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資歷不是資本
以他的縝密,本不應犯安排人對新任局長‘政審’這種小兒科錯誤,但是狹隘的報復心理使他的心智變弱,做出了弱智的事情。”
省廳處長說:“他以省廳的名義安排人對周局長搞政審,我們回頭與他談話時看他怎麼狡辯?”
出乎調查組的意料,梁振業沒有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很直接的說道:“我自打二十多歲被從教育上選到公安機關,從公社公安特派員一直做到市公安局政委,哪一步也是靠工作成績推動的。
憑什麼他一個外行來當局長,我這個政委卻不能當?他已經是市常委、副市長,爲什麼還要與我們縣處級幹部爭位子?
我就是想通過政審的名義調查他走過的地方,一旦查出他有問題,不僅這個局長他當不成,就連以前的位子也保不住。阻擋我的路,就應該讓他付出代價。”
“你們查出他什麼問題?”
王書記問道。
梁振業道:“他很會籠絡人心,離開大半年了那裏的人還不肯檢舉他的問題。”
“那你就捏造他的問題?”
省廳處長出其不意地問了一個問題。
這是審訊中常用的手段,出其不意提出問題,讓對方反應不過來。
但是梁振業也是個老公安,常對人家這樣提問題,應對能力也是相當強,堅定地回答道:“我沒有捏造事實,你們會上傳達的省紀委調查的那個誣告信不是我寫的,也不是我指使人寫的。”
梁振業不承認檢舉信的事與他有關。正像周勝利分析的,那封誣陷信與私下安排調查聯繫不到一起,就構不成刑事犯罪。
王書記徵求省廳對梁振業的處理有什麼意見,市裏研究處理意見是作爲重要參考。處長與廳裏的領導電話聯繫後說:“對梁振業的處分省廳不拿意見,但這個人必須調出公安系統,對自己同志動用偵查手段是公安人員一大忌。”
市紀委在研究對梁振業的處理中吸納了省公安廳的意見,決定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調任市司法局副縣級非領導職務。
梁振業對黨內處分有思想準備,但對行政降級和調出公安機關是不能夠接受的。
在王書記代表紀委與其談話時,他的情緒到了失控的邊緣:
“我不就是安排人對他的過去調查了一下嗎?又沒有查出他的什麼問題,憑什麼把我的行政職務降了?是不是周局長依杖職權報復我?”
王書記說道:“恰恰相反,周市長是個胸懷寬廣的人,在常委會研究對你的處分時,他主動提前離開會議室迴避,沒有對你的處分提任何個人的建議。”
梁振業更加不理解:“他都不在乎了,組織上爲什麼對我這麼嚴苛,就因爲我得罪了常委、市長?組織上有沒有考慮我個人的感受?
二十多年,我從一個普通小學老師到今天,一步步走過來,付出了多少努力?
老公安特派員退休,推薦了我當特派員。這之前我沒一個人走過夜路,接手的第二天縣裏就組織夜查。我推着自行車一個人走在山路上,既感覺到身後有野狼跟着,又時時覺得前面有人拿着棍子在等我,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身上的毛衣都被汗水溼透了。
我知道那是嚇出的冷汗。
有個農村光棍自溢身亡,我將案件報到縣裏,縣局明確人是自殺後只派了一個人來驗屍。
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人,站在門口不敢進。縣局那人卻讓我幫他擡着死屍翻身。
我的手抱着死屍的脖子,才知道什麼叫透骨涼,那冰冷的感覺從十個指頭透過胳膊一直傳到心口上,我的全身都成了冰涼的。
自溢身亡的人多數舌頭伸在嘴的外面。在給死屍翻身時沒有防備,他的舌頭蓋到了我的右手背上,立時感覺到手背又溼又涼。此後半個多月,還能感覺到手背被舌頭蓋過的地方是涼的。
我以前不喝酒不抽菸。那天回去以後連續一個星期只喝酒喫菜,喫的菜也是喫一口吐一口。
爲了不耽誤工作,我堅持着吐了再喫,保持一定的體力。
剛適應了接觸一般非正常死亡的屍體,又碰上了一起報復殺人案。被害人的頭被犯罪分子硬生生砍了下來。
犯罪嫌疑人是個老人,力氣小,把被害人的脖子砍得就像是剁肉餡。
好長一段時間內,我都不敢喫水餃,喫到嘴裏就感覺是在嚼那個被害人的肉。
調到縣局工作後,有次突發大案,刑警隊人手不夠,我正在生病喫中藥,讓老婆給每次熬一天三次的藥湯,早上喝完了藥後再把中午和下午喝的藥到案子上。
縣局政委知道後當衆批評我是故意給領導找難堪。我委屈得偷偷掉淚,卻堅持把案子破了以後才撤回來。
這些年我一步步走得不容易,組織上一個會議就把我從正縣降到副縣,實職降爲虛職,我實在是不服。”
王書記對他批評道:“你說的這些全是你這些年來的苦勞,沒有功勞。那些立過大功的功臣犯了錯誤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不要因爲你的苦勞就否定組織上對你的處分。
別說是你,那些在高位上受到處理的領導幹部哪個不是靠着努力奮鬥、勤奮工作一步步走上去的?他們今天的錯誤否定不了往日的政績,同樣往日的政績也不能佑護今天的錯誤。”
今天反腐利劍高舉,翻開因腐敗倒下的顯赫高官曆史,哪一個上學時不是學霸?哪一個人生履歷上都有着閃光的過去。他們當初好好學習,也許只是爲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跳出農門,離開大山;走上工作崗位後勤奮工作,沒有幾人想着將來當上大官變成鉅貪。
他們之所以最終落得身敗名裂,或者是被衆星捧月,高高在上,迷失了自我,或者被金錢、美女所誘惑,貪圖享樂。總之一句話,都是違背初心!
但對我等芸芸衆生來說,工作幾十年留下的有苦勞,也有功勞。這些功勞也罷,苦勞也罷,不是犯罪的資本,只是我們退休以後,茶餘飯後幸福的回憶。
(老陳十八歲時進入鄉鎮派出所,跟着一名老公安特派員,本章中所有梁振業的感受均是本人的親身感受。在公安部門工作近十年,本人也見多諸多兇案現場,但第一次屍檢時死者舌頭蓋在手背上的涼意現在還沒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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