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七 逼问
“我的名字不是笛姑。”笛姑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张问点点头,百家姓裡沒听說過有姓笛的,她的名字当然不叫笛姑,只是個代号而已。他沒有說话,静待下文。
笛姑看了一眼张问:“算来我与张大人還是同宗,本名张盈。我有一個亲妹妹,叫张嫣,被那黄齐的人抓去了,不知被番子关在哪裡。大人還记得上次我被番子们围追到县衙的事么,那次就是因为我夜探税厂,不慎被人觉,才险些沒能脱身。請大人帮忙抓了黄齐,审问我妹妹的下落。”
“哦……”张问這才明白,看来那妹妹对笛姑……就是张盈,很是重要,张盈才不顾一切要救出妹妹,张问突然觉得张嫣這個名字很熟悉。细想之下,才想起在那本《大明日记》上看過這個名字,好像木匠皇帝朱由校的皇后也叫张嫣。
张问忙从身上拿出那本日记翻看,果然日记上专门记录了這條,天启皇帝的皇后叫张嫣。专程记录的原因,是那穿越者在史书上看到张嫣是国色天香,非常漂亮。
张盈见张问掏出那本子,不解道:“大人在看什么?”
“這本子上說天启皇帝时,皇后名叫张嫣。”张问将本子上记录的那几行字拿给张盈看,压低声音道,“和你妹妹一個名字。天启皇帝就是现在的皇长孙。”
张盈吃惊道:“妹妹会做皇后?”
“這個暂时不能判断,天下同名同姓者不在少数,况且這本子是不是未来的人所写,也還沒有确定。现在要断定为时尚早。”张问道,“不過如果确如日记所說,我猜测,你妹妹可能会被太监送进宫裡……你妹妹是不是很漂亮?”
张嫣眉头一皱,“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救出我妹妹,不能让她去那种地方!大人,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只有黄齐知道她的下落,错過了這次,再要逼问黄齐,实在难寻时机!”
张问点点头。今晚一過,衙外的乱民害怕府裡甚至省裡调兵镇压,肯定会相继散去,黄齐一旦脱困,又不属于文官体系内的人,地方上就谁也奈何不得他了。
只是,张问有必要帮助张盈么?說到底,這事关他屁事,张盈虽然长得很像小绾,但终究不是小绾。
他在犹豫,一则抓捕税使是违法的,他要冒风险,二则如果不帮张盈,以后再想打动她恐怕沒什么指望了。现在沈碧瑶身边的人,张问就只有指望张盈。
张盈见他犹豫,一脸的失望。张问看在眼裡,那张脸偏生长得极像小绾,他心下一阵难受,仿佛看见小绾的失望。那年,正因为自己的弱小,连女人都不能保护,张问想到這裡心头一阵绞痛,当即說道:“我帮你捉了黄齐。”
张盈很认真地看着张问的脸,她知道张问为人不知的一面,并不是冲动轻浮的人,所以她无法猜透张问为什么答应得這么爽快。
“大人的恩情,我定然记在心上,刚才說過的……我一定做到。”张盈脸上红了红,咬着下唇說道。
张问看了一眼那张取下了面纱的脸,摆摆手道:“不必了。”
“大人……”张盈不解地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真是像会說话一般,要表露什么,轻轻一闪,就让人明白了。
“得到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有什么意思?”张问笑了笑,随便找了個借口敷衍,因为他不会对任何人說起小绾的事。
“大人打算怎么抓捕黄齐?”
张问略一思索,当然不能明着干,虽然县衙裡的人对黄齐都沒什么好感,要下令拿他简直易如反掌,特别是县丞梁马,還被黄齐琢磨過。這事得悄悄干,毕竟是违法的。他想了一個法子,和张盈商议了一番,便着手去办。
张问找了一個送茶的皂隶,到大堂给黄齐倒茶,却将茶壶故意弄翻,泼了黄齐一身。黄齐立刻大怒,“来人,将這笨手笨脚的奴婢给我拖出去,往死裡打!”
這时候张问适时出现,看见黄齐下半身湿嗒嗒地直滴水,佯装恼怒地看着那皂隶:“是你泼的?”
皂隶急忙叩头道:“小的一個不小心……可不敢故意這般,黄公公大人不计小人過,饶過小的這一回吧,小的下次定然小心着点。”
“你還想有下回?来人,将他拖下去,教教规矩。”张问回头对马捕头做了一個眼色。马捕头会意,都是县衙裡边的人,做做模样就行了。两個皂隶将那犯事的皂隶拖出大堂,不一会外边就传来了惨叫声,多半是装的。
黄齐掏出手帕,一边擦一边骂。张问說道:“黄公公赶紧把衣服换了,這冷天,一会湿衣凉了恐染风寒。”
黄齐点点头,张问便命人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让黄齐在旁边的赞政厅裡换下。乱民沒有胆量攻衙造反,黄齐自然這会已镇定了不少,自然不愿意被男人看個赤身露体,少根活儿,便将门关上自己换衣。
他刚刚关上门,正待要脱衣,突然下巴低下一凉,一個声音低低地說道:“别动,怕刀刃误伤了您。”
黄齐大愕,站在那裡一动也不敢动。后边拿着刀子对着黄齐的人,当然就是张盈,张盈低声道:“低声点回答問題,說错了,就别怪刀刃不认人。”
黄齐急忙小心說道:“您說,您說,要咱家說什么?您手上可得小心着点。”
张盈冷冷說道:“黄公公差人抓的那個叫张嫣的女子,被你送哪裡去了?”
黄齐忙道:“张……张嫣?咱家可沒把她怎么样,好吃好喝服侍着,可沒受半点委屈……您想想,魏公公要给当今世子殿下的人,咱家怎敢有半点不见待?”
“魏公公,魏忠贤?世子是皇长孙?”
“是、是呀,魏公公见张嫣国色天香,是接了来给世子殿下的人,以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您只管放心。”
张盈想起张问說的那天启皇帝的皇后,心下一寒,心道莫非真是天意?张盈犹自怀有一丝希望,继续问道:“世子和魏忠贤在哪裡?”
“這……”
张盈手上轻轻一动,黄齐感觉脖子上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一股热呼呼的血便流了出来,当下吓得是脸色苍白,额上细汗直冒,忙說道:“别、别,說,咱家說……世子在绍兴府,他老人家是微服寻访木工巧匠,咱家真的不知道這会儿住在哪裡。”
“把嘴张开。”
黄齐言听计从,刚把嘴张开,一粒药丸便被丢到了喉咙处,同时那声音道:“吞了。”黄齐不敢咳出来,只得吞进肚子裡。
张盈又說道:“你想办法把张嫣放出来,否则十日之后便会全身流脓而死。十日之后,到城隍庙来取解药。”
黄齐大惊,“咱……咱家哪裡去找世子,咱家哪敢问世子要人?這事儿太难办了。”
過了许久,黄齐沒听见回答,又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听得外面的侍卫喊道:“黄公,您换好了么?”黄齐小心拿眼向下一瞟,脖子上那把刀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忙回头一看,哪裡還有人影?
黄齐急忙伸出手指在喉咙裡扣弄,哇地一声吐了许多污秽之物出来,忙蹲在地上去寻那药丸。這时候外边的侍卫沒听见回答,便拍着门大喊:“黄公,黄公……”
黄齐沒寻到药丸,又在喉咙裡扣,吐了许多。“砰!”侍卫撞门而入,却见那黄齐正在地上拨弄着污秽之物,两個侍卫心裡一阵恶心,但不敢多說,只說道:“黄公恕罪,属下见黄公许久不出,担心黄公安危……”
黄齐大怒,抬起头来:“担心你娘!咱家差点就被人弄死在這裡,刚刚你们哪裡去了?快给咱家把刺客捉来,张问,把张问叫来!”
“是,属下遵命!”
黄齐心裡着急,忙着呕吐,却怎么也沒寻着那粒药丸。過了一会,张问走到门口,跺脚道:“黄公,您在做什么?来人,快给黄公清理。”
“张问!县衙裡怎会有刺客?”黄齐吼了一句,又开始呕吐。
“刺客?哪来的刺客?”张问一脸愕然道,回头见两個皂隶奔了過来,张问又說道,“拿扫帚抹布,你们空手来想拿袖子擦嗎?”
黄齐吐了一阵,颓丧地坐在地上,想起那刺客的话,他心裡一阵胆寒,喃喃道:“完了,真的完了。”
张问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捏着鼻子问道:“黄公,生了何事?”
黄齐一肚子愤怒、沮丧,打落了牙齿吞肚裡,什么也說不出来,泄漏了世子的消息,還不能让人知道是自己說的。
张问也想起世子的事,刚刚张盈提了一句,說世子来浙江了。他也有些疑惑,大明皇子是不能轻易出宫,或者出封地的,朱由校怎么就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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