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藥物不耐
眼下姜昀祺情況不穩定,說了裴玥只會往壞處想。
過去發生的一切對裴玥來說也是陰影,姜昀祺分不清的幻覺在裴玥眼裏可能就是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失控的炸彈。
裴轍打算等姜昀祺好些再告訴。
最主要的,裴玥知道了肯定會安排姜昀祺住院。姜昀祺總是聽裴玥話,在裴玥面前小心翼翼,即使心裏不舒服不願意也會強迫自己聽話——說不定到時候還來勸自己讓他去
——無論如何,裴轍都不會讓姜昀祺住進精神病院。
裴轍說姜昀祺回來累着了,在睡覺,讓裴玥聲音小點。
裴玥笑,走進廚房看裴轍熱飯菜:“晚飯還沒喫?”
裴轍打開微波爐:“嗯。”
裴玥給他打了個下手:“難得一起回來,明天去我那喫飯吧?宋姨不在,我做給你們喫。”
裴轍沒說好還是不好:“看情況。”
裴玥疑惑:“有什麼事嗎?”
裴轍:“沒事。昀祺前段時間比賽太累,我想讓他好好休息。喫飯的事再說。”
裴玥轉頭看了眼姜昀祺房門,點了點頭:“也行......要不後天?”
裴轍笑了下:“姐。”
裴玥無語:“我要是回去告訴雯雯她小舅舅回來了,你信不信明天早上她就衝過來?”
裴轍一想還真是,照常理,回來總是要聚的,便說:“那就後天吧。”
裴玥沒多待,聊幾句就回去看聞翌了。
宋姨這段時間回遂滸老宅祭祖,家裏臨時請了一個保姆。聞翌快一歲,慢慢開始學走路,需要人照看,但保姆是臨時的,雖說也是熟人推薦,可裴玥總是不放心。
聽不見裴玥聲音後,姜昀祺就躲進被子待着。
醒來的瞬間,他能感覺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和之前無數次一樣,站在某個角落,冰冷凝視自己。
極度恐懼的時候,姜昀祺分不清幻覺與現實的原因也在於此。
就在姜昀祺以爲自己還要在被子裏待很久很久的時候,開門聲音響起,接着,牀沿微陷。
隔着被子,裴轍拍了拍姜昀祺。
姜昀祺翻身靠近,往被子外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五指細瘦,瘦得能看到緊貼腕骨的青色血管,纖細交錯,好像隔着皮膚稍稍用力就能傷害它。
裴轍張開五指扣緊姜昀祺,指腹微微用力摩挲姜昀祺手背。
過了會,聲音傳出來:“裴玥姐姐呢?”
裴轍垂眸看着姜昀祺細細的手指:“回家了。”
“你沒和裴玥姐姐說嗎?”姜昀祺把裴轍手拽進被窩。
他還沒穿衣服,身上光溜溜的,裴轍先是摸了摸姜昀祺下巴,繞去後頸摩挲兩下,之後溫熱掌心停留在姜昀祺後背凸出來的一截肩胛骨,皮膚與骨頭之間好像一點多餘都沒有,瘦得讓人心疼。
好一會,裴轍才說:“嗯。”
姜昀祺將裴轍手腕重新抱到身前,埋頭親了兩下裴轍手指,然後又牢牢抱緊。
裴轍低低笑了聲:“不餓嗎?”
姜昀祺:“餓。”
“出來喫飯。”
姜昀祺沒作聲。
裴轍環視一眼空蕩蕩的房間:“不怕。閉上眼睛。”
姜昀祺就閉上眼睛被裴轍抱出來,穿好衣服和褲子,又被抱去餐桌前。
碗底落餐桌上的清脆聲響,裴轍走進走出的腳步,微波爐結束後的叮咚,姜昀祺閉眼聽了會。
總不能一直不睜眼。
裴轍進廚房盛飯的時候,姜昀祺慢慢睜眼。下一秒,眼角餘光就出現那人半邊身子,筆直站立在身側幾步外,手裏空空的,握槍的手是另一隻,這隻手在一滴一滴往下淌血。
他甚至聽得到血液濺落的聲音。
比廚房瓷碗碰撞的聲音還要清晰。
姜昀祺重新閉上眼,臉色卻很快白下來。
走出廚房的裴轍注意到姜昀祺細微變化,眉心微攏:“昀祺。”
姜昀祺立即彎起嘴角,擡起頭朝向裴轍。
裴轍試圖分散他注意力,把姜昀祺抱進懷裏:“裴玥說後天去她家。”
姜昀祺張嘴喫飯,點了點頭。
“想去看阿隨嗎?聽說他復健情況很好。”
說起這個,姜昀祺笑了下:“好像不用輔助器也能自己走一會了。霍醫生和他說再過兩三個月徹底出院。最近和我商量出來做什麼。”
裴轍語氣閒聊:“他想做什麼。”
姜昀祺笑容更大:“他怎麼可能有想法,還跟我說要打電競,我就讓他再想想。我覺得這件事不着急,先出院再說。”
兩人一句一句聊,語速都不是很快。
姜昀祺每句話之間神情的變換被裴轍收入眼底,就連偶爾出神、下意識的肢體側身,也被裴轍收攏進懷。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姜昀祺喫完抱膝坐裴轍身邊。裴轍喫得又快又利落,一邊讓姜昀祺說隊裏的事給他聽,姜昀祺就很認真地和裴轍說。
這樣其實是有效果的。注意力一點點被轉移,像是在一片廣闊荒蕪的廢墟上種下新的痕跡,無論如何,都與之前不一樣。
喫完飯吃藥,一次喫的膠囊藥片加起來足足有二十多粒,大小不一,顏色也多種,姜昀祺攤在手心數着分批喫。之前開啓的話題沒說完,吃藥的時候姜昀祺還在說,有點說到興頭上的意思,但裴轍卻有些沉默,給姜昀祺倒水,注視他仰頭吞嚥。
好像又回到九年多前,姜昀祺還沒出院,每日打針掛水吃藥,帶呼吸輔助器,比現在還要瘦。那時候年紀又小,看起來就更脆弱了。
藥物有安眠功效,很快姜昀祺就困得直點頭。
裴轍把人抱進自己房間,姜昀祺看上去和平常無異,睜開眼和裴轍說晚安,閉上眼乖巧又安靜。
一整天似乎到這時纔算結束。
從見到姜昀祺那刻就不斷掀涌的刺骨疼痛、悲傷與無力,在姜昀祺鼻息微重陷入沉睡的剎那,通通朝裴轍襲來,瞬間傷筋動骨,寸步難移。
很久,裴轍坐牀邊看着姜昀祺,什麼神情也沒有,情緒收斂到極致,但越是收斂,心口的裂縫就大,最後,深淵一樣的裂口橫亙在心上。
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裴轍起身去客廳,一坐又是好幾小時。
從來都是擺設的菸灰缸難得被堆得滿出來。
裴轍不是不抽菸,只是抽得少。他這個職位,總有被人敬菸敬酒的時候,不像溫應堯遊刃有餘面玲瓏。裴轍不大喫這套,久而久之,也沒人敢在他面前亂來。
後來有了姜昀祺,姜昀祺肺不好,抽菸更是一次沒有。不喝酒倒是因爲酒量確實不行,加上喝酒誤事。不過生活習慣方面,裴轍一直自律。部分是部隊養成的習慣,但大部分,是從小性格使然。
他的人生本就比別人缺少一些,缺少帶來清醒與自知,裴轍比多數人目標明確,行動果決——他沒有猶豫的成本,也沒有犯錯誤的退路。
抽菸單純提神。
手機響的時候,裴轍起身去了書房,和同事視頻會議,跟進談判議程,結束後按部就班地撰寫述職報告,思路一如既往清晰,甚至比平常更冷靜客觀。
處理完已經是後半夜。
個小時時差外,最後一場會議圓滿結束。
身上煙味太重,裴轍沒有進房間,去姜昀祺房間的浴室衝了個澡。
在姜昀祺身邊躺下的時候,姜昀祺沒動,這次換的藥似乎藥效過於強勁,姜昀祺睡得無知無覺。
裴轍將人摟進懷裏,低頭吻了吻姜昀祺額頭,這個時候溫度還是正常的。
早上點多,裴轍起牀準備早餐。
姜昀祺側身睡在最裏面,格外寧靜,裴轍伸手觸摸姜昀祺臉頰,覺得有些熱,但沒有多想,以爲是空調關了的緣故。
而且,正式入夏,早晨氣溫升得格外快。
九點,裴轍進臥室看姜昀祺,姜昀祺還是睡得一動不動。
裴轍沒有立即察覺不對勁,畢竟姜昀祺這段時間睡眠太差,多睡一會也好。只是睡姿還和早晨一樣,裴轍走到姜昀祺那側彎身查看,下一秒就發現姜昀祺發燒了。
這次的燒似乎和以往不一樣,沒有咳嗽,也沒有高溫,持續性的低燒,姜昀祺幾乎陷入昏迷。
裴轍直接把人帶去了省人醫。
裴玥點上班。
藥劑科每天早上都有例會,長則一個小時,短就十幾分鍾。今天是週一,會尤其長。門診藥房、急診藥房、藥房、西藥房還有藥庫值班輪崗的小護士們要分配新一週排班表,人雜事情多,裴玥一直忙到十點,才知道裴轍帶姜昀祺來了。
還是聞措打電話告訴她的,說姜昀祺藥物不耐導致發燒,正在病房掛水,他早上查房正好遇到。
“......不嚴重。再掛一瓶估計就退了,你別急。”
電話那頭聞措還有手術要準備,語氣匆匆:“你忙完再去。午給他們帶個飯。我看昀祺瘦了好多,得好好補補——”
裴玥已經朝電梯方向走:“知道了。”
單人病房在十樓,裴玥到的時候,走廊安安靜靜,聞措發來的房間號就在右手邊第間。
裴玥握住門把手,朝門上小窗戶看了眼。
裴轍坐姜昀祺身邊,姜昀祺似乎清醒了,又似乎沒有,張開眼迷迷糊糊看到裴轍,沒兩秒就哭了。
裴玥瞧着心疼,正準備按下把手進去,透過窗口的最後一眼——
裴玥看見裴轍低頭親吻姜昀祺。
姜昀祺立即伸出手去摟裴轍脖頸。
蒼白手背還扎着輸液針,裴轍小心拿下包攏在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啦!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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