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闲聊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最荒诞可笑的笑话是什么,那绝对不会是一個嬉皮笑脸的人对你說出的好玩的事情,而是,当一個一本正经的人用一本正经语气說的实话。
饶是以空沐的心境,听到谢尘的话也是愣了好久才回過神来道:“不知少侠所指何意?”
谢尘道:“自然是字面意思。”
空沐道:“少侠莫非是在說笑?”
谢尘摇头道:“我這人平日裡也许有些时候会口无遮拦,但却总不是個胡言乱语的傻子。”
空沐只是背对着他,低着头沒有回答。
谢尘也不催促,只是靠着柱子随便坐在地上。
“少侠倒是给我出了個难题。”空沐道,“直到此时,我方才知道,這世上总還是一本正经的真话最难取信于人。”
谢尘笑了笑,沒回答。
空沐忽然笑了起来,、就连话语中都带着几分嘲弄继续道:“老身总還是個凡人,即便是苦修一世,若說要舍了這身皮囊,却总還是不舍得。”
谢尘却显得认真道:“這么說,前辈還是想活了?”
空沐道:“不错。”
谢尘点头,還不及开口,就听空沐问道:“只是少侠這問題倒也奇怪,若是常人,怕是只会說你能救我。”
谢尘道:“只因有人曾告诉我,這世上,死亡是最不可怕的事情,因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沒什么可怕的。世人畏惧死亡,不過与杞人忧天一般,即便天不会塌,人真的会死,可若是死了,对那人来說,又和沒死有什么区别呢?”
空沐不答。
谢尘却笑道:“我却忘了前辈佛法精深,恐怕对此当有异议。”
空沐却道:“此言倒是颇为有趣,只是不知道,說這话的人,如今何在?”
谢尘道:“他死了。”
空沐叹息。
谢尘道:“可他却告诉我,這世上的人,的确应该怕死,但应该怕的不是自己死,而是身边的人会死。人死了,便什么都沒有了,可偏偏却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了别人,不仅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俗事,更有诸如爱情,亲情,友情之类更麻烦的东西。”
空沐仍是沉默。
谢尘挠了挠头:“所以我一直在想,若是有個人,干干净净地来這世上,恰好在记事前父母都去世了是個孤儿,一辈子不交朋友,也不爱上谁,那等他死了,大概就是干干净净地走了。可后来再想,這世上又有谁能這样呢?人這一生,若是沒有爱過谁,依赖過谁,那该是多么沒有意思?”
空沐笑了,她說道:“我原以为少侠只是武功出众才智過人,如今看来看来却是我人老眼花了。”
她慢慢站起身转過身:“這年纪大了,便是坐禅久了也觉得疲乏,今晚夜色甚佳,小友不妨与我去院子裡走走。”
谢尘点头,跟着老人走出禅房。
“你是不是在好奇,我为什么不问你如何为我祛毒,又或者,为什么不问你你凭什么說自己能够为我解毒。”空沐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尘道:“想過,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這本就不需问。”
空沐点头,道:“這世上最难得的,从来不是聪明才智,更不是武功高明,很多人浑浑噩噩地出生,浑浑噩噩地活着,最后带着不甘,恐惧,浑浑噩噩地死。佛法也好,道法也好,便是那些书生大道理也好,不過都是在试着去讲一個道理罢了。”
谢尘沉默。
“真可惜啊,”空沐却长叹一声。
谢尘仍是不答。
空沐好像也沒有想要他說什么,自顾自继续道:“只不過,你却要想明白,你救了我,大概就得罪了月暗,更不谈,你治好了阴螭蛊,便是五毒不死不休的死敌了。”
谢尘洒脱道:“前辈不妨說的明白些,您只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决定插手此事。”
“正是。”空沐点头,“我心知小友不是居心叵测之人,可如今我仍是峨眉掌门,正如小友所說,人死了,会给很多人添麻烦,我并不怕死,可却也不想给人添太多麻烦,可却也更不能为了活着而添更多麻烦。”
谢尘点头:“不错,這倒是理所当然。如此看来,却不能用什么‘我想试试阴螭蛊’之类的借口来搪塞前辈。”
他想了想道:“若是救人,不求什么东西,就如說真话却不加修饰,只怕旁人只以为你胡言乱语,既然如此……”
他看着空沐道:“吾辈行走江湖总会与人结仇,难保仇家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处处都在我之上。我這人无门无派,又沒什么依靠,平日裡說话又口无遮拦随心所欲,只怕也交不到什么朋友,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如今却是给了我個机会。”
空沐看着他,眼裡却满是调侃笑意。
谢尘忽然面色严肃道:“如今我救了您,总归是峨眉欠我一份情,那我便求前辈一個承诺,他日我若是落难,便請前辈出面救我一命。”
空沐点头道:“只要你不是做出大逆不道的恶行,惹到的不是朝廷,江湖中的仇家,我便可救你一命。”
谢尘听罢,笑得开心道:“如今看来,我却也是为自己找了個靠山。”
空沐只是笑着摇头。
两人在院子裡转了一圈,空沐看起来却像是普通老人般有些疲倦了。
谢尘送她回了禅房,行了一礼,然后才离开。
等谢尘走了,商雪娥才从裡屋出来,言语之间破有些怀疑道:“师傅,他当真能医好?”
空沐看了看她,只是笑着摇头。
“师傅,您可是认识他?”
空沐认真地摇头。
“师傅,您說句话啊。”商雪娥忍不住道。
空沐道:“或许能,或许不能,但却总要试试。”
商雪娥道:“這倒是,只不過……弟子還是担心……”
空沐笑道:“你啊,总還是看不明白。”
商雪娥委屈道:“弟子确实不明白,您刚刚和他的谈话,弟子更是什么也听不懂,既然您也不认识他,如何能知他沒有别的心思?。”
空沐道:“其实,与人說话最能明白,若当真是问他有什么心思,是否居心叵测,就算是他真的心存恶意,难道就会說出来?不過是图费口舌罢了。”
商雪娥觉得有道理,可又不想明白若是不问,又该如何知道呢?
空沐看着身旁的弟子道:“你心思单纯,天真烂漫,本就不该想這些事情,這些日子逼着你处理那些杂事,当真是辛苦了。”
她顿了顿,吩咐道:“明日,他吩咐些什么事情,你便如何去做。”
商雪娥有些惊异,但却沒有再问,只是点头应下:“弟子知道了。”
空沐见状,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若是好奇,也可以去问,把他当做朋友,只不要盛气凌人便好。”
商雪娥听罢,却更不明白了,难道不应该不多问照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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