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願
凌晨五點的郾城,依然沉浸在一片睡夢之中,除了少部分早起貪黑的菜販子,這個點即便是醉生夢死的紈絝衙內們都醉死在溫柔鄉。
劉正卻毫無睡意,甚至他已經在窗前坐了三個多小時連動作都沒變過。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後悔昨晚自己跟過去了,但至少他已經做到無愧於心了。
殷老闆在他出門之前問過他這樣一句話,他說:“劉警官,你是否真的做好準備去面對另一個世界了嗎?”
他信心滿滿地點頭,無所畏懼。
然而當他真的直面的時候,其實還是有些……撐不住。人心,怎麼會可怕到這個地步!自己的性命是命,難道別人的命就合該輕賤嗎?
劉正將頭埋入手掌之中,眼前依然是晚間在紅黑會所包廂裏的場景。
“你們讀過《本草綱目》嗎?”殷老闆如是問。
“就知道你們沒有,這可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好東西啊,有空可以看看,雖然不能治病,裝裝逼也好了!”話語間皆是悠然,可下一刻卻話鋒一轉:“你們學過中學歷史就應該知道,李時珍是我國古代著名的醫學家,他編撰的《本草綱目》也是劃時代的鉅著,其中有不少藥方依然沿用至今,但……同時,李時珍也相信民間巫術,傳聞他當初走遍華夏大地,在川貴一帶停留甚久,所以《本草綱目》裏也有不少……在現代看來,十分特立獨行的方子。”
他下意識地發問:“什麼方子?”
“蜜人。”
“蜜人?”
“對,蜜人。《本草綱目》中記載,以百蜜灌頂屍體,後百年後,啓封,則蜜劑也,凡人損傷肢骨,食少許,立愈。”
他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李炎卻眼睛亮亮地開口:“這是真的嗎?”
然後就被殷老闆敲了頭:“什麼真的假的!這都什麼社會了,作爲社會主義的接班人,要相信科學。這種損人陰德的法子要是管用,你覺得那些皇帝老子會不用嗎?別把別人都當傻子啊,少年!”
他當時雖然震驚,但還是問出了口:“可是呂梁當時明明……就算……蜜人真有用,那對死人應該也沒用吧?”
“你知道爲什麼古人那麼喜歡‘屍體療法’嗎?”
“因爲他們認爲,屍體裏面有死者的精神,以甜蜜灌注百年,便是給予,而百年後便可索取。而精神這個東西,玄乎又玄,但那時候大多數人都認爲精神是連接*和靈魂的東西,能包治百病。”
簡直被科普了一臉啊!
“不過這個呂梁的情況,又有些區別,劉警官你還記得他是怎麼死的嗎?對,他死於佛陀斬業,而所謂斬斷的,便是連接*和靈魂的東西,我這樣說,你們明白嗎?”
“斬斷的是精神?!”
“對,沒錯,話也可以這麼說,所以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吧,既然斬斷了精神,那麼再填充就是,至於怎麼填充……”劉正看着殷老闆點了點桌上的肉菜,哪裏還有什麼不明白,他瞬間就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嘔出來。
與他同樣動作的還有李炎,倒是旁邊的陸皆,依然雲淡風輕地喝着茶水。
殷老闆卻自顧自地往下說着:“那老頭子看來是黑巫術的行家,如我家陸夥計所言,他自己也是靠着這個法子活下來的,但是人活首先要有一口氣,這口氣可以被稱作元氣或者天地元氣,如果人體內氣不暢通,那麼不出三天,身體就會腐爛,就是身體活着,也是行屍走肉。所以靠着這種法子活下來的人,……必須要有一個供給元氣給他們用的人。”
回憶完畢,劉正有些煩躁地□□自己的頭髮,最後還是決定去堵一回金明珠女士,一個人的元氣只能供給一個人,透支元氣無異於透支生命。
天邊,已經初現晨光熹微,劉正擡頭,心情卻不如朝陽般開朗。
相反,殷參卻睡得極好,他一覺睡到了九點鐘,伸了個懶腰出來,就聞到了美食的味道。
“早啊~”殷老闆爽朗地打着招呼,臉上的笑容甚至都有些掩蓋他眉間的病氣,端是人生美好。
不比殷老闆的生活頹廢,陸皆雖然已經從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到了現代社會,但早起練功的習慣已經刻進了骨子裏,就像他已經不需要僞裝成雅緻的貴公子,卻已經習慣性表現出來。有些面具,戴得久了,就拿不下來了。
殷參作爲作者,自然瞭解陸皆,但他並不強求他的改變,有些東西時間可以改變一切。
“……早!”雖然一點兒都不早了,但陸皆還是十分配合地開口。
得到回覆,殷參彎了彎眉眼,漫溜溜地走到洗漱間洗漱,又漫溜溜地出來坐在八仙桌上,開始一天頹廢的開始,一邊喫他還一邊輕輕嘖了一聲,不知在概嘆什麼。
“哦對了,你有朋友給了寄了東西,昨天我們都不在就放在對面了,今早對面的一個小夥計送了過來,就在桌子上。”陸皆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殷參端着粥左右四望了一下,在旁邊的長凳上看到一個鞋盒大小的紙箱。
按捺不住好奇心,他吃了幾口就從後邊的抽屜裏拿出一把裁紙刀,輕輕劃開塑封,盒子裏面的東西就展現在他的面前。
就看了一眼,殷參瞬間興致全無,陸皆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盒子被隨意地扔在地上,裏面是一些黑色的楠木盒子。
“哎——你別動,我要扔了它!”
陸皆聞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下午出來,看到那盒子還在八仙桌旁邊的地上,劉正帶着金明珠來的時候,恰好絆倒了魂不守舍的金明珠。
……說要扔的人呢!把人扔了吧?陸皆不由扶額,開始思考將人生壓在這樣一個不靠譜的人身上是否太過冒險,人生過到這種隨意的地步,他也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該唾棄了。
長久的爭鬥和背叛,已經讓陸皆活成了一正一板的模樣,甚至到了現在,夜間他也不曾安睡。
金明珠長得並不好看,遺傳自金老爺的基因強勢地影響着她,即便她的母親是個溫柔如水的江南美人,可她身上卻只有性子遺傳自母親,至於外貌簡直是翻版金老爺子,但也因爲這個原因,金家老爺子對女兒甚爲偏愛。
不過幸好,金錢堆砌可以掩蓋許多東西,金明珠保養得十分好。
可是現在的金明珠,臉上卻十分倉皇,身上元氣的不停流逝使她的衰老似乎可以肉眼可見,劉正找過去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不過是一夜的功夫,昨晚包廂裏那個紅光滿面的婦人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也幾乎沒用多少勸誡的功夫就讓人相信他,所以……最後還是將人帶了過來。他雖然知道,卻不知道該怎麼解決。
“殷老闆呢?”
“大概是扔垃圾把自己扔丟了。”陸皆瞥了一眼地上的紙箱,如是道。
“……”這句話真是槽點滿滿啊!
金明珠卻似乎兀自沉浸在恐懼之中,就像劉正以爲的一樣,這年頭誰都不想死啊,當死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的時候,誰都會恐懼。
金明珠自然也會,所以在劉正找上她說明白時,她就迫不及待地跟了過來,她在恐懼,雙手不停地交錯,即便室內溫暖如春,她的手心也不停地冒着冷汗。
幸好,陸皆實在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他爲人十分有風度,遞上一盞溫茶,他長得好,很少有女人能夠抵擋他的魅力,問候兩句,竟然奇異地撫平了戰戰兢兢的金明珠,看得劉正嘖嘖稱奇。這種人才,要是來他們警局多好啊!
一個小時後,劉正看了看錶:“那個……陸先生,你不能給殷老闆打個電話嗎?”
陸皆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打電話?”
就像是在完美詮釋什麼叫做打電話一樣,不過幸好還沒等他懷疑,殷參就溜溜達達地走進了自家的店鋪,唔,裹成了一個球的形狀。
“喲~都在啊!”手裏竟然拎着一袋香瓜子,一邊走一邊磕,都沒有亂扔瓜子殼的。
……是去和公園大媽嘮嗑了嗎?
金明珠一聽到聲音,瞬間就鎖定了他,不知是不是覺得這個與世外高人的想象有出入,她的精神立刻又緊張起來了,甚至臉色開始不正常的潮紅。
劉正剛要快步上前,就感覺眼前一陣微風,再擡頭他連眼睛都直了!這比他昨晚聽到那些還要驚訝,殷老闆……你不是病弱嗎!
你的人設崩了啊!
但此刻殷參卻顧不上這個了,劉正看到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道黃符,黃符無風自燃,燃盡的粉末盡數落入茶湯之中,他又迅速扒開地上的紙箱,打開其中一個盒子取了一顆藥丸並茶水都灌進了金明珠的口中。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咳咳咳,不知爲什麼,劉正覺得金明珠的臉色竟然紅潤了兩分。
“你將人領到我這兒,怎麼不給我打電話!你是要害死她嗎?”
然後轉頭對着陸皆溫和道:“我這房子裏做了風水陣法,杜絕一切邪祟,你不知道嗎?”
劉正:“……我沒有你電話。”
陸皆微笑:“……你沒有給我買電話。”
……殷參默默臉紅,轉頭開始觀察起金明珠的現狀來,如此直面他才發現她的情況有多麼糟糕:“金女士,你現在感覺如何?可否伸出你的右手讓我看一看?”
殷參自然沒有陸皆長得好,但也不差,甚至他的一雙眼睛長得極好,當他看着你的時候便讓人止不住地想信任,所以金明珠本能地又恢復了信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兩人湊上前去,正好看到她右手上那個呂梁同款縫補的傷口。殷參伸出手摸了一下沒有任何突兀的觸感,更像是……烙印在血管裏的一樣。
“金女士,其實……你是知情的,對不對?甚至當初你還是自願做那個被呂梁和那老者吸取元氣的人,是不是?”
劉正驚訝不已,他不由轉頭用一種前所未有難以置信的眼光望向了一派柔軟地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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