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難民
至於那些士族子弟,則是安靜地騎着戰馬前行,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未曾發生過一般。
不過程墨聽宏飛說,這些世家子弟,昨天晚上似乎開過一個小會議室,程墨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討論出一些什麼,不過現在看來,大概率是沒有的。
這些心高氣傲的少年,若是想到應對的辦法,絕對不會繼續安靜地裝乖寶寶。
甚至,在行軍過程中,還有人嘗試跟他聊天。
那些人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想要藉助他的身份,給李宏施壓。
程墨沒有明着拒絕,只是略微透露了一下,昨晚自己去找李宏,卻碰了滿頭晦氣的事情。
於是那些本來還對程墨有些期望的小紈絝,耷拉着臉皮離開。
或許在他們眼中看來,程墨已經是京都城年輕一輩中最無法無天,而且身份尊崇的人了,若是程墨都沒有辦法,他們就更加沒有想法反抗了。
甚至程墨還聽說,這些人還去找過張東君跟宋萬疆,只不過卻碰了釘子。
張東君說,我等祖輩皆爲天子行事,而今家國危殆,吾等苦讀多年,自該懂得,聖賢書上道義爲何物,何爲“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你等本末倒置,就不要在我面前再說這些胡鬧之事了。
若是說張東君作爲讀書人,勉強還算是婉拒。
那麼更加不留情面的宋萬疆,簡直可以說是誅心之語了。
他說,爲將者,自然該爲帝王分憂,爾等皆受庇廕,卻只想成爲蛀蟲,有何臉面跟我說出這些齷齪言語?
主將沒有說錯,要是你們真敢搗亂,就該被刀劍加身!
不要再說,不然我先砍了你們這羣有反骨的賊子!
程墨聽說這事,勉強當做一個逗樂。
不過因爲衆人當中身份最爲尊崇的三人都表示拒絕,那些世家子弟就更加不敢胡亂行事了。
他們到了現在,再蠢也知道自己掉進賊窩裏了。
程墨不再去理會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每天行軍結束之後,就會讓幾個侍衛帶着自己,讓他們教自己練武。
對於程墨練武的事情,這些侍衛雖然困惑,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在他們看來,或許只是程墨又愛上了新的消遣,練武這麼辛苦,沒多久程墨自己就會退縮。
“那道士還是沒有查探到消息?沒事,不過平日裏,你們也要多加小心,我總感覺這一趟不會那麼簡單。”
程墨按照宏飛的教導,一邊站樁,一邊對其說話。
“好的,殿下。”宏飛點點頭,繼續指導程墨練武。
程墨收回心神,一邊承受身上傳來的疲憊,一邊在心裏想其他的事。
這樣的話,能幫助他暫時忘記身體上的痠麻。
他此時想的事情,還是那些東西:試煉任務是什麼?怎麼樣才能獲得迴歸機會。
根據他經歷兩個試煉世界的經驗,所謂的試煉任務,總得殺點人,才能完成任務,至於殺誰?
總不能殺自己人吧,而且也沒看出哪個像“劇情人物”,李宏跟那道士,張東君,宋萬疆這些看着倒是有些像。
但他總不能光靠一點想象就去殺人。
這也太離譜了。
雙方又沒有無法解開的矛盾。
他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意味着他是個瘋子。
還是沒個思路,感覺身上的疲憊越來越濃重,程墨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宏飛。
“還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宏飛不知道程墨是要跟自己說話來分散注意力,下意識地開口回答。
“還是有的,今天有個小校尉過來,說從明天開始,多給半個時辰休息,據說,是怕那些戰馬受不了連續的跋涉。
至於那些士族子嗣,也沒有怎麼鬧騰,或許昨天的事情他們也還沒忘吧,短時間應該都不會有什麼事情。”
程墨點了點頭。
一棒子一個糖果,這些小少爺還安靜得下來。
當然,能安靜多久,他也不知道。
“呼……”
不知過了多久,程墨緩緩收攏發軟的雙腳。
他閉目吐息,全身突然像是開閘了一般,冒出無數熱汗。
“這……”一邊候着的宏飛猛地驚醒,擡頭看了看天色,更是被嚇了一跳。
“殿……殿下,你這站了多久?”他結結巴巴。
要是他沒記錯,站樁前,天色還算亮堂,但現在,天色都暗下來了,遠處都亮起了篝火。
“沒刻意去記。”程墨說了實話。
只是他做每一件事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去做到最好。
要不是還要提防隨時都會出現的危機,不敢真的徹底榨乾力氣,他還要多站一會。
“殿下,你真是第一次站樁?”宏飛一臉見鬼的模樣。
想想小時候自己站樁,連半炷香都堅持不下來,他就臉頰發紅發燙。
“或許小時候有些基礎吧。”程墨推脫道,其實那些記憶他腦海裏哪裏還有留存?
宏飛徹底不說話了。
他也能說是看着程墨長大的那一批人,程墨小時候確實是練過武,不過當天,這個小主子就因爲太過辛苦,去王妃面前好一番訴苦。
當時王妃只有程墨一個孩子,自然是寵愛萬分,當時就答應程墨,不再讓他習武。
如果這都能算是有基礎,那麼其他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武夫算什麼?
他宏飛又算什麼?
他看着程墨,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自家殿下,總不能真是傳說中的練武奇才吧。
不能吧……
程墨倒是沒在意身旁宏飛在想些什麼。
因爲在他面前,多了個人。
青秋捧着個水盆,走到了他身前。
看了看水盆中冒着熱氣的水和毛巾,程墨微微皺眉。
“主子,我替你擦洗身子。”
青秋悄悄擡頭看了看他,一邊說,一邊委婉解釋。
“水不多,不能泡澡,只能勉強擦洗身子了,你出了汗,肯定不舒服。”
“水怎麼來的?”聽着青秋溫婉的嗓音,程墨緩緩問道。
青秋神情凝固了片刻,看着有些異樣。
她勉強笑笑,一副不值一提的模樣:“就是在後勤處領的,然後我又燒熱了。”
“我問你水怎麼來的!”程墨猛地提高聲音,眼角都上提了不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程墨生氣了。
青秋第一次見程墨這麼憤怒,嚇得說不出話,小臉一陣煞白,水潤的嘴脣囁嚅着,顯得有些無助。
“今天我的那個份額,你去領了自己喝,要是還做這種事情,我立馬把你送回京都!”
程墨沒有絲毫給青秋解釋的機會。
“要不,用我的份額吧……”宏飛尷尬開口。
他知道爲什麼程墨這麼生氣。
因爲每天,每個人能領取的水都是有數的。
這個臉盤中的水,明顯是青秋自己的那份。
“你們一個個都在教我做事嗎?”程墨再次吼道。
這一次,他直接揮袖離去,留下青秋兩人呆在原地
“殿下最近好像脾氣有些暴躁,你就別惹他了。”宏飛看着我見猶憐的青秋,訕訕地開口勸慰。
“肯定是你的問題。”青秋卻似乎發現了重點。
主子罵宏飛的時候,明顯更加不留情面!
“我……”
宏飛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
感情,他做好人,還變成壞人了不成?
……
翌日,程墨早早醒來,準備再多鍛鍊一下。
一日之計在於晨,許多武術功法,也講究早起鍛鍊,吸納初生之氣。
營帳之內,青秋正幫程墨整理衣裝。
“對不起。”
青秋一邊動着小手,將程墨身上衣服的褶皺撫平,一邊低頭小聲說着。
她的聲音低若蚊喃,要不是程墨耳朵靈,還真可能聽不清楚。
“別做那種傻了吧唧的事情就行。”
他無奈吐出一口悶氣。
“嗯。”
青秋聞言,輕輕舒了一口氣。
看來,殿下確實沒真的生氣。
果然,就是宏飛那種大老粗,沒點分寸,激怒了主子。
要不然,主子怎麼可能大聲跟自己說話?
如此想着,她繼續幫程墨船代盔甲。
其實程墨自己覺得自己穿得還行,但是在心思細膩的青秋看來,他粗獷的穿法,還是不夠整齊妥帖。
“能看就行了,又沒有別人看到。”
程墨低頭看了看青秋那一臉認真的模樣,感覺有些不適應。
雖然他有着關於眼前女子的記憶,但是這般被人服侍,他總感覺有些彆扭。
“我能看到。”青秋恢復了平日裏的模樣,有些固執地開口。
“行吧。”程墨不好再多說。
……
就這樣,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十天。
這些日子裏,程墨每天都會抽出一定的時間進行鍛鍊,他的身子骨也沒有以往那麼虛弱了。
整個軍團,也走了三百多里路程,遠離了京都城。
途中,那些世家子弟難以避免地有些混亂。
畢竟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什麼都沒有,沒有玩樂,沒有消遣,甚至連休息時間都難以滿足。
即使是某些帶了女子一同出行的世家子,在走了一天之後,渾身疲憊,動彈一下都不願意。
那些女子也一身是汗,沒法洗澡,發酵起來,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如此一來,他們也更加沒有心氣去做這些陰陽交匯的事情。
對他們而言,這場征途,已經是徹底的痛苦折磨。
期間,他們當中甚至又有人來找過程墨。
畢竟之前程墨婉拒他們,多少還是給了他們一點念想。
他們會想:程墨程太白這個人,以往心高氣傲,上次被李宏落了面子,肯定心裏也憋着氣。
現在大家都受不了了,但是還是怕李宏的刀劍,總得找個有腕的來帶頭。
他們不敢帶頭,但是在別人身後搖旗吶喊,還是有膽子的。
於是,程墨自然就會成爲他們最佳的選擇。
對此,程墨只能笑着表示:“我都能忍,你們這幫鱉孫不能忍?”
來找程墨那人聽聞這話,漲紅了臉,卻說不出半句話。
他們不敢觸李宏的黴頭,程墨這個大紈絝,他們同樣不敢惹!
他們最多也就心裏罵罵程墨:“好個程墨,以往多牛的樣子,現在倒是成了軟蛋了!”
是的,他們甚至不敢在程墨面前表露出敵意。
“這些人好不是個東西,自己怕死,還要罵別人不幫他。”宏飛罵罵咧咧。
或許是感覺程墨有了變化,他也敢在程墨面前多說些話了。
“年輕人沒經歷過嘛。”程墨和善地笑笑,似乎絲毫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宏飛作爲武夫,也經歷過不少搏殺,依靠直覺,他總覺得程墨這笑容不對勁。
“主子,那是什麼?”青秋忽而開口,青蔥般的手指指向遠處。
“什麼?”程墨眉毛一挑,擡眼看去。
他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視線還是不錯的。
此時,他們處在的地理環境類似於荒原,乾裂的地面橫曳千里,只有十分稀疏的草木分佈。
至於什麼湖泊江河,更是少之又少,起碼一路走來,都沒有見過。
平日裏,這種地方,連些野生動物都難以見到,此時的遠處,卻能看到許多動彈的東西。
程墨手搭涼棚,擋住天上的太陽,眯眼朝前看去。
他的視力還算不錯,即使隔着數百米以及偶爾出現的風沙,仍舊看清楚了那些動彈的東西。
他們直立在荒野上,身軀瘦削乾癟,臉龐髒污,嵌在面骨上的眼睛一片空洞。
明明是人,但在程墨的眼中,他們卻好似行屍走肉。
看着那些人身上破爛髒污的衣服,程墨皺起眉頭。
“那是什麼?”青秋又問。
她也搭着涼棚,但她卻看不清。
看到那不停動彈的影子,她甚至感覺有些未知的恐懼。
“是難民。”程墨放下手,面無表情地回答。
“難民?”青秋瞪大眼睛,卻還是看不清楚。
“這麼估摸着的話,我們確實離前線不遠了。”宏飛接話道。
夷人掀起戰爭,靠近前線的城池,時不時就被夷人騎兵擄掠一番,自然產生了許多難民。
而這片地域,都是草木難生的荒原,他們沒得喫喝,只能朝着更加遙遠的京都城走去。
“他們這是在幹嘛?他們要去哪?”青秋臉色變幻,怯怯地問。
“他們想去一個,或許一生都去不了的地方。”
程墨聲音凝重。
風沙依舊凜冽,幾人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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