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少年垂下眼眸,斜斜地倚靠在滿是裂紋的牆邊。瀧川悠一今天沒再穿那件黑色的外套，他身上的襯衣寬鬆,下襬扎進黑色的褲子裏,僅用一條腰帶隨意地繫着。
頭好痛。想睡覺。
破舊的倉庫內正發生着激烈的交火，瀧川悠一卻仍在平靜地思考着花了一晚上和白蘭傑索談判後得到的情報。
驀地，他毫無預兆地擡起手。
被黑色手套包裹的五指握緊又鬆開,安靜地躺在掌心中央的是一枚子彈。
[速度
這是他上次和中原中也交手後新學會的技能。
不過……
瀧川悠一冷漠地盯着自己破皮的手掌看了幾秒。
……異能發動的時機還有待訓練加強。
“都說了展開進攻前要動動腦子。”
羅生門在抵達終點前便被人間失格無效化,太宰治悠閒地站在戰場中央,冷淡地看向被自己擊退的芥川龍之介。
“你是在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嗎？”
清冷的嗓音中透着凜冽的怒氣，太宰治這副毫不掩飾的姿態使得芥川龍之介備受打擊。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立刻發動更猛烈的攻擊。
當然，對象是太宰。
至於原因——
“太宰。”瀧川悠一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就非得挑在任務的時候訓練？”
敵方開槍的動靜把他的聲音湮沒了。
隱約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的太宰治偏頭躲開攻擊,雙手插在口袋裏的同時還有閒暇回頭：“嗯？什麼？”
“我說！”瀧川悠一忍不住提高音調,“你非得挑在這個時間訓練嗎！”
這次對面扔出的是一個榴/彈。
“……”
倒映在鳶色虹膜上的那抹影子一直在奮力地重複着什麼,可重複到最後越來越氣急敗壞。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
雖然看口型也能看懂,但是——
“都給我安靜點！”
一具屍體被掐着臉高高舉起,不到一秒又軟綿綿地跌落在地。
成功掠奪了一條生命的瀧川悠一此刻看上去十分生龍活虎。
緊接着，港口黑手黨的武鬥派們驚恐地看着瀧川幹部一個一個地把剛剛開槍的敵人像土豆一樣倒種進了地裏。
……不氣了。
做完這一切後,少年的臉上浮現出健康的血色，急促的呼吸也平穩下來。
任務提早結束當然是件好事。
但這種事情不應該是他來做的。
察覺上當的瀧川悠一頓住,眯起眼看向一旁的太宰治：
“原來如此。”
“你故意的啊……”
放輕的尾音帶着點威脅的味道,但這種程度的殺氣對於太宰治來說顯然不起作用。
相反,這就像被風吹起的柔軟羽毛一樣，刮過臉頰的時候癢癢的。
太宰治：“我可只是在履行應盡的職責哦，倒是悠一你——”
“我？”
“從剛纔到現在，你已經打了六個哈欠了。”
“……”
有這麼多嗎？
瀧川悠一皺眉，對於自己剛纔做了什麼一無所知。
不過既然太宰這麼說，那應該是真的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傢伙的觀察力的確敏銳到恐怖。
“昨天房間裏進了只不明生物，所以花費了些時間。”瀧川悠一不太在意地解釋道。
“誒，蝙蝠麼？”
太宰治的形容令瀧川悠一難得地好好思索了一番。
“不，硬要說的話，大概是打不死的小強吧。”對於自己的“舊友”死而復生這件事完全沒有喜悅之心的瀧川悠一回答道。
趕又趕不走，打贏了又毫無意義。
在瀧川悠一因爲對方的話而失眠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度過一夜的時候，白蘭傑索倒是大大方方地抱着棉花糖在他的牀上睡着了。
鳩佔鵲巢，反客爲主。
有那麼一瞬間，瀧川悠一竟被影響地認爲那是白蘭傑索的房間。
“是嗎。”太宰治的語氣隨意，“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
瀧川悠一愣住，腦中不受控制地冒出太宰治和白蘭見面的場景。
【“悠~一~君~”】
白蘭那煩人的傢伙總是用噁心的語調喊他的名字，喊完還不夠，最後還要撐着下巴，趴在牀沿發表一通中二病言論。
【“和我一起來創造一個新世界吧。”】
啊，絕對是會同流合污的類型。
要是這兩個人聯手，世界真就毀滅算了。
“沒關係。”瀧川悠一強忍抽動的額角，“我已經解決了。”
太宰治沒有立即接話，只是用那沒有被繃帶纏起的眼瞳靜靜地注視着對方。
清晨一望無際的空中盛着變化莫測的雲海，朝霞的光透過雲間的罅隙，與薄薄的霧攪拌着一同落下。
在這樣的寧靜中，太宰治突兀地開了一槍。
最後一名掙扎着爬起來的敵人也倒了下去。
太宰治對於這些人的死亡毫不在意。
鮮血在低窪處匯成一道溪流，緩緩地淌過鞋跟的時候，他終於邁動了腳步。
與瀧川悠一擦肩而過的同時，太宰治輕輕地笑了下。
“悠一。”他提醒道，“斬草要除根。”
白蘭傑索根本沒有根。
把現在的他殺掉，還會有另外的白蘭竄出來。
開花店的白蘭，物理教授白蘭，cospyer白蘭……
瀧川悠一對見到這些白蘭完全沒有興趣。
“包庇戰犯是重罪。”
上午七點，回到宿舍的瀧川悠一盯着窩在沙發上看童話故事書的白蘭傑索，怎麼也弄不明白他這麼愜意的原因。
“既然沒事情幹，不如組建個密魯菲奧雷2號。”
聽到密魯菲奧雷名字的白蘭傑索哼哼了兩聲:“纔不要，綱吉君好煩人。”
瀧川悠一挑眉:“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消息賣給彭格列？”
白蘭傑索咬碎了顆糖:“那種事情無所謂啦，反正只要不去意大利，忙着戰後重建的綱吉君也懶得理我。”
……原來真正的目的在這呢。
“當然，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瀧川悠一闔眼道，“但我並不認爲你擺出的籌碼足以我冒下這樣的風險。”
白蘭傑索終於把他故意用來氣人的童話書放了下來，他托腮，懶洋洋地抱怨了一聲:“真無情。”
瀧川悠一顯然還記得之前的仇:“用我來同時算計彭格列和港口黑手黨的人也好意思這麼說嗎？”
白蘭傑索彎起眼睛。
“熱愛玩具的孩子死於玩具之手，擁有美好未來的人死於一場意外——”他用一種愉悅的語氣陳述道，“——啊，這個世界真是處處充滿了諷刺。”
什麼嘛，竟然還弄成謎語。
瀧川悠一壞心眼地把棉花糖從白蘭手裏抽走:“的確，擁有所有平行世界的記憶的天才竟然被區區一個十四歲小孩擊敗，誰聽了都不信。”
“……”白蘭傑索被戳到痛腳，“我要生氣了。”
“誰理你。”瀧川悠一回答道。
他的話音剛落，玄關處的門就被敲響了兩聲。
“瀧川，你在嗎？”是中原中也的聲音。
瀧川悠一默默地看向沙發上的白蘭，後者哼着歌，手裏他買給小夢野的糖喫到一半，察覺到他的目光時疑惑地眨了眨眼。
白蘭:“……咦？”
啪地一聲，一團白色□□脆利落地丟進浴室。
一分鐘。
做完這一切後，瀧川悠一不緊不慢地走到玄關。
“你怎麼來了？”
“太宰說你被蟑螂嚇了一晚上，讓我來看看。”中原中也毫不避諱地說。
他的目光越過少年的肩膀，徑直落到客廳的擺設上。
中原中也十分確信，剛剛有人在裏面哼着歌。
那顯然不是瀧川的聲音。
“你有客人？”中原中也問。
拆了一半的糖果，書頁鬆散的童話書。
看來是個小孩子。
港口黑手黨姑且可以被稱爲小孩子的存在只有兩個。
愛麗絲，夢野久作。
而中原中也來的路上碰巧遇見了跟在黑蜥蜴的屁股後面，企圖偷偷溜出去的夢野久作。
“沒有。”瀧川悠一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只是在研究怎麼教導小夢野，剛剛你聽到的大概是育兒視頻裏的聲音。”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微妙地被說服了。
“雖說如此，q已經過了看童話故事的年紀。”中原中也皺眉道，“而且不管怎樣他都是黑手黨，你是不是太寵愛他了？”
是的。
所以一般他給小夢野看的都是鬼片和災難片。
提高抗壓能力。
“時間還早。”雖說如此，瀧川悠一卻還是闔眼平靜道，“這方面不必操之過急。”
中原中也眉間的皺痕加深，見對方堅持，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算了。”他說，“傷口恢復得怎麼樣？”
“……還好。”瀧川悠一回答道，他想起昨天晚上的經歷，語氣稍有不滿，“話說你們一定要用那種手段對付我嗎？”
中原中也笑了一聲:“反正不管怎樣你都不會在意，不如選擇令你印象最深的一種。”
他說的好像還有下一次似的。
瀧川悠一冷哼:“既然這樣，那等下次中原君受傷，我也會這麼做的。”
不過有沒有人壓得住中原中也是個世紀難題。就算沒了異能，這傢伙的體術也依舊是港口黑手黨中的最強。
瀧川悠一曾聽說有敵人在戰場上趁亂給他來了一針麻藥，結果中原中也權當被蜜蜂蟄了一口繼續任務的事。
但出乎意料的，這次中原中也並沒有開嘲諷。
他只是盯着他看了一會，半晌意氣風發地扯開脣角:“隨便你。”
浴室中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即使相隔十幾米聲音微弱，但中原中也的目光卻變得危險起來。
“我去看看。”中原中也冷靜地說，他沒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不過走過他身邊時稍微頓了一下，“每個人都有害怕的事物，瀧川，你不必覺得丟臉。”
怎麼結果他反倒成了被安慰的那個啊！
瀧川悠一氣得心跳加速。
太宰到底又在外面給他宣傳了什麼？繼上次總有人邀請他去摩天輪後，這次他該不會又要收穫一堆蟑螂藥吧？
就在這時，相隔着薄薄的一扇門，有什麼東西格嘰格嘰地響了起來。
白蘭傑索似乎意識到了中原中也的言外之意，正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瀧川悠一面如死寂:“我關了個犯人在裏面審訊，場面太殘忍了，中原君你還是不要進去爲好。”
中原中也顯然不信，他本想問爲什麼不去拷問室，但又忽然想起對方肺病的事。
於是中原中也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難看了起來。
“剛剛的是什麼？”
“……”誰知道呢。
瀧川悠一對於白蘭傑索能做出什麼幼稚的事一無所知，停頓片刻後遲疑地開口:“應該是我把小黃鴨塞到他嘴裏的聲音？”
中原中也腦中有一根名爲理智的弦快要繃斷了。
“是買東西送的。”生怕自己在部下眼中又多了什麼奇怪的癖好，瀧川悠一指了指一邊還沒撕開包裝的書，“你要的話我也可以送你幾個。”
他在意的是這個嗎！
中原中也咬牙，剛要爆發，一隻橡皮鴨就塞進了他的手中。
“……”
這輕飄飄的重量使得中原中也垂下眼，少年帽檐下楓林般的赭色髮絲被風微微吹動，鈷藍色的眼裏看不清情緒，只是安靜地與那雙黑漆漆的豆豆眼對視了片刻。
不理解。
完全不理解。
瀧川爲什麼會喜歡這種東西。
轉移視線的手段麼？
中原中也的神色晦暗，就這麼在瀧川悠一的注視下擰開門鎖。
米色的窗簾下，半扇窗戶大敞着。
十三樓。
中原中也走到窗邊，看了眼樓下。
黑蜥蜴的人在大門處負責守衛，沒有交火的痕跡。
“人呢？”中原中也問。
瀧川悠一倚在門框邊:“變成天使飛走了吧。”
白蘭傑索的火炎能製造出翅膀，六種全屬性匯聚在一起，還會像凋零的煙花一樣窸窸窣窣地往下落。
就像彩虹一樣。
“騙你的。”在中原中也發現更多不對勁的地方前，瀧川悠一打斷道。
他眼尾的餘光落在斷掉一半的水龍頭處，洗手池中積起淺淺的一層水，上面有兩隻黃色非生物在緩緩遊蕩。
又在暗示什麼。
瀧川悠一懶得思考，收回目光的時候笑了笑。
“原諒我吧，中原君？”
少年濃郁的眼睫略顯疲憊地垂下，他的語調緩慢而平和，彎起的脣角上映着瑰麗的霞光。
“我就這麼點愛好了。”
……騙人的愛好嗎。
中原中也發不出脾氣，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過，以瀧川的工作量，他到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也算是件好事。
“你待會有什麼打算？”中原中也緊繃的神經緩和下來。
瀧川悠一想了想:“去東京吧，下午還要去那個組織的後備基地看看。”
雖然他倒不擔心伏特加真的會崩了自己，但掌握對方支援人員的所在處也算是個重要情報。
“怎麼了？”
“沒什麼。”中原中也的手掌收進，動作自然地把那隻小黃鴨收進口袋，“只是紅葉大姐讓我問問你，下個星期要不要去參加新年祭。”
新年祭是幹什麼的來着？
參拜？抽籤？啊，是不是還得給部下準備禮物來着。
突然問這個……
“我還以爲是中原君的邀請呢。”瀧川悠一說。
“……什麼？”
“剛剛也是因爲太宰說的話纔來的，我還以爲這次是你在邀請我。”瀧川悠一從一旁的衣架上拿下外套，平淡的口吻中聽不出波瀾。
但少年的半張臉沐浴在陽光下，一貫鋒利的氣場也跟着變得柔和。
……真搞不懂這傢伙在想些什麼。
完全沒在意過這種小事的中原中也略爲不自在地拉了下帽檐，他的目光移開，但沒過幾秒又移了回來。
“喂，瀧川。”
在瀧川悠一動身前，中原中也低沉着嗓音叫住他。
“如果是我邀請你的話，你來嗎？”
[中原中也好感度
[當前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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