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倔強的製茶漢子
第二天,他繼續下村調研。
這是他跑的最後一個工作區:石家峪子工作區。
這個工作區有八個村,是全鄉村莊最多、人口最少的一
個工作區。
他與工作區書記去的第一站是陳家峪子村。剛到村口就聽到村裏大喇叭裏高聲喊:“有願意炒茶的,不分男女,白天每人二元、晚上每人三元,賣了茶葉就付錢。”
周勝利好奇地問工作區書記:“這個村裏還種茶葉?”
他打量着這裏的地勢,北面是山,南面大片的山地和耕地,大山在冬季能夠擋住北面的寒風,的確可以提高茶葉的成活指數。
工作區書記道:“我只是聽說這個村裏十幾年前種過茶,春天裏剛包下去,也沒見過,咱們進村看看。”
在村委辦公室裏坐着兩個人,工作區書記向周勝利介紹一個五十多歲的莊戶漢子:“陳家峪子村的陳支書。”
陳支書向他們兩人介紹了另一個人:“陳春山,我遠房侄子,包了十畝茶園,天天來煩我。”
工作區書記也像周勝利一樣對這個村裏的茶園感到好奇,“你們村什麼時候種的茶?”
村書記道:“十多年前省裏一個農業專家下放到我們村裏,他說這裏的土質適合種茶,北面這片山能遮住寒風,確保茶樹成活。我的前任書記聽了他的話,從南方引來種子,種了十畝茶園,誰知十多年了一分錢沒見。”
陳春山接着說道:“那個專家的話沒錯,可惜茶樹剛種了兩年他就回到了省城,後來又回了他的南方老家,沒法顧及這邊的茶樹了。”
他這幾句話分明是解釋爲什麼那位專家不再過問這邊的茶葉。
“那兩年我一直跟着老師,他手把手教我怎麼種茶、管理茶園,可惜還沒到能採茶的時候他就走了。”
“他走了以後我自己摸索着按他說的方法炒茶,一直想着把這些茶的葉子變成真正能喝的茶葉,每年上山採一些在家裏自己炒,但總是隻有失敗沒有成功。”
陳春山的臉上閃着喜悅的神色,“沒想到老師給我來信了,信中詢問茶葉生長的情況,我回信說詳細彙報了我從採茶到烘青的製茶全過程。他回信教我如何把握採青的標準、時間,指出殺青、揉捻、乾燥環節出現的錯誤,我再根據他指導的改進。”
村支書介紹說:“製茶既是細活,也是苦活,炒茶炒得他兩隻手上全是熱鍋燙起的泡。”
陳春山道:“梅花香自苦寒來。我今年把今年春天炒的茶給師寄過去,老師回信說他把茶給炒茶師傅看了,大家都認爲技術過關了。”
他張羅着泡茶給周勝利和工作區書記品嚐,繼續說:“老師說了,北方晝夜溫差大,光照時間長,特別是春茶葉芽經過一冬天的孕育,比南方茶的香味更醇厚、持久,囑咐我一定要把茶葉做好。”
周勝利對他的茶產生了深厚的興趣,“你的茶場在哪裏,我們去看看。”
陳春山說:“茶園在山上,炒茶的地方就在我家的鍋屋裏。”
走在路上,周勝利問村支書:“茶葉地你們是怎麼承包的?”
支書說:“上級文件要求競爭承包,十畝茶地承包時只有他一人提出承包申請。他的承包申請中提出前三年每年每畝交村裏一百元錢。村民議事小組的人說:一年交一千塊錢,他家現在窮得吊蛋精光,上哪裏找錢,給他每畝減了一百元,要他第一年免交,第二年每畝交五十元,第三年每畝交一百五十元。”
陳春山倔強地說:“我今年確實沒有錢,明年賣了春茶有錢就把今年的錢補上。”
支書罵道:“這個犟種,連炒茶工的小工錢都交不上,還打腫了臉充胖子。”
陳春山家的鍋屋不大,除了做飯的鍋外,靠一邊牆上壘了一長溜鍋臺,支着一口大鐵鍋,另外還傾斜支着三口鐵鍋。
一個年輕女子站在一口斜支着的鐵鍋前兩手抄着茶葉正在炒,鍋底下燃着木炭火。
陳春山指着大鐵鍋說:“這是殺青鍋”,又指着另外三口鍋說:“這是烘炒鍋”。
周勝利問:“鍋都燒得差不多紅了,用手炒多危險,不能用鏟子嗎?”
陳春山說:“鍋底溫度要求二百八十度上下,用手炒一是保證能炒均勻,二是人的氣血與茶葉相混可以提高茶葉的品質。”
他指着炒茶的女子道:“這是我媳婦。在這一關她的技術比我都高。這一關也是最難的,每次兩手往上抄茶時要保持手底下有一層茶葉,留的厚了茶葉就糊了,沒了這層茶葉隔着手就直接烙到了鍋上。就是她這個技術,每個炒茶季也得燙幾次。”
周勝利問他:“每個人都會被燙到?”
陳春山的媳婦說:“在鍋上兩個小時以內,人的精力跟上不會挨燙,我在鍋上一呆七、八個小時,身體撐不住勁了想打盹,一打盹手就抄到了鍋上。”
周勝利給陳春山開玩笑道:“僱別人一天二元錢,僱嫂子不用花錢,所以老陳就不願僱別人了。”
陳春山媳婦說:“僱人當時給不了錢,人家都不願意幹,採茶卡時間很嚴,新芽剛放開一半時採下來炒的茶最好,晚半天、晚半天茶色就受影響,春天剛包茶園那會兒我們兩個白天採茶,回來他忙着殺青、揉捻。幹完這些他累了躺在一旁睡覺,我就炒茶,一炒就是一夜。”
周勝利問陳春山:“鄉里的農村信用社有專門解決農業生產當中資金困難的貸款指標,利息很低,你們爲什麼不貸?”
村支書說:“他把工作區那個農村信用社代辦員家裏門前踩得都不長草了,送去的茶葉估計那個代辦員家裏當柴燒都夠了,他一直說沒有錢。”
周勝利問工作區書記:“你們工作區的農村信貸指標都是怎麼分的?”
工作區書記無奈地說:“農村信貸的代辦員是鄉農信所直接管理,工作區不掌握他們的貸款指標和放貸情況。”
村書記“哼”了聲說道:“與他家沒有親戚的,誰也貸不出款。他一個人既管存錢又管貸款。農業貸款利息低,他自己把錢貸出來安到親戚名下,再把錢存進去,掙利息之間的差。”
周勝利大喫一驚,“真有這事?”
村支書說:“我以身家性命擔保,保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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