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華燈初上
塞雷婭看着明晃晃的匕首刃尖,攥緊了拳頭。
她的手背爆出青筋,她的前臂微微顫抖,白色的鈣質顆粒在她的手邊成型,慢慢漂浮、聚合,凝聚成一副合手的掌套。
她看着拉普蘭德,就那樣看着嘴邊充滿着嘲諷的笑意的拉普蘭德。
“來啊,塞雷婭,向我證明你的強大吧!說實話,在來哥倫比亞之後,我就很少有能夠盡情戰鬥的機會了。”
拉普蘭德大笑着:
“畢竟哥倫比亞可沒有敘拉古那麼好的條件呀——”
“拉普蘭德!”
塞雷婭忍無可忍,她第一次面對面地叫出了拉普蘭德的名字,同時也是第一次在拉普蘭德說話的時候打斷她。
然而拉普蘭德對此卻並不生氣,她閉上了嘴,並用一種期待且好戰的眼神看着塞雷婭。
可是,塞雷婭只是那樣堅定地看着拉普蘭德。
“拉普蘭德,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她沒有上前一步直接攻擊拉普蘭德,她在即將要出手的時候,剋制住了自己!
塞雷婭深吸一口氣,隨後顫抖的手臂逐漸恢復了正常,她乾澀的嗓門逐漸找回了原有的聲線:
“但是,我不會如你所願。”
“我不會在這裏和你戰鬥。”
塞雷婭拒絕了拉普蘭德,她已經想清楚了。
她手臂與拳頭上的鈣質結晶寸寸飛散,在空氣中消失了蹤影。
此時又是一陣風吹過,本該就此在黑暗中沉落的夕陽,竟然以此掙脫了雲層的阻擋,強烈的金紅色餘暉一下子從側面流淌而來,照亮了廣場上的石板、噴泉、粼粼的水、行人,以及站在水池旁邊,好奇又害怕地望向了她們這邊的驚呆了的孩子們;
以及塞雷婭柔和中帶着些剛硬的側臉,在這金紅色的光芒中,只能看見塞雷婭挺拔的身軀,她白色的長髮在空中獵獵飄揚。
她偏過頭,看向天邊的夕陽:
“你說我對於秩序的追捧來自於恐懼,我不否認其中可能含有恐懼的成分。”
“但是秩序本身就是折中的。它並不以某個人的意志爲轉移,它描述的是一種平均而非極端的狀態。”
“因此我對秩序的態度,也應是調和的。”
“既然有非理性的成分,那也應當有理性的成分;既然有無意識的指向,那也應當有意識性的指向。”
“這就是我的觀點。”
說到這裏,塞雷婭回過頭來,看着拉普蘭德:
“而我不與你戰鬥,並非想要否認你的一切。”
“相反,我要感謝你,拉普蘭德。是你讓我更加堅持了我的觀點。”
“身爲一名秩序的擁護者,我允許像你這樣持有不同觀點的人存在。”
拉普蘭德對她露出微笑,而塞雷婭只是平靜以對:
“而之所以我拒絕了和你在這裏戰鬥,只是因爲在公共場所使用暴力會違反特里蒙的城市管理條例。”
說完這番話,塞雷婭不再留戀。
她認爲她想要跟拉普蘭德說的話都已經說完,這次談話已然結束。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一轉身,大步離開了廣場。
廣場上靜悄悄的,只是迴盪着保守者的意志與大地接觸所產生的踢踏聲。隨後,那陣踢踏聲也越來越遠了。
……
塞雷婭就這樣離開了。
拉普蘭德站在原地看着塞雷婭離開的背影,挑起的嘴角漸漸收斂,就這樣過了好一會。
直到塞雷婭的背影從街道的轉角消失,拉普蘭德才看向一旁蹲在長椅上眨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的吳閒。
“我演得怎麼樣?”
吳閒眨眨眼:“如果後面你沒有表現得好像出生在薩盧佐很自豪一樣,鼠鼠我就信了。”
拉普蘭德笑了笑,將源石匕首在手中轉了一圈,收回了自己的口袋。
隨後,她一屁股在吳閒旁邊坐了下來,望向已經逐漸陷入灰黑的天際:
“小銀,說實話,我很羨慕她。”
吳閒眨眨眼,轉頭看向已經不再笑,而是露出了一種複雜的表情的拉普蘭德。
少許迷茫、少許困惑、少許釋然。
其實在一邊旁聽的吳閒,在拉普蘭德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大概明白了拉普蘭德想要做什麼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拉普蘭德在成果展上的做法實在是給塞雷婭這位保守的人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只不過,大家都認爲,既然結果是好的,那麼塞雷婭一定也能認可拉普蘭德。
只有拉普蘭德自己不這麼覺得。
她知道塞雷婭會很在意這一點,她知道如果她不主動將它提出,塞雷婭就會一直把對於這件事的困惑壓在心裏——
因此,拉普蘭德用她的方式負起了責任,爲塞雷婭解開了心結。
使人堅定信念的方式除了朋友的認可,敵人的攻擊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
只是……
拉普蘭德又是怎麼想的呢?
在吳閒關心的目光中,拉普蘭德看向吳閒:
“在敘拉古,像塞雷婭這樣的人很難活到這麼大,對嗎?”
吳閒抖抖鬍子,搖了搖尾巴。
確實,除非有一個作爲家族少主的青梅竹馬。
“哈哈,所以我才很羨慕她。”拉普蘭德輕笑道,“小銀,你說,如果我要是塞雷婭那樣的人,一切會不會變得不同?”
吳閒:“……”
他很難想象阿爾貝託發現自己女兒是塞雷婭的時候,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
拉普蘭德也跟着沉默了一會。
過了一陣子,她才如同囈語般說道:
“是啊……所以像塞雷婭那樣的人,一定不要放棄追尋力量。”
“維護秩序所需要的強大,可是比破壞秩序所需要的強大要多得多的……”
“……我只是想讓她,意識到這一點。”
魯珀少女的手臂放鬆了力氣,隨意地搭在長椅的椅背上,腦袋稍微後仰,靠着靠背望向看不見星星的夜空。
從今天早上就開始工作,她也累了。
吳閒也同樣望向夜空,在深黑的幕布前方,高聳的樓宇就像一幅明暗交雜的速寫畫。
街邊的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
……
“我現在,離開敘拉古了嗎?”
拉普蘭德忽然自言自語地問了這麼一句。
……
華燈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