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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乐园的囚徒们

作者:acane酱
翡翠小楼的顶层冥想室,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 伊芙盘坐在法阵中央,紫色魔力在她周身缓缓旋转,如同迟疑的潮汐。 她已经在這個姿势保持了三個小时。 “還是不行……” 她睁开眼睛,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我能理解‘荒诞’,能接受‘虚无’,甚至能在沙盘中经历那些考验……” “可当我真正试图与《荒谬诡谈》的核心共鸣时……” 她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总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墙。” 门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进来吧,导师。” 伊芙苦笑:“我知道您一直在外面。” 罗恩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两杯热茶。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伊芙,自己在法阵边缘坐下: “三個小时了,你的精神力消耗很大。” “可是我不能放弃……” 伊芙接過茶杯,却沒有喝: “晋升仪式就在明天。 如果我连与冥想法的核心共鸣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成功晋升?” 罗恩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空,月亮正被乌云缓缓遮蔽。 良久,他才开口: “告诉我,当你在沙盘中经历那些考验时,最后是什么让你顿悟的?” “是……” 伊芙回忆着那段经历: “是当我接受了‘沒有终极答案’這個事实。 明知虚无,却依然選擇赋予自己的存在以意义……” “很好。” 罗恩点头: “那么现在,我问你另一個問題。” 他转過身,目光直视着伊芙: “当你试图与《荒谬诡谈》共鸣时,你在想什么?” 伊芙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說不出话来。 因为答案,就在那道“墙”的另一边。 “你在想……” 罗恩替她說出来: “如果我真的接受了世界的无意义,那我還能在乎导师嗎? 還能在乎母亲和尤特尔爷爷,以及其他重要的人嗎?” “如果我成为了像先祖那样的存在,能够嘲笑一切,那我是否也会嘲笑那些我珍视的人?” 每一個字,都如同利刃,精准地刺中伊芙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我……我确实……” “這就是那堵墙的真相。” 罗恩的声音变得温和: “你害怕,害怕在理解荒诞的過程中,失去爱的能力。” 伊芙的眼眶开始泛红: “荒诞之王的核心理念,难道不正是要嘲笑一切,包括情感本身嗎?” “祂能够无所谓地看待万物,能够把最悲惨的事情当作笑话……” “如果我做不到這一点,是否就意味着,我根本不配修习《荒谬诡谈》?” “错了。” 罗恩摇头,语气却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对荒诞之王的理解,太肤浅了。” 這句话,让伊芙猛地抬起头。 “祂嘲笑一切,却从未嘲笑過‘選擇本身’。” 罗恩站起身,走到窗边: “祂认为世界无意义,可正因如此,每一個主动赋予意义的行为,才显得格外珍贵。” “你以为祂冷酷无情?实则相反,祂是最尊重個体意志的存在。” “因为在一個本就荒谬的世界裡,坚持自己的選擇。 哪怕這個選擇看起来愚蠢、徒劳、注定失败……這本身,就是对荒诞最大的反抗。” 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了青年的侧脸: 罗恩转過身:“你知道荒诞主义和虚无主义的区别嗎?” 伊芙摇摇头。 “虚无主义說:世界沒有意义,所以一切都是徒劳,什么都不值得做。” 罗恩的声音变得深沉: “荒诞主义却說:世界沒有固有的意义,所以我選擇创造意义,哪怕這個意义终将消散。” “你爱母亲,爱尤特尔教授,爱所有重要的人。 在宇宙的尺度下,這些情感沒有任何‘客观价值’。” “可正是你選擇去爱,選擇去在乎,選擇在虚无中建立连接…… 這种行为的勇气,才是荒诞主义的真谛。” 他走回伊芙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荒诞之王从不要求你放弃爱。 相反,祂要你带着清醒去爱,带着‘明知這一切终将消散’的清醒,依然選擇全力以赴。” “這才是最荒诞的,也是最勇敢的。” 伊芙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可這一次,泪水中已经沒有迷茫,只有释然。 那堵墙,轰然倒塌。 她终于明白了。 荒诞之王嘲笑的,绝非情感本身。 祂嘲笑的,是那些自以为找到了“终极意义”的人。 是那些以为自己掌握了“绝对真理”的人。 是那些用“必然性”来束缚他人自由意志的人。 可祂从未嘲笑過: 那些明知虚无,却依然選擇创造意义的人。 那些明知失败,却依然選擇尝试的人。 那些明知荒诞,却依然選擇认真生活的人。 “我明白了……” 伊芙擦去眼泪: “我可以成为一個荒诞主义者,同时也是一個温柔的治愈者。” “我可以看清世界的虚无,同时依然選擇给予他人温暖。” “我可以嘲笑那些虚伪的‘意义’,却依然认真对待自己選擇的‘意义’。” “這两者,绝非矛盾。” “恰是荒诞的两個侧面。” 罗恩欣慰地点头: “很好,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荒诞之道’。” “明天的晋升仪式,我会全程协助你。” “睡一觉吧,养足精神,准备迎接真正的考验。” 伊芙站起身,却沒有立刻离开。 她走到罗恩面前,认真地行了一個巫师礼: “谢谢您,导师。” “不是作为老师教会了我知识。” “更因您作为‘人’,让我明白了如何在這個疯狂的世界中保持自己。” 罗恩笑了笑: “去休息吧。明天,你会看到一個连我都只在典籍中读到過的地方。” “那是荒诞之王执政以来,从未向外人开放的秘密之所……” “‘乐园’监狱。” 翌日清晨。 晋升仪式的准备工作,在翡翠小楼的地下密室中有條不紊地进行着。 罗恩站在法阵边缘,手中握着一枚散发紫光的水晶。 那是他提前准备的“锚定坐标”。 用来在晋升過程中,强制引导伊芙的意识链接到特定的位置。 通常情况下,晋升者与冥想法观想对象的链接,是随机的,尤其是对于荒诞之王這种对象来說。 你可能链接到荒诞之王的“嘲笑”侧面; 也可能链接到“解构”侧面; 甚至可能链接到某個更加抽象的概念。 這种随机性,既是机遇,也是风险。 好的链接点,能让晋升者事半功倍; 糟糕的链接点,可能让晋升者陷入永久的精神迷失。 可现在,罗恩要打破這种随机性。 “伊芙。”他看向已经换上仪式长袍的少女: “待会儿当你的意识开始漂移时,不要抗拒我的引导。” “我会帮你锚定一個特殊的链接点。” “那是荒诞之王作为‘执政巫王’的本职工作——‘乐园’监狱的镇守者。” 伊芙点头,神色郑重:“我相信导师。” 罗恩深吸一口气,激活了手中水晶。 紫色光芒充满整個密室,将法阵的纹路一一点亮。 伊芙盘坐在法阵中央,开始吟唱咒文。 随着咒文的推进,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 灵魂,正在逐渐脱离肉体的束缚。 “就是现在!” 罗恩抓住时机,将手中的水晶猛地掷入法阵中央。 水晶在空中炸裂,化作无数紫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环绕在伊芙周围。 這些光点,是罗恩提前编码好的“坐标信息”。 它们会在灵魂最脆弱、最容易被引导的时刻,强制锁定链接的方向。 伊芙的意识,开始沿着這些光点指引的道路,向着某個遥远的维度坠落……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伊芙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大深渊的最深处,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只有那些紫色光点,如同路标般在前方闪烁。 她顺着光点的指引,继续下坠。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义…… 前方,终于出现了光。 那是一扇巨大的门。 门扉由纯白的大理石构成,表面雕刻着精美绝伦的浮雕: 鸟儿在云端歌唱,花朵在草地盛开,孩童在阳光下嬉戏…… 所有的图案,都在诉說着“美好”、“和平”、“永恒的幸福”。 门的正上方,用花体字刻着一個词: Paradeisos(乐园) 伊芙愣住了。 這扇门,看起来如此纯洁、如此神圣。 完全不像是什么“监狱”的入口。 反倒更像是某個童话中,通往理想国度的大门。 可就在她迟疑的时候…… 门,自己开了。 沒有任何声音,沒有任何征兆。 门扉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打开,露出了背后的景象。 那一刻,伊芙的呼吸停滞了。 门后,是一條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独立的牢房。 每個牢房的门,都由透明的水晶构成,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面的情况。 可诡异的是,每個牢房内部的装饰,都截然不同。 有的是华丽的宫殿,金碧辉煌; 有的是温馨的小屋,壁炉温暖; 有的是广阔的草原,阳光明媚; 有的甚至是浩瀚的星空,群星闪烁…… 每一间,都像是精心为某個人量身定制的“梦境”。 可与此同时,伊芙能够感受到,那些“囚徒”,正在各自的梦境中,经历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欢迎来到‘乐园’,我的孩子。” 一個声音,在走廊深处响起。 那声音带着戏谑,带着悲悯,也带着某种深沉的疲惫。 伊芙顺着声音望去。 走廊的尽头,一個身影正坐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 祂穿着一半是华丽礼服、一半是破烂布衫的奇怪服装。 脸上涂着一半笑容、一半哭泣的油彩。 荒诞之王,圣赫克托耳。 “先祖……” 伊芙下意识地想要行礼,却被对方挥手制止。 “在這裡,我只有一個身份。” 赫克托耳站起身,铃铛叮当作响:“‘乐园’的看守。” “這個从第二纪元开始,每一任执政巫王都必须承担的职责。” “看管這些,曾经辉煌、如今疯癫的囚徒们。” 祂的目光扫過走廊两侧的牢房,眼中罕见流露出忧郁的情绪: “你知道嗎?這裡关押的,都是黯日级和以上的巫师。” “有不少大巫师,以及顶尖大巫师,甚至……” 祂叹了一口气: “有一位,曾经距离‘巫王’只有半步之遥。” 伊芙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黯日级和以上的巫师,在外界已然是绝对的上位者。 可在這裡,他们全都沦为了囚徒。 赫克托耳的声音变得低沉: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在冥想中链接了域外的可怕存在,灵魂被不可名状之物侵蚀; 有的,则是在深渊第九层以下探索时,暴露在混沌辐射中太久,理智逐渐崩解; 還有的,是在追求力量的過程中,使用了禁忌的技术,代价就是自我的消散……” “无论原因如何,结果都一样。” “他们疯了。” 伊芙感到喉咙发紧:“疯了……這就是他们的罪?” “‘罪’?”赫克托耳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孩子,你還是太天真了。” 祂转過身,那双疲惫的眼睛直视着伊芙: “這裡有三分之一的囚徒,确实是因为精神污染而疯癫,无法治愈,危害太大,只能封印。” “但另外三分之二……” 祂的声音,变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他们的‘罪’,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质疑了不该质疑的真理,或者阻碍了不该阻碍的‘大局’。” 伊芙瞪大了眼睛:“您是說……” “我是說,有些人被关在這裡,不是因为他们疯了。” 赫克托耳的声音冷得像冰:“而是因为有人需要让他们看起来疯了。” “在這個世界上,把一個清醒的人变成疯子,远比治愈一個疯子要容易得多。” “尤其是当下令的人,站在权力的最顶端时。” 祂走向走廊深处,示意伊芙跟上: “你知道,为什么四位魔神从不治愈這些囚徒嗎? 为什么他们明明拥有足以重塑宇宙的力量,却让這些曾经的天才在這裡腐朽?” “因为……”伊芙试探性地說: “治愈他们,就意味着承认当初的自己是错的?” “聪明。”赫克托耳露出一個讽刺的笑容: “你看,连你這個刚晋升的小丫头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那些活了无数纪元的‘神’会不明白?” “可他们選擇了沉默。” “因为承认错误的代价,远比维持一個谎言要大得多。” 走廊两侧的牢房在他们身边延伸。 每一间都是一個破碎的故事,一段被掩埋的歷史。 “而你的考验……”赫克托耳停在第一间牢房前: “就是走进這些‘梦境’,尝试与他们对话。” “我不要求你治愈他们——那几乎不可能。” “我只要求你,在不被他们的疯狂或绝望同化的前提下,理解他们的处境。” “然后……” 祂的声音变得极其疲惫: “用你自己的方式,给予他们哪怕只是片刻的,真实的慰藉。” “哪怕這种慰藉,最终也会变成谎言的一部分。” 水晶门缓缓打开。 伊芙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扇敞开的门。在跨過门槛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赫克托耳依然站在走廊中,那双疲惫的眼睛注视着她。 在祂身后,罗恩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导师投射過来的一缕意识,在暗中守护。 “明知虚无,却依然起舞。” 伊芙在心中默念,踏入了第一個囚徒的梦境。 牢房内部,是一座规模惊人的图书馆。 書架层层迭迭,向上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向四周蔓延到无法估量的远处。 每個書架上都摆满了各种形态的“书籍”: 羊皮卷、金属铭文、水晶记录、甚至一些用未知材料制成的奇异物品。 一個身影坐在图书馆中央的閱讀桌前。 那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男性。 穿着朴素的学者长袍,戴着圆框眼镜,正专注地翻阅手中的书籍。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哦,又有访客了。欢迎,年轻的女士。” 他的语气礼貌而理性,眼神清澈,完全看不出任何“疯癫”的迹象。 “我是诺曼·达文波特,這座知识殿堂的管理员。” 他合上书,摘下眼镜擦拭: “很高兴有人愿意来這裡。 上一位访客……嗯,已经是两百三十七年前了吧。” 伊芙小心翼翼地走近:“诺曼先生,您……知道自己在哪裡嗎?” “当然知道。”诺曼重新戴上眼镜,自嘲着說道: “我在我的图书馆裡——准确地說,是在‘乐园’监狱第十七号牢房,被伪装成图书馆的虚假梦境中。” 這個答案,让伊芙愣住了。 “您……您知道這些都是假的?” “假的?”诺曼轻笑一声:“定义一下‘假’這個词吧,年轻人。” 他站起身,伸手拂過最近的一排書架: “這些书确实不是真实物质构成的,它们是由我的精神力和這個牢房的维持系统共同编织的幻象。” 他转過身: “当我翻开它们,我能读到內容。 当我研究它们,我能获得知识,它们在我的认知中运作得完美无缺。” “那么請告诉我,对于被永久囚禁在這裡的我来說,它们和‘真实’的书,有什么区别?” 伊芙被這個問題问住了。 诺曼走回閱讀桌,动作优雅地坐下: “让我猜猜,你是来‘治愈’我的? 一個被刻意安排過来的善良小姑娘,想要用温暖的话语,让這個可怜的疯子找回理智?”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讽刺,但沒有恶意,更像是无奈的自嘲。 “我……”伊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诺曼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個事实——我沒有疯。从来沒有。” 伊芙看向周围:“外面的人都說,您是因为精神污染……” “精神污染?”诺曼打断她,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 “那是個很方便的借口,不是嗎?” 他站起身,开始在图书馆中踱步: “让我告诉你一個故事吧。 八百二十三年前,我是中央之地歷史研究会的首席学者。 我的专业,是研究各個纪元的权力更迭模式。” “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看向伊芙: “你知道嗎? 我們现在使用的歷史记录系统,是在第二纪元末期,由记录之王圣萨尔卡多建立的。 理论上,它应该能够完整、客观地保存一切歷史。” “可是我发现,在某些关键的歷史节点上,记录出现了……空白。” “不是丢失,不是损坏,而是被人为地、精确地刪除了。” 伊芙感到背脊发凉:“您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每一次纪元更迭,都伴随着大规模的歷史改写。” 诺曼的声音变得低沉: “那些质疑新秩序的声音,那些记录了‘不和谐’真相的文献,都会在短時間内消失。” “然后,新的‘标准歷史’会被写入所有人的记忆中。” “而那些拒绝接受新歷史的人……” 他苦笑着指了指周围: “就会被送到這裡,被诊断为‘精神污染’,被囚禁在专门为他们设计的‘乐园’中。” “我质疑了這個系统。 我写了一篇论文,详细列举了我发现的矛盾之处。” 诺曼重新坐下: “结果,三天后,歷史研究会派人来‘检查’我的精神状态。” “他们說,我在研究中接触了太多混乱的歷史碎片,导致精神污染,需要‘治疗’。” “然后,我就被送到了這裡。” “這裡的‘治疗’很简单——他们给我构建了一個完美的图书馆,裡面有我想要的一切知识。” 他的声音变得讽刺: “只不過,這些知识都经過了‘修正’,所有的矛盾都被抹平,所有的不和谐都被刪除。” “他们想要我接受這個‘完美’的歷史,放弃那些‘危险’的质疑。” 诺曼摘下眼镜,露出疲惫的眼神:“我拒绝了。” “所以這八百多年来,我就一直待在這裡,閱讀着這些虚假的书籍,维持着這個荒谬的游戏。”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接受了這個‘乐园’,一旦我承认自己确实疯了,那我就真的输了。” 伊芙感到喉咙发紧,几乎說不出话来。 “诺曼先生……”她艰难地开口: “难道就沒有办法……” “办法?”诺曼重新戴上眼镜,眼中闪過悲哀: “办法就是承认我错了,承认那些矛盾是我的幻觉,承认歷史记录系统是完美无缺的。” “只要我這样做,他们就会‘治愈’我,然后放我出去。” “可那样的话……” 他的声音变得坚定: “我就真的疯了。 因为我会失去分辨真假的能力,会成为這個系统的一部分,会用余生来传播那些经過修正的‘真理’。” “所以我選擇留在這裡。” “至少在這個虚假的图书馆裡,我還记得什么是真的。” 房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伊芙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她来這裡是想要“治愈”他,可现在她发现,真正需要治愈的不是诺曼,而是整個系统。 可她能做什么呢? 她只是一個准备晋升的正式巫师,面对的却是延续了无数年的权力结构。 “诺曼先生……”她最终开口: “我沒办法改变這個系统,我甚至不知道该說什么……” “你不需要說什么。”诺曼的语气重新变得淡然起来: “你只需要记住,记住這裡還有一個叫诺曼·达文波特的人,他沒有疯,他只是拒绝遗忘。” “也许……”他看向那些虚假的书籍: “也许在荒诞的世界裡,坚持一個无用的真相,本身就是最大的反抗。” 伊芙突然明白了。 她走到诺曼面前,认真地行了一個巫师礼: “诺曼·达文波特先生,我会记住您的名字,记住您的故事。” “我不能承诺改变什么,但我可以承诺……” “至少有一個人,会知道您沒有疯。” 诺曼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了。 “谢谢你,孩子。”他的声音颤抖: “你不知道,這句话对我有多重要。” “在這個被设计得完美无缺的牢笼裡,最可怕的不是虚假,而是沒有人相信你說的是真话。” “现在,至少有一個人相信了。” “這就够了。” 伊芙感到胸口一阵温暖。 她沒有“治愈”诺曼,甚至沒有减轻他的痛苦。 可她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见证了他的真实。 转身离开前,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诺曼重新坐在閱讀桌前,翻开了一本虚假的书。 但這一次,他的背影不再那么孤独。 因为至少有一個人,会记得他的真相。 水晶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当伊芙走出第一间牢房时,她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那种感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层面的角力。 你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去理解、去共鸣,却又要时刻保持一丝清醒。 赫克托耳依然坐在那把木椅上,铃铛轻响: “第一個,诺曼·达文波特。 曾经的‘知识之冕’,第四纪元初期的一位黯日级巅峰巫师,距离大巫师只有一步之遥。” “他在追求‘真理’的過程中,链接了域外某個自称‘阿卡夏记录’的意识体。” 祂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至少,官方记录是這么說的。” “实际上呢?” 赫克托耳站起身,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是某位顶尖大巫师的学生,在协助老师整理‘第二纪元真实歷史’时,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祂的声音中透着讽刺: “‘阿卡夏记录污染’,只是一個巧妙的借口。” “实际上,是他的老师亲自出手,在他的灵魂中植入了‘强制性认知混乱’。” “让他永远无法分辨真假,永远无法向外界传递任何有效信息。” “然后,把他扔进‘乐园’,美其名曰‘保护他’。” 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伊芙头上。 她的身体僵住了。 “您是說……” 她的声音颤抖: “诺曼先生,他根本一点‘污染’相关症状都沒有?” “不,他确实是被污染了,疯了。” 赫克托耳的笑容变得扭曲: “可他是被‘弄’疯的。” “知道和‘不小心’疯掉的区别在哪裡嗎?” “前者,是可以被治愈的。” “后者,永远无法恢复。” “而他的老师,選擇了后者。” 伊芙感到一阵恶心。 她想起刚才,诺曼那双充满困惑和痛苦的眼睛。 這位坚持歷史真相的学者,如今只能在无穷无尽的真假混淆中,度過余生。 “为什么……” 她握紧拳头:“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因为杀不得。” 赫克托耳的声音变得嘲讽: “他是那位顶尖大巫师的亲传弟子,有无数人见证過這层关系。” “如果他突然死了,会引发质疑。” “可如果他‘疯’了,被送进‘乐园’保护起来……” “那就是老师对学生的慈悲,对嗎?” 祂坐回木椅上: “這就是‘乐园’存在的真正意义。” “不是保护世界免受疯子伤害。” “而是,让那些‘知道太多的人’,永远无法开口說话。” “同时,還能维持‘仁慈’的假象。” “多么完美的设计,对嗎?” 伊芙的世界观,在這一刻开始崩塌。 她想起了尤特尔教授曾经說過的话: “這個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残酷。” 当时她不理解。现在,她懂了。 “第二间。” 赫克托耳指向另一扇门,声音中不再有任何温度: “去吧。這一次,你会看到更‘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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