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作者:沒有尾巴的狐狸
何萍的聲音被竭力壓到最低,嘶啞得變了聲調,陸柏言垂下眼,他微微退開些許,陸丹青甚至都還沒推開他,何萍就大步走上前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開,用力得自己都跟着一個踉蹌。

  陸柏言伸手要去扶,何萍反手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

  “陸柏言,你剛纔是在幹什麼?!”

  陸丹青靠在牆邊,面無表情地看着二人。

  何萍手上戴着兩枚戒指,一枚鑽戒一枚銀戒,銀戒上鑲了一圈的碎鑽,要知道女人發起狠來那力道可不比男人輕多少,陸柏言臉上很快就紅了一片,一道顏色更深些的紅痕更是直接腫了起來,橫亙其上。

  “媽,”陸柏言動了動嘴脣,“我喜——”

  何萍又是一巴掌,陸柏言一動不動,面頰疼得發麻,但他依舊一言不發地看着何萍。

  何萍氣得發抖,幾乎快要站立不穩,她哆嗦着聲音怒斥道:“丹青是你弟弟——!”

  “他不是。”

  “你——”

  “我愛他。”

  眼前情況的發展顯然超出了何萍的認知範圍,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或是該做什麼,怒火和驚恐驅使着她再度揚起手掌,陸丹青微微站直了身子,叫了一聲:“何姨。”

  何萍不敢看他,高舉的右手顫得厲害,最終還是打了下去。

  陸柏言定定地看着她,何萍力道很重,可他畢竟是個男人,還不至於連這點都忍不了,他咬着牙關硬生生地受着,直到嘴角沁出血跡。

  “何姨,”陸丹青走上前,“算了,哥他喝多了,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爸也不會知道。”

  陸柏言伸手想要拉他的手臂:“丹青——”

  陸丹青側身避開,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何萍抖着脣扯開一個笑,臉色煞白,努力顯得不那麼猙獰,說:“丹青,阿姨對不住你,我會管教好他,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

  “晚安。”

  陸丹青衝她點了點頭,轉身走了,順帶關上了門。

  何萍臉色難看,陸丹青走後她才慢慢把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眼底一片冷色,半嘲半斥地說道:“看清楚沒有,你爲人家要死要活的,他拿你當什麼?”

  最初的喫驚和震怒是真的,但何萍是個獨立堅韌的職場女性,多少風雨都闖過來了,所以當陸柏言擋到陸丹青前面的時候,她心裏就已然有了自己的考量。

  她不喜歡陸丹青,很大一個原因是陸丹青不喜歡她,對她的態度也不算好。何萍嫁給了陸父,她所需要掌控的對象只有陸父一個人,陸丹青翻不起什麼大浪,於是她也沒多費力氣試圖去緩和兩人的關係,只要不撕破臉就可以了。

  在這個基礎上,加上陸丹青平日的表現,都讓她很難去相信是自己兒子犯了錯,腦子再度運轉起來後何萍會自然而然地覺得是陸丹青帶壞了陸柏言,而不是陸柏言主動墮落。

  何萍恨鐵不成鋼。

  在她心裏,陸丹青是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陸柏言是前途遠大的陸家少爺,二人是雲泥之別。一想到陸柏言居然愚蠢到被陸丹青引誘着犯了這樣的錯誤,她就覺得剛纔那幾巴掌打得不虧——看着陸柏言毫無波瀾的臉,她甚至還覺得是打得不夠狠了,不足以讓他清醒。

  陸柏言靜靜地看着何萍,他和母親不親近,何萍和育兒理念和陸父截然不同,她認爲孩子就是需要冷落和鍛鍊來促使他自己成長,而不是像陸父那樣把陸丹青寵得無法無天。她對陸柏言就像在教導學生,而不是養育兒子。

  “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陸柏言說,“但這件事,和丹青沒有關係,是我纏着他。”

  “陸柏言,你——”

  “他很好,他其實沒有要搭理我,是我不死心。”

  何萍被陸柏言這番自我輕賤的話氣得不輕,她深吸了口氣,怒極反笑:“好,好,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媽管不住你。可你有沒有想過,鬧成這樣的後果是什麼?如果剛纔來的不是我是你爸呢?你知道陸丹青是他心尖上的寶貝,疼他到不管他在外面玩成什麼樣都睜隻眼閉隻眼地慣着寵着,但宴會開場時他想着撮合陸丹青和陳家小姐的情況你是見到了的,別說是同性戀了,就算是和女孩兒子,但凡門不當戶不對,你父親也不可能會同意。”

  “我想過,”陸柏言說,“我快三十了,媽,我走的每一步路都不是一時衝動。我並不期待會有什麼結果,甚至我也不指望會有什麼效果,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能正大光明的追求他,而不是丹青只叫了一聲‘哥’就能把我逼退。”

  何萍說不出話來,她已經過了追求愛情的年齡了,愛情在她眼裏只是往上爬的手段之一而已。陸柏言的話讓她感到不可思議,但其實這也不怪何萍,陸柏言從小到大一直是個本分的孩子,話不多,做事也沉穩,如今這幅近乎癡狂的樣子她實在是無法接受。她甚至不知道要從何反駁或者從何說教,何萍和陸柏言充滿荷爾蒙的大腦根本不在同一頻道上,而感情這種事更是難以用條條框框的道理來反駁的。

  最終,她只憋出來三個字:“你瘋了。”

  何萍喘着氣,緩了好一會兒,勉強定下性子來,說:“這件事情,不能讓你爸知道。”她知道光靠理說不動陸柏言,只能用陸丹青來穩住他,便說,“你爸要是知道你對陸丹青有那種心思,準會把你打發得遠遠的,還能讓你在家裏和他擡頭不見低頭見?”

  陸柏言眼皮一跳。

  何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好好想想吧,別總這麼天真。”說完便轉身走了,進門後似是想起什麼,又回頭對他說,“等我和你爸回房間了再進來。”

  陸柏言靠在牆邊,沉默不語。

  他在院子裏站了很久,直到看到家裏的大燈都熄了,他才慢吞吞地推門走進去,卻看到樓梯上坐着個人低頭玩手機,腿上放着袋一小袋透明的東西。

  陸柏言一怔。

  陸丹青擡頭看他,拿着那袋東西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啪一下蓋到他臉上。

  陸柏言臉頰一麻,這才發現是冰袋。

  他愣愣地擡手扶住,陸丹青想把手抽出來,陸柏言卻按得很緊,陸丹青瞪他,惡聲惡氣地諷刺:“苦頭還沒喫夠?我說過了,不會有用的。”

  “對我來說是有用的就夠了。”陸柏言說,一手按着冰袋,一手拉下他的手握住,“在你真正有喜歡的人之前,我必須爭取到這個機會。”

  陸丹青有些嘲諷地說:“陸柏言,你以爲這個機會代表什麼?”

  陸柏言笑,他走近一步,緊了緊拉着陸丹青的手,說:“這就是它所代表的。”

  “……”

  陸丹青無言以對,只得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陸柏言說:“很晚了,去睡吧。”

  陸丹青翻了個白眼,“還不是你拉着我說到現在。”

  陸柏言揉揉他的腦袋,拉着他往上走。

  陸丹青回房間睡覺,半夜時卻忽然聽到響動,有人掀開了被子躺到他旁邊。

  那人輕輕攬過他,陸丹青費力地撩開眼皮看了眼,隨即就是一個吻落在眼睛上,低聲說:“睡吧。”

  陸丹青睏倦地往被子裏縮了縮,沒好氣地嘟囔:“你有病啊陸柏言……”

  滿是睏意的聲音還帶着鼻音,又輕又軟的聲音讓陸柏言忍不住又湊過去親了親,說:“對,我有病,睡吧。”

  陸丹青懶得理他,自顧自接着睡了。

  隔天早晨醒來後他發現自己縮在陸柏言懷裏,頭抵着他的肩膀,陸柏言一條手臂被他枕着,另一條搭在他身上。

  陸柏言還在睡着,呼吸平緩,平時總是微蹙的眉頭舒展開,沒了板着臉時的冷肅感,多了幾分安靜平和。

  陸丹青打了個哈欠,想要擡手揉眼睛,卻感到手腕一緊,卻是藤蔓一點點地纏緊了,散發出晴日裏陽光一樣的熱度。

  陸丹青一懵。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蔓藤,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才又皺眉看向陸柏言。

  這是……出bug了?還是蔓藤的發揮就是這麼不穩定,全靠運氣?

  陸丹青略略思索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要查出個所以然來,他翻身坐起來,抓取出陸柏言的三魂七魄,奶白色的靈魂呈半透明狀坐在他面前,並沒有什麼自我意識,只是被本心屈從着去挨近他。

  陸丹青扣住他的脖子,右手探進胸口把陸柏言的精魄取出來,然後將蔓藤摘下來將其包裹住,果然見到蔓藤發出和精魄一樣的淺藍色光芒。他又把這團東西一起放回靈魂內,便見它主動飄回了心臟處的位置待着。

  陸丹青一揚眉梢,這倒是符合他們先前的猜想,佐翼封印了自己的力量,塞到一個普通人的殼子裏,否則他不會沒有絲毫察覺。

  不過……雖然是佐翼沒錯,但好像不是他的全部?這力量未免太弱了些。

  但對陸怪物所處的現階段而言,就算不是全部,如果能吃了,那實力上的長進怕不是一星半點。

  陸丹青有些心動,他強自鎮定下來,冷靜地算計着得失。

  這麼多年來他從沒喫過靈魂,聽佐翼說喫靈魂就像被迫喫素的人忽然開了葷,一喫就停不下來了,萬一出什麼問題,還沒人幫得上忙;再說,這也只有一半或者不到一半的佐翼,吃了這一點,興許把另一半不知道在哪兒的佐翼給“激活”了呢?陸丹青不能完全保證正面槓能槓得過。

  【大人,】魏燃忍不住出聲道,【您有沒有想過,興許過去您喫的那些精魄裏邊都有翼大人的一部分呢?所以這次那麼久沒喫力量卻依然穩定。】

  【……】

  魏燃點出了陸丹青一直在迴避的問題。

  其實若真要打從心底裏說,陸丹青不是不相信佐翼會喜歡他,他只是不相信佐翼所謂“喜歡”會帶來什麼好的結果,畢竟兩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他是佐翼領回家的,照顧到長大,教給他知識,賦予他力量,陸丹青覺得自己就像是他的一隻寵物,又或者是由他塑造起來的一個玩偶,兩人從地位上來說就是不對等的,警惕如他,實在很難接受這樣一段關係。

  【所以?你想說什麼?】陸丹青神色漸冷,【因爲他對我用了心,所以我就要接受他?】

  魏燃說:【不,我的意思是,您可以試着去相信一些人……相信他們,是真的喜歡你。】

  陸丹青不置可否,他不願去深想這些事情,真心和真愛?如果連他這樣的人都能擁有,過上童話裏所說的“幸福又快樂的生活”,那真心和真愛未免也太不值錢了些,又讓那些做了一輩子善事、活得光明磊落卻不得善終的人情何以堪?

  他把蔓藤摘了出來,把靈魂塞回陸柏言身體裏,然後躺回牀上。

  陸丹青閉上眼假裝熟睡,心裏卻仍是忍不住想起佐翼的事情來,紛雜的思緒凌亂不堪,他胡思亂想了很久,靜下來後卻又一無所獲,只覺得悵然,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陸丹青經歷過許多感情,但從沒有一次讓他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他忍不住惱怒,咬着被子一角發狠。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陸柏言捱了上來,從他背後擁上去,“怎麼了,一大早地和被子較什麼勁兒?”

  他聲音低啞,尾音輕柔,比平日的沉穩多了幾分懶散和風流。

  雖然知道陸柏言不是佐翼——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清醒時候的佐翼,但仍是有幾分怪異感揮之不去,好像和他在一起的就是佐翼本人一樣。

  陸丹青悶悶地搖頭,他忽然有些後悔自找麻煩了,證明了陸柏言是佐翼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就只能這麼放着,白白給自己添堵。

  而且話說回來,佐翼這麼埋伏在他周圍到底是想做什麼?總不能是純粹爲了給他喫吧?

  陸丹青翻了個身面對着他,注視着陸柏言的眼睛,佐翼既然在他體內,那麼陸柏言多少也會受到佐翼的影響,而且越接近本能的東西影響越大。他正忖度着能不能想個法子套出點話來,卻冷不丁被陸柏言捂住了眼睛,而後吻住了脣。

  “別這樣看我。”

  陸柏言咬了口他的下脣,陸丹青向來抗拒在刷牙前接吻,很快將他推開,飛快地退到牀邊上。

  “丹青……”

  陸柏言無奈。

  “臉不疼了?”

  陸柏言頓了頓,把臉衝他一揚:“疼,你給我揉揉。”

  陸丹青:“……你臉都不要了,還揉個幾把?”

  陸柏言神色不變,說:“要揉幾把也是可以的。”

  陸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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