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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虞郎

作者:辛逍遥
虞家花厅裡,虞秀萼吃惊地掩住了口,仓惶失措地望向父母。

  虞夫人在瞬间的惊慌過后,迅速冷静了下来,吩咐道:“先扶小娘子回去。”

  虞秀萼還要抗议,已被女使们簇拥着带下堂去。

  虞夫人冷笑:“既知相公恩义,就不该空口污蔑。什么探花郎,满口疯言疯语,全然不知礼义,句句狂悖荒唐,世间闻所未闻。来人,立刻将這疯子逐出去!”

  管家带了小厮进来,扑上去要绑杜仰熙。

  柴安终于动了,他一個箭步冲上前去,一脚踢翻了管家,抬手揪住两個小厮衣领,将两人脑壳重重一個对碰,顺手往外一丢,小厮们瞬间撞成一团。

  柴安高声道:“是不是空口污蔑,听他說下去便是,何必如此惊惧,莫非你虞家真有见不得人处,不敢叫在座宾客知道?”

  范良翰马上冲出来帮腔:“就是就是,不叫人把话說完,可不是心虚?你堵得住他一個人的嘴,堵得住這裡悠悠众口的?”

  众人哗然。

  虞夫人喊:“哪裡来的狂徒,来人,来人哪!”

  管家带着更多小厮涌入:“快快,绑了!”

  柴安昂首:“谁敢!”

  虞相抬手制止虞家众人,冷冷道:“老夫一生光明磊落,无愧天地,并无不可见人处。未曾高中之前,也曾有元配妻子,可惜她過身得早,膝下也未留下娇儿。杜探花口口声声唤我父亲,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說得信誓旦旦,柴安和范良翰对视一眼,心中困惑更深。

  杜仰熙淡淡一笑,向柴安拱了拱手:“多劳相助。不過此事只有我能办,請柴兄与范兄为我做個证见!”

  柴安一口应下:“好。”

  随后,他便将還要說话的范良翰扯過一旁,不再干预堂上的对峙。

  杜仰熙一字一句,开始讲述:

  “二十八年前,江陵府有一对父女,以经营药铺为生,還有几十亩薄田,日子颇過得去。那年冬天,谢老汉从风雪裡背回一個落魄士子,喂水喂饭,施医舍药,救了他的命。士子父母俱亡,无处可投,谢老汉不弃贫陋,将独女秋芳嫁他。夫妇二人情投意合,一双两好,对父亲也是极尽孝道。”

  虞相听着,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他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杜仰熙。

  杜仰熙继续說:“可惜天不作美,第二年洪水泛滥,村镇田舍尽成泽国,谢父急怒攻心,撒手人寰。幸有谢氏贤良灵巧,日夜织布不辍,敦促丈夫刻苦攻读。为筹措他赶考的盘费,不惜自卖为婢三年,身价一百二十贯。”

  虞夫人听杜仰熙言之凿凿,向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悄悄驱散了在场的宾客和所有下人,可堂上除了柴安、范良翰不动如山,還有几位与虞相品级相若的高官不肯走。

  管家作揖再三:“刘大人,李大人,王大人。”

  那几人就是不肯挪步,管家還待再劝,被对方侍从随手挥开。管家不敢强請,虞夫人暗暗着急。

  虞相微微一笑:“我也从未负過她!大魁天下之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乡,终得夫妇完聚、苦尽甘来。”

  杜仰熙却问:“你不曾负過谢秋芳,那她又是怎么死的?”

  虞夫人抢先道:“那年官人在庐州任满,姐姐随他赴任池州,沿途突遇风浪,意外落水身故。唉,也是姐姐命薄福浅,不幸遭此大难。”

  “谢秋芳不是被你推落水中的嗎?”

  虞相面色大变:“你說什么?”

  杜仰熙试探:“难道不是?你在庐州任上,清理积弊,开释无辜,扶危助困,政绩斐然,原要被召還京师了,却被人从望州给贬到了上州,只因你当初高中拒婚,得罪了三司使梁缜。谢氏一死,未及半年,你便迎娶梁氏女,很快转迁回京,自此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虞夫人脸色煞白,强自镇定:“无凭无证,妄加臆测,若张扬出去,外人将如何看待虞梁两家?官人,不可再容他放肆!”

  虞相冷静道:“从未做過的事,我为什么要怕。丈人对我恩重如山,秋芳也是情深意重,我对亡妻感怀追念,多年不改初衷。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不屑向一竖子剖白!杜仰熙,你信口雌黄,极尽污蔑,究竟是何目的!”

  “你以为谢氏死了,天底下再无人证,然而天道昭明,报应不爽。当年谢秋芳自卖为婢,结识了刘家养娘叫倩儿的。她怜倩儿常受欺凌,离开刘家时,携了她同去。這個倩儿当夜就在船舱裡,听得外间动静,竟跳下水去救谢氏。可怜她人小力薄,哪裡救得起来,二人都被风浪冲到岸上,自此异乡流落。”

  虞相面色一喜,急切道:“你是說秋芳沒死,那她人在何处?她還好嗎!”

  虞夫人脸色数变,万分紧张。

  杜仰熙以审视的眼神望向虞相,见他面上是喜非惧,才神色稍缓道:“谢秋芳那时已有三月身孕,二人暂居一间庵堂,以乞食为生。数月后谢氏产下一子,便伤重病逝,是那义婢倩儿辛苦抚育婴孩成人。”

  虞相震惊:“莫非你——你就是我的儿子?不,這绝不可能,秋芳从未提起過……”

  “那时她见你在官场屡受打压,仕途不顺,终日烦闷不已,才不曾将此事告诉你。”

  虞相上上下下看着杜仰熙,眼裡有惊喜有震撼,更多的是愧疚悔恨。

  “你我既是亲生父子,为何不早說,瞒得我好苦啊——”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就要拥住杜仰熙,杜仰熙却后退了一步。

  “父亲,当年我娘落水的情景,你還记得嗎?”

  虞相一怔。

  那年深夜,风浪之下,小船剧烈摇晃。

  秋芳一手扒在船舷,拼命求救:“官人,官人救我……”

  虞生艰难地扑到船边,第一時間伸手想将谢秋芳拉上来,眼看要握住秋芳的手了,关键时刻他却迟疑一瞬,手停在半空,一個大浪打来,将谢秋芳卷走。

  虞生声嘶力竭:“秋芳!”

  ……

  此刻,虞相竭力自辩:“我有!我不顾风浪扑過去,拼命想将秋芳拉上来,可我沒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她被水卷走!”

  杜仰熙平静道:“婢子尚知舍身救主,丈夫为何不救妻子?风止浪息后,可有請過往渔船打捞尸骸?父亲脱险之后,可曾折返沿途州县找寻過她,或是托人打探她的下落。”

  虞相呆住:“那夜风浪滔天,一個弱质女流,如何還有生理?”

  “是啊,你沒有。眼看妻子为风浪所噬,你只觉如释重负,忙着讨好梁家,再娶新妇。我义母倩娘曾托人辗转捎信到池州,等来的却是杀手。义母为了避祸,不惜自毁容貌,隐姓埋名,那天你不是也曾见過她嗎?”

  虞相一惊,猛地回头望去,虞夫人神情骇然,脚步踉跄地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

  虞相顾不得寻她算账,抓住杜仰熙的手臂。

  “熙儿,你们母子所受苦难,全是梁家所为。我沒有杀害你的母亲,更不知有了你啊——”

  “事已至此,都是梁家之過,您就沒有半点错处么?”

  “我错了,我有什么错?你知不知道,多年寒窗苦读,艰辛高中得职,可为着你娘,我宁愿得罪梁家,就算做得再好,還是被一贬再贬。治下村镇遭遇蝗患,我六次請命开仓放赈,全被他梁家从中作梗,牵连多少无辜,我又于心何忍?你怪我不该续娶梁氏,可我又去怪谁?只能怪天道待我不公!”他突然冷静下来,满腹狐疑道:“還是你,背地裡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杜仰熙看透了父亲声声自证后的一抹心虚,眼底有隐隐泪光,语气沉痛道:

  “许多年来,义母守口如瓶,不肯将生父名姓告知,上京赶考之前,更逼我立下誓言,纵父子重逢也只作陌路。可是有几句话,儿不得不代死去的外祖诘问。二十年前梁氏恃权压人,威逼结姻,二十年后您恣意逞权,以利相诱。身为士林魁首、朝廷肱骨,却倚官挟势、有负皇恩,可是不忠?谢老汉风雪裡救你性命,将你视作亲子,托以独女家业,你却忘恩背义,辜负重托,可是不孝?谢秋芳日夜辛劳,供夫赶考,你弃其不顾、停妻再娶,可是不仁?身为人父,却令亲子生而失养,受尽坎坷,可是不义!”

  虞相怒目:“住口!你今日堂上相认,便是为了质问自己的父亲嗎?”

  柴安和范良翰对视一眼,都是无声叹息。

  杜仰熙轻轻摇了摇头:“儿不想令您难堪,只是身为人子,不得不再代亡母问您一句话。”

  “什么话?”

  杜仰熙眼含热泪,声声泣血:“义母說,娘临死之前只留下一句话。虞郎,风雪之夜,谢家父女用热汤救下了一個陌生人,可在那滔滔江水之中,为何不肯救你那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啊。”

  虞相听了這句话,如同遭到重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脚下踉跄了一步,再也說不出辩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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