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不可思議
岑邵東打開辦公室門,讓姜昀祺先進去。
還是那間辦公室,對牆的窗開着一指寬縫隙,先前雨水浸溼了窗櫺,很緩慢地向下滲透滴落。
室內唯一的辦公桌這回收拾得齊整,原本靠牆堆着的一沓東倒西歪報紙件,現在都搬到了窗下牆根處,雨水沿着牆面蜿蜒下淌,不一會就將報紙洇出一片深色痕跡。
“爲什麼主動承認?”姜昀祺看岑邵東從對面拖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
岑邵東擡頭:“爲了減刑。詳細的不能和你多說。我們已經找過晏雨,他請了律師,處罰程序走完之後打算和你賠償私了,金額隨你提,主要意思是不想把這件事鬧大。後天拘留處罰結束,他的律師應該會和你聯繫。”
姜昀祺皺眉:“我不私了。”
岑邵東笑:“這件事決定權在你。”
姜昀祺:“我也不拿他的錢。”
抽屜打開發出沉悶的拖拉聲,姜昀祺坐對面,能看到抽屜裏塞滿了白花花的紙張和黃皮件,岑邵東埋頭翻找,一邊說:“那你需要他對你做出什麼賠償?”
姜昀祺注視岑邵東動作,見他捏出一張名片遞到自己面前說:“如果有詳細的賠償條款,可以和這位律師聯繫。雖然不是什麼大案子......你就說裴長官專門介紹的,他也會好好幫你。”
姜昀祺沒有接,神色平靜:“我只有一個要求。很簡單。用不着什麼律師。”
門外傳來進出腳步聲,鐵柵欄推開又合上。
岑邵東問:“什麼?”
姜昀祺:“我要他微博道歉。”
“微博?”
岑邵東愣了下,想了想語速放慢說:“道歉肯定沒問題,微博道歉就比較難。晏雨的律師堅決說明不想鬧大,你現在......”停頓幾秒,岑邵東將名片往姜昀祺面前推,微笑帶着點無奈:“你還是聽你哥的,如果對方不同意,你可以通過這位律師發函敦促。”
姜昀祺伸手拿起:“嗯。”
他忽然有種裴轍早就知道自己會怎麼做的感覺,而裴轍也早就替他將後續應對措施安排好。
岑邵東伸過手拍了拍姜昀祺肩:“據我這幾年處理類似案子經驗,一般鬧到網上都不大好收場。晏雨應該是你們圈子裏的名人吧?你要小心。粉絲報復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
“而且他本人很可能不會這麼做。你們最後什麼也拿不到。除了律師聲明。”
姜昀祺擡眼:“我知道。我要求他公開道歉也不止爲這件事。”
岑邵東沒有再問。
回到基地,姜昀祺和劉至他們商量了下,大家都同意要求晏雨公開道歉。
雖然僅就這件事而言可大可小,畢竟因爲姜昀祺發現及時,並沒有給first造成實質損失——但某種意義上,這是目前爲止晏雨釀下的唯一後果。
“他之前做了那麼多垃圾事,難道就不應該公開道歉?他要面子?教練就不要手了?”
博宇接過姜昀祺遞來的名片:“我現在就聯繫。讓律師去溝通,如果不發,我們這裏就發聲明催!做了壞事還藏着掖着,怎麼起警示作用?!晏雨想得美!”
林西瑤拿過名片:“我來吧。”
“林佳頌。”
林西瑤擡頭,望着姜昀祺有點不敢置信:“不是,林佳頌?你沒拿錯?他會接我們這種戰隊名譽糾紛的案子?殺雞用牛刀了吧......況且他怎麼可能看得上?他可是刑辯界的大大大神。還是d大客座教授,我上學期專門聽過他在大講堂的——不重要——姜昀祺,你確定他會幫我們發聲明嗎?”
夏閔聽完張了張嘴,轉頭對路星嵐說:“這個壁是不是有點厚......?”
路星嵐思忖幾秒,嚴謹道:“非常厚。”
姜昀祺搖了搖頭,林西瑤的介紹他一無所知:“我哥說他會幫我們。”
說完按了下手機屏幕,屏幕亮起,屏保是裴轍和他在杜樂麗公園的合照。姜昀祺打開微信看了眼置頂,裴轍還是沒回。
林西瑤點點頭:“那就是事先打過招呼了。我去問問。”
全程薛鳴淮沒說一句話,他一個人遠遠坐在最邊上,靠着沙發背,不知道想什麼。好幾次目光凝固在劉至身上,眼底情緒藏得很深。當劉至注意到轉眼去瞧他的時候,薛鳴淮又若無其事移開目光。
晚上點左右,姜昀祺和劉至薛鳴淮博宇幾個研究了下這次冬賽的參賽戰隊。經過兩個月修整期,新戰隊佔多數,老戰隊都眼熟,比較突出的依舊是夏賽黑馬戰隊ye,隊長葉遜聲此前服役於p11。
劉至打開自己的備忘錄:“夏賽他們進了前三,勢頭不小。戰術有點偏,常規賽的時候博宇後半程就一直被牽制......”
博宇點了點頭,難得嚴肅:“葉遜聲給我感覺和晏雨挺像的......我不是說人品啊,我也沒和他正式打過交道,就是和他交手給我一種死陰死陰的感覺......”
薛鳴淮:“麻煩舉個例子。”
博宇瞪他一眼:“你不也在!常規賽倒數第三場,決賽圈馬上就刷到的那四五秒,ye就剩他和另外一個機動位,他守在二樓毒圈,死撐着不補血,你上去的時候直接掃了你三級盔,要不是我雷扔得快,下秒就拿你人頭了——當然,保了你,我頭沒了。”
劉至擰眉,視線一下抓住博宇:“我再說下——”
博宇立馬慫:“知道知道。下次肯定不犯這種暴露位置的低級錯誤了。我就是擔心薛鳴淮,那會就剩他一個狙擊位,常規賽打得太難,那又是決賽圈,我是着急......”話到最後越來越低。
劉至疾言厲色起來還是很有威懾力的,旁觀的夏閔路星嵐小動作一下秒沒。
姜昀祺坐在會議桌一頭,看了很久ppt,過了會說:“ye很能忍。我之前也注意到了。徐漾上週五微信和我說,魏亦嘉訓練賽排到了葉遜聲,他一開始不知道是他,後來網友分析,覺得那就是葉遜聲小號。那場比賽魏亦嘉和葉遜聲組二排,反應力很強,多數都在絕地翻盤的時候——那個時候每顆子彈射出去到致死都不會太久。”
“所以甚至有網友覺得他練過每支槍的掉血速度,時間把控極準。”
“博宇那場,葉遜聲大概率已經推算出了圈外拿下薛鳴淮需要多少時間,唯一變數就在博宇那顆雷——當然,博宇也付出了代價。”
會議室一時無言。
擱在桌面的手機屏幕亮起,顯示微信進入一條消息。姜昀祺立馬點開。
裴轍發來微信,說他剛到柏林。
“待會還有會。早點睡。”
姜昀祺立即回:“我們準備聯繫林律師了。我要晏雨公開道歉。”
裴轍沒有立即回覆,一直到姜昀祺開完會回房間洗完澡爬上牀,裴轍都沒再回。看樣子真的很忙。
姜昀祺睡不着,也沒再打擾裴轍,舉着手機躺牀上翻相冊。
遂滸照片拍得不多,婚禮佔多數,其餘幾張是裴轍和他的日常。
有一張姜昀祺蹲老宅天井裏的一棵樹下捏蝸牛。
剛下過雨,樹根底下冒出好多蝸牛,姜昀祺手上髒兮兮,捏着的蝸牛可憐兮兮,全身都縮進了殼裏,姜昀祺就讓裴轍拿手機錄蝸牛下次緩慢探出身體的視頻。
裴轍好意提醒:“你這麼捏它,它這輩子都不會想出來。”
現在想起來,裴轍的耐心簡直不可思議。
姜昀祺覺得很有道理,就把蝸牛重新擱回了樹根。
之後幾張照片是姜昀祺拍的。落在坑窪泥土裏的青蔥樹葉,遲遲不露面的蝸牛,還有站在樹下的裴轍。
就是沒有一隻完整探出殼的蝸牛。
蝸牛想不通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人類和人類伴侶。
還有一張比較模糊,是一張行程單,只不過是手寫版。
那會姜昀祺狀態好了許多,但還沒停藥。裴轍說他要出差,時間上可能有些久。姜昀祺慢慢就變得不是很開心,後來就一個人在房間看比賽覆盤。
裴轍收拾完行李過來抱姜昀祺,姜昀祺不太想說話,目光停留在屏幕上沒動。好一會,兩個人都沒說話。直到姜昀祺面前的屏幕黑下。
姜昀祺低下頭,握着筆,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是與自己的情緒抗爭,也許是在消化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總之,姜昀祺不開心。
看比賽覆盤的時候,姜昀祺手邊會有一本記錄本,習慣性隨手記下時間節點,方便二次回看。
裴轍就抱着姜昀祺,握着他的手,在他手邊的記錄本上帶姜昀祺一起寫這次的行程。
會去哪幾個國家,什麼時間到,什麼時間離開,停留在什麼機場,停留多久,什麼時候會和姜昀祺聯繫,以及——
“裴哥愛昀祺。”
裴轍還在後面畫了個很小的愛心,統共兩筆畫。
第二筆剛落下的時候,姜昀祺就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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