是打好每場比賽,他還需要隊友的配合,更需要隊友的理解。

  掛了電話,姜昀祺往後躺倒在牀上,幾秒後擡腳甩了拖鞋鑽進被窩,睡覺去了。

  窗戶沒關,雨沒有先前那麼大,滴滴答答的雨聲很有催眠效果。

  再次醒來天完全黑了。

  時間剛過點,路面積水倒映酒店霓虹,車流聲一陣接一陣。

  手機有幾條未讀信息。

  林西瑤發來祝賀表情,說接下來幾天她不在巴黎,準備去阿姆斯特丹玩。

  薛鳴淮問他狀態怎麼樣,等了會見姜昀祺沒回,說要不一起喫個飯。後來黎坤eric宋紹夏閔路星嵐也發來信息詢問。

  十分鐘前,薛鳴淮又來一條:“雲神沒事吧?我總覺得你狀態不對......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格雷和你的那幾次確實驚險。夏閔路星嵐說第四場你從暗渠跳出來的時候,他們都傻了。我已經和他們吃了晚飯,你要是看到說一聲,夜宵也是可以約的。我就吃了點披薩,聽說這裏的餐不錯,煲湯蠻多的,就是沒來得及細看,也不知道做得地道不地道......”

  姜昀祺翻完薛鳴淮一長段餐廳紀實學,挨個回了微信。

  原本準備叫餐就在房間裏喫,姜昀祺覺得自己一個人待得太久了,又或者薛鳴淮關於餐地不地道的猜測吸引了他,索性洗澡換了衣服下樓去餐廳喫飯。

  這個點餐廳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大多坐在角落餐桌,或者在吧檯點酒喝。

  世界賽分三大賽區,亞洲、北美和歐洲,酒店餐飲也因此做出調整。

  姜昀祺果然在餐區看到一溜的煲湯、小火鍋,還有烤鴨烤魚。

  這個點基本沒有戰隊來用餐——大家都回去緊鑼密鼓地覆盤開會了。

  不過姜昀祺還是看到幾位歐洲戰隊隊員坐在靠窗餐桌一邊慢悠悠喝酒一邊低聲說話,偶然傳來不大的笑聲。

  其一位姜昀祺有點眼熟,是fe+戰隊的隊長瑞克。注意到姜昀祺的視線,他也看了過來,微笑致意。

  姜昀祺覺得他們歐洲戰隊心是真的大。第一場ibi被mg追殺成那樣,第二場開局又是團滅,可之後該怎麼打還是怎麼打,心態穩得一筆。

  烤鴨看上去不錯,還很專業地配了薄餅蔥絲黃瓜條和蘸醬,蘸醬尤其香,姜昀祺都懷疑自己不是在巴黎了。

  “其實不好喫。就醬正宗,估計國內直接空運來的。烤鴨做得不地道。祈見午吃了,是他們這裏自己弄的。估計國師傅忙着煲湯去了。”

  姜昀祺轉頭,見方明柏站一旁低頭仔細瞧烤鴨配料。

  姜昀祺笑:“明柏哥。”

  上次在警局,方明柏幫了大忙,姜昀祺一直沒好好說謝謝。

  方明柏指了指不遠處的吧檯,微笑:“我和祈見在那喝酒,那裏有意大利人現烤的披薩,要嚐嚐嗎?巴黎意大利餐館最多,但不得不說做得還是很好喫的。”

  姜昀祺點點頭。

  半圓形烤爐就在點餐檯後面,三位意大利師傅分工明確,一位在前面給顧客點單,間一位快速配料制餅,然後交給第三位師傅送進爐子盯時間。

  祈見笑着朝姜昀祺招手,有點醉醺醺的:“雲神這麼晚喫飯?”

  姜昀祺拿過方明柏遞來的菜單,每樣披薩下面都備註了詳細的配料和原材料,說:“我睡過頭了。”

  姜昀祺看了會,選了甜椒和培根一種,然後回到一旁的吧檯前聽祈見和方明柏說話。

  這裏溫度高一些,剛出爐的披薩香味撲鼻,很適合冷颼颼的十二月巴黎。

  祈見在給方明柏科普絕地狙擊世界賽規則,見姜昀祺坐回來,便對方明柏說:“這裏現成的大神。”

  方明柏轉頭笑:“還是不打擾餓着肚子的雲神了。”

  姜昀祺點了杯果汁,伸手往前夠了根吸管捏手裏,聞言也笑:“反正沒事做。明柏哥想知道什麼?”

  接下來三人聊了會賽事,姜昀祺的披薩就來了。

  餅很厚,有焦有脆也有嚼勁。間雞蛋是剛出爐那會打上的,這時黃亮亮的溏心晃晃悠悠,沿着香甜芝士的乳酪紋理細膩包裹。一片片小甜椒紅的綠的半陷在裏面,培根香腸暴露在外,最先烤得失去了本來顏色,但一點都不會讓人懷疑入口滋味。

  姜昀祺頓時覺得自己餓慘了,叉子和刀並手落下,沒顧上多燙張嘴就喫。

  方明柏瞧得有趣,知道他沒空回答還是問好喫嗎。

  姜昀祺擡手朝他比了個ok。

  方明柏笑,把果汁給他移近了些。

  祈見覺得方明柏對待姜昀祺有點不一樣,他酒喝得有些多,一時沒想到什麼原因。

  這個點喫正餐的很少,大多都在喝酒閒聊,語聲切切。稍顯空曠的餐廳裏漂浮着食物的氣味和人們身上的各色香水味,斷斷續續,像是踩着點的樂聲,跟着人來人往,下一秒稍縱即逝。

  姜昀祺沒忍住吃了大半,差不多了才冒出“這麼好喫要不拍個照給裴哥看看”的想法。

  姜昀祺拿出手機找角度,把啃得差不多但依然可以看出香噴噴意思的餅給裴轍發去。

  裴轍很快回他:“這麼晚喫?披薩不利於消化,下次不要吃了。”

  姜昀祺:“很好喫的!超級好喫!”說着發過去一隻心滿意足倚在牆角慢悠悠揉肚皮的小貓崽。

  裴轍視而不見:“那是因爲喫得太晚。餓了什麼都好喫。”

  姜昀祺覺得這個“很裴哥”的裴哥,與幾個小時前口口聲聲喊他“寶貝”的裴哥不是同一個人。

  姜昀祺:“說好的寶貝呢。寶貝喫披薩都不行嗎?”

  於是,對話下出現一隻叉腰跺腳有些不滿的小黑貓。

  姜昀祺覺得裴轍看到消息應該是笑了,因爲自己也笑了,還有點不好意思。

  過了會,裴轍說:“嗯。寶貝想喫什麼就喫什麼。”

  又幾秒,裴轍還是嘮叨:“但下次不要這麼晚喫。晚點喫些清淡的。”

  姜昀祺:“......”小黑貓撐着下巴甩着尾巴有點無聊。

  裴轍:“聽話。”

  小黑貓原地走兩步又蹲下甩尾巴。

  姜昀祺看着手機屏幕微微笑。他坐在方明柏左手邊,方明柏坐間,正偏頭和祈見說話。

  祈見望見姜昀祺盯着手機笑的時候,忽然想起方明柏告訴他的姜昀祺和遂滸的事,轉念目光就很複雜了。

  心裏揹負那麼沉重過往的人,祈見難以想象姜昀祺是怎麼過來的。

  注意到祈見的視線,方明柏也回去看了眼在手機上來回劃拉挑表情的姜昀祺,模樣專注,嘴角一直有笑意。

  不知爲何,腦海立馬浮現那晚婚禮酒會上的裴轍。

  方明柏沒有問,看了兩眼轉頭繼續和祈見談之前說的事。

  “......我有個同學也是重度抑鬱,最近要離婚了......不過他情況時好時壞,你回國有空去他那看看。我和他說了,他也願意治療。”

  祈見皺眉,喝了口酒:“重度很難弄。除非自己調整過來。最好找出原因......”

  方明柏食指轉着杯沿:“他父親項目被研究所停了,之前工作也不如意,說閒話的也多——嗨,糟心事一大堆。你去看看吧,看看有沒有辦法。”

  姜昀祺豎起耳朵,不是故意偷聽,只是兩人說話聲音仔細留意恰好能聽個七七。

  祈見點點頭,片刻道:“辦法肯定是有的。現在什麼心理疾病沒有辦法?其實主要還是患者——明柏,這個你比我清楚吧。”

  方明柏沒說話。

  “藥物酒精都能控制,但人總歸要清醒的。如果清醒的時候放不下,或者還囿於其,那再多的藥也無濟於事。”

  祈見嘆了口氣:“我們心理醫生最難做。你說那些外科急診的醫生,手起刀落的事。我們還要談心,還要估量......其實有時候,患者自己心裏門清,可就是放不下怎麼辦呢......”

  手機屏幕暗下,姜昀祺安靜坐在一邊。

  方明柏起身走遠去接電話的時候,姜昀祺忽然擡頭問祈見:“祈醫生,我剛剛聽到你說......”頓了頓,姜昀祺移開目光落在泛着銀光的刀柄上:“如果清醒的時候不是放不下,是擺脫不了......那怎麼辦?”

  祈見注視他,有幾秒沒說話,臉色逐漸凝重:“在這之前,我想確定一件事。”

  姜昀祺擡頭,有點懵。

  “姜昀祺,你說的是你嗎?”祈見問他。

  姜昀祺張了張嘴,霎時愣在原地。

  祈見朝方明柏方向看了眼,方明柏也正在看他們,似乎明白他們有事要聊,遠遠笑了下,打了個手勢便善解人意地走開了。

  姜昀祺看着方明柏走開,沉默半刻。他隱隱覺得,方明柏知道遂滸的事,祈見應該也知道了。

  祈見沒有打擾姜昀祺,耐心等了一會。但過了好幾分鐘,姜昀祺都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祈見想了想說:“還是我向你坦白吧。我知道你和遂滸有關聯——但也僅停留在知道。如果你願意和我說,我們一起找個時間聊聊。”

  姜昀祺垂頭不作聲。

  片刻,姜昀祺對祈見說:“我再想想。”

  祈見打斷他,憑着一個猜測直接道:“可是我想,它已經影響你比賽了,不是嗎?不然你剛纔不會那麼問我。”

  又過了好一會,姜昀祺才點頭。但也僅此而已。

  所有關於過去的開口都是困難的。

  祈見突然後悔自己一時嘴快直接將遂滸擺在毫無預備的姜昀祺面前。今天真的酒喝多了。

  思索半晌,祈見語帶歉意道:“這樣,你什麼時候想說,直接給我電話就好。我們立即約個時間。不着急,你自己先試着調整,心理上轉換角度看看行不行。這期間我們也可以電話聯繫。”

  姜昀祺腦子是有些空白,他不知如何說起,祈見的好意他能體會,但這終究是兩碼事。

  在祈見的注視下,姜昀祺點了兩下頭,然後低頭咬了口已經涼了的披薩,沒再說話。

  三天後,絕地狙擊世界賽決賽第一階段賽事排名揭曉。

  mg位列第一,sed第二,p11第三,信戰第四。歐洲的三支戰隊墊底,不過他們預選賽時就起伏頗大,目前這個成績也不是很令人意外。

  令人意外的是,排名第三的p11和第四的信戰之間的積分差,僅五十左右。

  這也意味着,第二階段,只要信戰稍微趕一趕,就能將p11踢出前三。

  之後如果能再甩上一大截,那麼,昔日的亞服最強戰隊,似乎將在此次世界賽上走向那些曾經輝煌一時的戰隊都經歷過的結局:黯淡退出歷史舞臺。

  這麼一看,p11處境頓時尷尬。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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