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勇氣
看着吳閒爪子裏抓着的信紙，德克薩斯稍微怔住了。
她本以爲小銀會安慰她，或者，至少給她一個誠懇的答覆——或許現實就是如此，她早應從安全的夢中醒來。
但是，這隻小小的銀灰色鼷獸，竟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堅決的語氣，否決了她。
她本應說出的訴苦的話語也頓在了嘴邊，過了一會兒，她纔不由得道：
“……小銀，你能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真少見啊。”
“這當然是證明鼠鼠我在意你啦！”吳閒眨眨眼。
當然，他倒是沒把這句話寫給德克薩斯。
不過趴在牀上的少女應該是大概理解了吳閒的意思吧，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好看的、真心的微笑——
這並非是應對任何人的虛情假意，也非表情管理崩潰後不得已的情緒表現。
德克薩斯想笑，於是就笑了。
吳閒身旁的窗外，天空上的雲層彷彿都淡了幾分，日光找準機會將長矛刺入了雲層的縫隙，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天空的遠端就好像降臨了一場金色的雨瀑。
穿過窗櫺、灑在窗前的桌臺上的光線也亮了一些。
就在這個關口，德克薩斯稍微坐起身來。
吳閒看着德克薩斯。
他剛纔說的話自然是真心的。
儘管以他作爲鼠鼠的本能，一向並不喜歡站在臺前，且或許鑄鐵城裏各種各樣的事情，都離不開拉普蘭德和德克薩斯的兜底……
但是如果眼前這位少女想要的話，那麼他就會盡力去做。
因爲吳閒總是相信一切事情都會好起來。
德克薩斯也看着吳閒，她感受到了眼前這隻小小生物的決意。
她終於坐在了牀沿，她將自己的小腿搭在牀邊晃啊晃，兩隻手也扶在牀邊，身體前傾。
“謝謝你，小銀。”
德克薩斯笑了笑，她輕聲說。
“有你在，我感到很安心。”
在這一刻德克薩斯甚至感到一陣莫大的幸運和感動——如果她沒有聽從薩爾瓦多雷的安排前往敘拉古，並在敘拉古遇到了拉普蘭德身邊的這隻小小生物的話，她或許根本就不會想到，生命中還有一場如此讓人充滿勇氣的邂逅在等着她吧。
她或許會懵懵懂懂地在哥倫比亞生活，幼稚地反對着長輩們的安排，即使家族裏有什麼危機來臨，她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甚至某一天，她會以一種與現在完全不同的姿態，自私地背離、割捨，甚至是譭棄原有的一切，並遊蕩在荒野之上，迷茫着，恐懼着。
德克薩斯無法想象自己擁有那樣一個結局，但如今的她又有一種可以被理智驗證的直覺，或許她沒有遇到小銀的話，這一切就會那樣發生。
而現在，她竟然已經將選擇未來的權力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德克薩斯知道，她只要一開口，就能無視那些所有在多年以來煩擾着她的聲音，以自己的意志，決定自己的未來。
無論她將選擇什麼，這樣的機會，又怎能不讓少女感到幸運，併爲之感動呢？
德克薩斯感到眼眶有些溫熱，但是心中涌上的情緒與方纔已然是完全不同。她向桌上的吳閒伸出手。
銀灰色的鼷獸型生物自然地走到了德克薩斯的手上，於是灰髮的少女用手心慢慢將其抱起，隨後低下頭，輕輕地親了一下吳閒的額頭。
放下手時，獸主先生迷茫地眨巴着眼睛。
德克薩斯認真地看着吳閒，隨後道：
“不管是我還是拉普蘭德，表達自己想法的方式都有些糾結，這或許就是我們的共性吧。”
“不過……雖然說起來是那樣奇怪，但我的確是出於自己的想法，纔在晚餐會上說出了成爲代理家主的決定。”
“沒有誰逼我，我也並非被逼無奈。”
確實如此。
實際上直到剛纔，都沒有任何人要求德克薩斯要怎麼樣去做。
就連晚餐會的邀請函，薩爾瓦多雷都沒有使用“要求”的口吻，只是讓德克薩斯方便的話，可以回鑄鐵城一趟。
你或許可以理解成所有人都算到了切利尼娜的溫柔，算到了她的軟弱，因此以她如此的性格使她必須要走到既定的道路上……
可難道德克薩斯與拉普蘭德旅行了這麼久，就一點叛逆的精華都沒學到嗎？
不。
德克薩斯從一開始就理解這一切，如此聰明的她，怎麼可能不理解薩爾瓦多雷想要她做什麼？
就像拉普蘭德說的那樣，如果德克薩斯自己真的是心不甘情不願，她早在一開始就不會同意回鑄鐵城。
拉普蘭德的建議，也毫無疑問是看清了德克薩斯的想法。
德克薩斯雖然口中說着鑄鐵城的回憶盡是些不快，親戚間的互相利用和社交場上的虛僞，還有笑裏藏刀的親人與嚴厲冷漠的父親……
可是，如果僅僅是這些的話，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她，又怎麼會成爲一個這樣溫柔的人？
吳閒看着眼前的德克薩斯，窗外的天光照亮了少女精緻的側顏。
“……小時候，爺爺會讓我坐在他的膝上，給我講敘拉古的經典劇目與童話故事。”
她說，
“常年在周圍城市出差的爸爸，偶爾回到鑄鐵城時，也會給我帶一些好喫的、甜甜的零食。他不喜歡敘拉古的餐桌禮儀，哪怕就在晚飯前也會讓我喫得飽飽的。”
“莫塞迪叔叔喜歡拿一些人偶玩具給我玩，堅持了一年終於發現我不喜歡之後，又換成了一本又一本的大部頭通俗小說，有些根本不適合小女孩看。”
“喬吉婭姑姑會帶我去逛街，她能在流連着每一間店鋪的情況下，花三個小時帶着我從這頭逛到那頭，我總是能找到一款自己喜歡的衣服或者裙子。”
切利尼娜輕聲訴說着她的回憶。
“辛苦地進行戰鬥訓練的時候，布魯諾叔叔經常會在旁邊。偶爾他會說服格鬥老師接過教練的職責，隨後就帶着我躺在草坪上，什麼也不幹。”
“而安傑麗卡姑姑……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帶着上小學的我和索菲亞離家出走，跑到了隔壁的另一座移動城市參加一場巡迴演唱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