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乐水
朝廷的力量一时半会清算不了,武林江湖又无人出手,赏金百万就挂那,人依旧在江湖活得逍遥自在,名利双收。
大风驿,离定安县约莫十多裡地,過不了多远就是百草斋了。
“一壶茶,四大碗面!”
大风天,茶铺的门口来了两人,牵着两头满挂行囊的驴子,风尘仆仆的模样。
身上的劲装破破烂烂的,早就辨不清原本的颜色,长发黏成绺子,肆意的披在肩上,一人提剑,一人拄枪,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呼啸的大风也被拒之门外。
整個茶铺顿时安静了许多,两人的动静惹来了茶铺众人的目光。
邋遢却难掩气质,提剑的出尘,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亲近,一双眸子乍看之下平平,顾盼之间却隐隐有精芒闪烁;拄枪的倒是沒啥气质,但他的外形带来的那种压迫感是常人比不了的,精神警觉,犹如一头野性十足的猛兽,极具侵略性。
两人刚刚坐下,边上那桌便小心翼翼的起身,也不管自己碗裡那還沒吃完的东西,转身就要跑。
“喂,站住。”沈重眉头一皱,不自觉的握紧了枪。
“我們有什么不对劲嗎?你们两個跑什么?”
被這一喝,两人吓得有些腿软,露出一個比哭還难看的笑容,“我,我内急。”
“俺,俺也一样!”
“你们是在嫌弃咱嗎?”
“不敢,不敢,真是内急。”
沈重摆摆手,看了一下屋内的其他位置,确实沒有更合适的了,這個位置已经足够角落了,茶铺的老板也是躲得远远的。
“去吧,去吧。”
两人沒敢有动作,而是把目光看向曹安,“那個,曹大侠,我們可以走了嗎?”
“你们认得我?”
這就让曹安有些意外了。
“這,這江湖上不认识您的,恐怕不多。”
“为何?”
“您在江湖悬赏策上,连着两期,不仅排名升的够快,赏金也够多。”不知为何,面对曹安的时候,两人反而沒有那么多恐惧了,感觉真正在自己面前的曹安,并不是传闻中那种神经质、诡异、喜怒无常的偃师。
“能给我一份嗎?我可以给钱。”
男人急忙抽出一份悬赏策,“您要的话直接拿走就行,要不了几個铜子。”
沈重接了過来,瓮声瓮气的道了句谢谢。
曹安看過悬赏策,一時間也就明白了刚刚的异常是为什么了,江湖很忙,无名小卒自然沒人在意,但江湖也很现实,一旦绽放光芒,就会被万千眼睛盯上。
真正让曹安名声大噪的,并不是退朱衣,而是败任极,作为朝廷豢养的高级鹰犬,天然与江湖中人不对付,就像他說的一样,死在他手下的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江湖中,几乎大半的人都仇恨他,敌视他,但又奈何不得他。正所谓彼之良将,我之仇寇,现在曹安做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這舒爽不言而喻。
作为当事人的曹安,对此却无感,甚至隐隐有些不喜。
他不喜歡這种被注视的感觉。
“两位客官,你们要的东西齐了。”
四大碗面,一壶茶,早就饿极了的两人便暂时将其他抛开,埋头苦嗦,看得人都随之食欲大振。
饭饱水足,推门而出,這裡距离安定县太近,既是县府,又是州府,曹安总担心出意外,牵上驴子,短暂得到水和草料补充的驴子還有些不太情愿离开。
沈重伸手摸了摸驴子的脊背,眼中掩不住的喜歡。
“辗转几千裡,你看咱這驴子都练出了满身疙瘩肉。”說也奇怪,当初是因为條件所限,才牵了驴子,沒想到這一路行来,驴子非但沒成为累赘,甚至很多时候,比马還要方便,而两头驴子也是逐渐神异了起来。
先是那一身杂毛,变得油光水滑,换了清一色的黑色,阳光下,還有些晶亮的刺眼,那身上也是布满了疙瘩肉,特别是四肢的位置。
曹安不由得笑笑,“驴子都练出满身疙瘩肉,唯有你,修为不升反降,现在都稳定在了一景融技境。”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重郁闷,他是修为不涨,光长身体了,虚胖的地方都长结实了,身形都拔高了两寸,现在叫小胖倒是不合适了。
曹安深吸一口气,“走,最后一站,小胖,到了决定你命运的时候了。”
百草斋其实是個地名,无论它的名起的多么的文雅,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跟刘家沟,大尖山之类的沒什么区别。
在武知味到来之前,這裡就是個小峡谷。
背靠两座无名小山,中有溪流淌過,庭前矗立着一尊一丈多高的大大药鼎雕像,门前守着一小童,眼见曹安两人走上前来。
“两位来此何为?”
“我這位朋友身体有恙,得闻武药师医术超绝,慕名而来,望小友通传。”
小童摇摇头,“不行的,家师已经数年沒有接待病人了,他特意嘱咐過,不管是谁,都不接待。”
曹安转過身,“小胖,手书拿出来。”
“既然是這样,我們也不为难你,這裡有一份手书,劳烦小友转交武药师,我們就在這门口等着。”
小童迟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手书,“那你们等着,不能趁我不在,偷跑进来,上次家师就揍了我一顿。”
“你们的驴子真好看,看着好神异。”
小童拿着手书跑了进去,沈重患得患失的看着院子的方向。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小胖,安心等待吧,就這件事而言,既是你的缘,也是他武知味的缘,你的缘明码标价,他的缘却丝毫不显,两相错過,谁的损失更大尤未可知。”
沈重只当是曹安在安慰自己,“我若错過,便是一命归天。”
曹安淡淡一笑,也不解释。
他摸了摸身后的驴子,“人人都觉你们神异,可终究也只是寻常驴子,先天桎梏非大机缘打不破的,哪怕你是一头健身驴,可惜了。”
驴子虽得几分神异,但也仅此而已。
沒多大一会,小童跑着出来了,“家师让你们进来。”
“多谢!”
小童急忙摆手,小脸有些通红,“谷裡沒人,多個人才热闹呢,跟我来吧。”
穿過普通却雅致的院子,曹安两人终于在這裡见到了這位武药师,辗转千裡的见面,似乎也给這個相遇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意义。
武知味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性,比那小童也高不了多少,穿着一身花哨的彩袍,色彩鲜艳,在這雅致的小院裡,倒像一只大号的蝴蝶。
“不用客套,你有葛老手书,我不得不见,当年他毕竟算得上我的半個恩师,但也仅是见你们一面,吃過晚饭,你们便离开吧,治病一事休得再提。”
两人還沒說话呢,武知味就摆手打住,率先开口。
“小伍,先带他们下去换洗一番再上来,整得我院子都是一股子臭味。”童子沒敢多言,立在一边,单手一引。
沈重脾气大,特别是临近期限,他自己隐约能感受到冥冥之中的死亡,若非有曹安這颗硕大的人形自走宁神玉在,估计早已崩溃。
武知味的阴阳怪气,让他本就糟糕的心情彻底爆发。
“曹哥,我們走,一顿饭我們自己還是有能耐自己解决的。”
“两位如果能這么通情达理,那自是再好不過。”
曹安拉住沈重,“還請小友继续带路,我們一路而来,确实沒怎么好好梳洗了。”
童子脖子一缩,有些尴尬,“二位請跟我来。”
梳洗的所在是院子外的一处潭中,非自然形成,而是這百草斋的主人围下,潭中养鱼,以填口腹之欲,本就是活水,自然流动,倒也清澈见底。
“二位就在此地梳洗吧,若有需要可以叫我。”
曹安道了声谢,一头扎进了小潭中,日头正当午,清冽的溪水能瞬间扑灭人内心的燥气,曹安也是好久沒有這么畅快的梳洗過了。
沈重神色郁郁,跟着走进了小潭,有些魂不守舍,他想過要是這武知味不帮忙,自己又该如何,但真的走到這一步的时候,他发现,其实自己并沒有准备好。
“一切交给我,安心,好好洗一洗,咱们這样子,别說是人,连狗都嫌弃。”
许是溪水的清冽,又或许是曹安一直以来给他的信心,心中的燥火压了下去。
“听曹哥的。”
潭边的木台上,還放着梳洗几块胰子。
曹安清理好自己身上的污垢,身体感受着溪水那细微的律动,如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沒有道理,就是享受此刻,无比的畅快舒服,不涉及自然至理的感悟,不掺和武道修行的理解,乐便是乐。
沈重早早洗好上了木台,也沒离开,就這么看着水中的曹安,莫名的心安和宁静,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沒像现在這样平和宁静過了,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死生大事也无所谓了。
“咦,還沒好嗎?”
“别說话,安静待会,别打扰曹哥。”沈重轻轻拉過小童坐到木台上。
那清澈见底的潭中,数條观赏锦鲤朝着曹安游去,在他身边来回畅游,甚至有几尾胆大的,還跃出水面。
天空中,飞鸟低掠,在曹安身边来回数次,轻收羽翼,落在肩头。
刚开始,小童只觉有趣,飞鸟游鱼如此亲近一個人,实在让他大开眼界,但当他看到一只青色的鸟儿从两山之间掠出,落在曹安另一肩上的时候,整個人如遭雷击,彻底从宁静中回過神来,小心翼翼而又匆忙的跑回了小院。
“师尊,那鸟,那鸟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