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雪山公路
車窗外,郊野的風景不斷後退。
一臺手機架在駕駛座支架上,正處於關機的黑屏狀態,手機尾部的毛絨小羊掛件,隨着車輛的行駛一搖一晃。
公路無窮無盡地向前延伸,筆直得彷彿沒有盡頭。
白夜踩下油門,加速,同時給手機開機。
叮鈴叮鈴——
手機解除了長時間的關機狀態,發出清脆的通知音,屏幕亮起,然後撥出了一通視頻通話。
嗒。
不多時,對面的視頻通話接起來了。
手機屏幕裏出現一位中年女性:
“喂,…白夜?”
她的面容與白夜有幾分相似,正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身邊靠着一左一右靠着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大概是在一起看電視。
“嗯,媽。”
白夜一手打方向盤,一邊應道。
父母在他12歲的時候離婚了,媽媽後來在外企認識了現在的丈夫塔維恩,兩人回到英國組建了新的家庭,生有一兒一女。
“mom…”
手機裏傳來弟弟妹妹的聲音,白夜媽媽指了指手機,把屏幕轉給他們:
“看,是白夜哥哥打電話來了。”
捲曲亮澤的褐色頭髮、水靈靈的黑色大眼睛,雪一樣白的皮膚,混血兒弟弟妹妹擠到屏幕前,一起跟白夜打招呼:
“hey!!拜爺哥哥,你、好、嗎?”
他們倆的中文說得還不利索,發不出標準的“白夜”的音,滿口“拜爺、拜爺”地叫他。
白夜笑了一聲,他故意放緩了自己的中文語速,方便他們能聽懂:
“我很好喔,正開車出去玩,你們呢?”
他們仨用蹩腳的中文寒暄了一小會兒,白夜媽媽重新拿過手機:
“兒子,怎麼啦?突然打電話給我,有事?”
白夜的嘴脣囁嚅一下,沒說話,沉默着。
手機裏繼續傳來媽媽的聲音:
“你…是在開車嗎?你這孩子,開車就應該專心開,怎麼還給我打電話,先掛了,等你到了再……”
“沒事,媽,這條道上沒什麼人。”
白夜搶先打斷道。
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平安下車的時候,或許,現在就是他人生的最後時光。
媽媽:“前面聽你說開車去玩,小蘇不是剛做完心臟手術嗎,你不在醫院老實待着,又跑去哪兒?”
白夜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緊了一瞬。
他掃了一眼副駕駛座上、被捆着雙手雙腳、套着黑頭套、正陷入昏迷中的“蘇亦”,扯開一個笑容,平和地對屏幕裏的媽媽說:
“他恢復的很好,醫院病房裏太悶了,我帶他出來兜兜風。”
咯噠。
手機另一端傳來開門的聲音,混血兒弟弟妹妹跑過去,叫着daddy……
很快,屏幕上就出現了一個褐發灰眼睛的外國人,眼角有些皺紋,但高鼻深目,輪廓還保持着年輕時的英俊,是媽媽現任丈夫塔維恩。
他笑起來很親和,正熱情地跟白夜揮手:
“hey!baiye!”
“hi,tavion”白夜笑着用不太流利的英語,跟他交流了幾句。
“好了好了,你倆別用英文交流了聽着彆扭死了。”媽媽搶過了手機:
“白夜啊,我說你都出國留學了,怎麼口語還爛成這樣呢?你看看人家小蘇,多跟別人學着點兒,數學好英語也好……”
白夜:“嗯。”
“行了,講你你也不肯聽,專心開你的車吧。和小蘇玩的開心哈,到時候拍照來給我們看看。”
白夜:“…好。”
“那就先byebye了,amy,edmond,過來,跟哥哥說再見。”
“拜、爺、哥、哥,再、見、啦……”
塔維恩也湊過來揮手,用倫敦腔說着中國話:“再、見——”
一家四口擠擠挨挨地裝在一方寸的手機屏幕裏,熱熱鬧鬧又和睦。
漂亮的混血兒弟弟妹妹、親和的丈夫塔維恩,媽媽在新的生活裏,過的很幸福。
白夜對着屏幕微笑,輕輕說了一聲:
“再見,媽媽。”
打開的黑色行李箱躺在後座。
昏迷的“蘇亦”躺在副駕駛座上。
無知無覺,沒有意識,隨着車輛的行駛,套着黑布套的頭小幅度地晃動,玉白的雙手交疊着,放在肚子上方。
這樣安靜的模樣像冰棺裏的白雪公主。
白夜開着嶄新的越野車,輪胎貼着地面疾馳而過,發出如同低吼的嗡聲。
公路兩側是大面積的曠野,灰綠色的草連綿至地平線,廣袤天地,看不到一個人,更看不到一輛車,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他與他,宇宙中僅存的人類物種。
白夜單手握着方向盤,另一手按了一個按鍵,車載屏幕立刻從音樂頻道切換成當地新聞頻道,開始實時播報:
嘰裏呱啦飛出一連串英語。
白夜聽不太懂,只零星聽懂幾個詞:pital皇家醫院,綁匪,病人,police警方。
……估計是在報道他。
離開醫院時,白夜就將自己的手機關機了,蘇亦的手機扔在病房沒帶走。
從信號上應該查不到他吧?
白夜不是很確定,不過,這冒牌貨連他人的大腦都可以侵`佔,搞不好身上還有什麼無法預料的定位高科技。
……這種事他也沒法確認。
白夜內心非常清楚,像他這樣臨時起意的綁架,是根本逃不掉的。
醫院的走廊有監控,只要去查,就會發現他推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離開。
醫院地下車庫也有監控,去看看就能知道他的車型、車牌多少。
從城區開出來,主幹道上還有監控,他往哪條路上開,要去哪裏,警方一看就知道。
現代科技下,他這樣不夠聰明的犯罪分子,可以說是法網恢恢、無處可逃。
呲——呲——
白夜將油門踩到底,越野車引擎咆哮,車如一支射`出的箭,在無人的公路上割開空氣。
風颳過車窗,發出呼呼的聲響。
他不在乎被抓住,甚至,被抓住,是他爲自己預想的結局中,屬於比較好的那一個。
白夜在實施綁架計劃之前就評估過,以他目前的個人力量和擁有的工具,是絕對不可能一個人逃過所有追捕,帶着“蘇亦”成功遠走高飛。
綁架計劃的關鍵,不在於結果,而在於過程。
發現“蘇亦”失蹤的過程,需要時間,查醫院監控的過程需要時間,查地庫監控還需要時間,報警也要、警方查主幹路監控還是需要時間,追上來一樣需要時間。
小時候聽,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今時今日,白夜深刻地體會到了。
時間差,就是他能贏的最大底牌。
他看向後車鏡,身後的公路暫時還沒有紅燈呼嘯的警車。
到目前爲止,很順利,順利得超乎白夜的想象,他屏住氣息,幸運之神現在暫時站在他這一邊,不知道還能支撐他多久。
這輛車是買來帶蘇亦去旅遊的,這條路也是旅遊做攻略時找到的路,沒想到,最後都用來綁架蘇亦。
路快開到頭了,盡頭處,筆直的一條路,分叉成兩條。
白夜踩了下剎車,車速逐漸降低,停在了岔路口。
他搖下車窗,清透冷冽的空氣鑽入。
白夜看了眼身旁的“蘇亦”,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撥通手機,打了人生中最後一個視頻通話。
叮鈴聲響過三下,對面接起來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方玉石泡茶桌,他爸端着紫砂壺,正把手機架在支架上,懶洋洋地問:
“什麼事兒?今天竟然打視頻電話過來,真是稀奇。”
白夜爸爸正坐在洋樓別墅的花園裏,不遠處,兩個小男孩正在樹蔭下打鬧,是白夜同父異母的弟弟。
很快,屏幕裏出現了蔣阿姨,正將茶葉遞給父親,柔聲問要不要幫他泡,轉頭看到手機裏的白夜,溫和地笑着跟他打招呼。
父母離婚後,爸爸跟m國華裔蔣阿姨結婚,生了一對雙胞胎,也組建了和睦的新家庭。
“你這是開車去哪呢?”白父一邊泡茶,一邊隨口問。
白夜:“聖吉尼山。”
“喔——”白父想了一下,想起了m國這個地方:
“那可是個雪山!小蘇剛做完心臟手術,你就帶人爬雪山?你這臭小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小蘇呢?出來看看……”
“他睡着了。”白夜輕描淡寫地帶過身旁被綁起來的人質,轉而說:
“沒爬山,這裏不還有個滑雪場嗎,就開車帶他在這附近轉轉,看風景而已。”
“小蘇是剛恢復好的病人,你可得照顧的仔細一點。什麼時候學校放假?帶他也到這邊來玩玩,你那兩個弟弟吵着要跟你打遊戲呢。”
“嗯。”白夜應了一聲。
手機那端響起了熟悉的鈴聲,他爸的工作專用手機響了。
“行了,沒事我就先掛了,有電話進來,替我向小蘇問好。”
白夜點點頭。
屏幕裏,父親還沒有掛斷,他沉默了一瞬,又再開口說:
“對了,開車,記得開慢點。”
白夜僵了一瞬,眼睛有點酸,他維持着正常的聲線,應道:
“…好。”
嗒——
視頻掛斷了,手機恢復成一片黑屏。
四周靜謐,車的前方,灰色公路蜿蜒,藍天下,屹立着聖吉尼雪山之巔。
見完父母最後一面,看見爸爸媽媽的生活亦如平常,在各自的新家庭裏過的很好,白夜心裏感覺到久違的平靜。
小時候,班級同學大多數都是獨生子女,一家三口牽着手,在校門口、在遊樂園。
他們是父母的唯一,父母的全部生活精力似乎都在圍着這一個孩子轉,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一直在一起,他們也對這樣的關係感覺到自然、正常、普遍。
而家庭情況和他們不太一樣的白夜,從很小就明白一個道理:
父母是不會圍着孩子轉的。至少他家的不會。
十二歲的時候,離完婚的媽媽鄭重地向他告別:
“白夜,媽媽準備去英國了。”
“公司派我去總部,算是升遷了。”
十二歲的白夜違心地說着:恭喜。
媽媽意識到了他不滿的情緒,耐心地對他說:
“爸爸媽媽雖然分開了,但還會像以前一樣愛你。”
——小白夜心裏感到不屑,他有一種被拋棄的背叛感,都要走了,還說這種場面話,這就是大人的體面吧。
“不過……”
媽媽坐在他身旁,柔聲說道:
“雖然愛你,但爸爸媽媽也有自己的人生,有不一樣的人生選擇,你能理解嗎?”
少年白夜低着頭,不說話。
頓了半晌,他問:
“我以後…也會有自己的人生選擇嗎?”
“當然!”
媽媽似乎覺得他這個問句很好笑,她笑着對他說:
“總有一天,你也會像媽媽一樣,遇到選擇自己人生的重要時刻。”
白夜:“…如果那時,選錯了,要怎麼辦?”
“這個嘛,人生又不是你考試做的選擇題,很多時候並沒有對錯可言,只要你選的不後悔,也能夠自己承擔一切後果,那就是正確的選擇。”
眼前的岔路口,一條繼續向前,繞過皚皚白雪的聖吉尼山,繼續通往前方平坦的曠野。
而另一條,一路向上,盤繞着層疊起伏的山脈,是世界上最危險、也是最壯美的公路之一:聖吉尼雪山公路。
白夜握緊了方向盤。
媽媽離開時的話,他一直聽的一知半解。離婚後,父母不多時就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生下了新的弟弟妹妹。
夾在兩個幸福新家庭之間的少年白夜,像一個不幸的失敗品,昭告着父母上一段失敗的婚姻。
青春期犯偏執的時候,白夜曾不止一次想過,假如,他和父母新家庭的孩子們一起掉進水裏了,那麼,他的爸爸媽媽會選擇先救誰呢?
這個問題很無聊。
白夜自己也清楚。
他不能不許父母離婚繼續湊合過,也沒權利妨礙父母組建新的家庭,更沒道理要求自己就必須是他們唯一的孩子,要享有全部的、唯一的愛。
那樣的事,辦不到的。
後來他在班上結交了很多朋友,相處得也很不錯,但他不可能要求其中任何一個朋友必須視他爲唯一,除此之外不許再結交其他人,那樣像個偏執狂變態。
在同齡男生還處於性萌發的階段,對戀愛採取隨談隨去的態度,少年白夜就陷入了很認真的思考。
漫長的青春期,最後,白夜想明白了:
這世界上,只有一種關係,可以要求唯一。
至少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成爲另一個人的唯一,構建出獨屬於他們的人生,他將會擁有全部的愛,爲此,也將付出自己的所有。
白夜坐在駕駛座上,伸出手,手機放在車載支架上,尾端掛着一隻毛絨小羊。
小羊伸着手,楚楚可憐地求抱抱,白夜將指尖放在小羊的兩手之間,讓它輕輕抱住。
指腹貼着小羊柔軟的肚子,輕輕往下摁下去一點,摸到一塊硬幣一樣的磁鐵。
和它成對的另一隻小羊,被扔進了骯髒的垃圾桶,沾滿了醫院的病毒細菌,不能再和它貼貼了。
白夜低下頭,難過的負面情緒幾乎要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他輕輕地呼喚着蘇亦的名字,額頭靠在毛絨小羊身邊,像要汲取一點勇氣,選擇人生的勇氣。
車載廣播裏,m國ice正在大力追捕他,追兵裏估計還混着之前街頭襲擊的持槍者。
眼前,陡峭高聳的雪山公路,盤旋直上,消失在雲霄當中。
他今年十九歲,他依然害怕死亡。
但如果,他把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唯一]丟在這裏,棄之不顧,那他會從此活在後悔的陰霾裏,一輩子看不起自己。
支架上的手機,被拿了下來。
白夜捏緊了拳頭,摘下毛絨小羊掛件,留在身邊,手機不關機,開着信號,然後搖下車窗:
砰——
他擡手一扔,將手機對着窗外的藍天雪山用力扔出去!
手機砸在石塊上,亮起的屏幕裂開,沿着山坡一路反方向滾下去,滾得很遠很遠,遠到白夜看不見。
如果有通過手機信號追蹤他的追兵,希望這個不算新鮮的小伎倆,能起到一定作用。
白夜擡起頭,望向雪山巔峯。
開引擎、踩油門,打方向盤——
車身一轉,離開岔路口,離開平坦的前方大道,直接轉上了雪山公路!
目視前方,保持車速平穩。
然後——
啪嗒,白夜摁下一個按鈕,副駕駛座躺平的椅背瞬間彈成坐立狀。
被彈起的“蘇亦”瞬間坐直,身體被安全帶拉着固定在座位上,腦袋卻劇烈晃動,發出昏迷中不舒服的呻`吟聲。
白夜冷漠地伸手,一把扯下黑頭罩,力道毫不留情,接着又一把撕開封嘴的膠帶。
呲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粘膠撕扯着柔嫩的肌膚,傳來劇烈的撕拉疼痛。
冒牌貨“蘇亦”大叫一聲,從昏迷中痛醒。
白夜看到蘇亦的嘴脣被膠帶貼的發白了,那樣撕,一定很疼。
左胸口裏隱隱發出尖銳的痠痛,白夜撇開目光,強迫自己不要看,絕不能在這個冒牌貨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軟弱。
這個“蘇亦”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看到車、駕駛座、疾馳的車,窗外陌生的山景,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他尖聲尖氣地叫着:
“白夜,你怎麼了,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呀?我…我有點怕,白夜,我們先下車好不好嘛——”
白夜:“你他媽再給我發嗲,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蘇亦”嚇得瞬間噤聲。
剛醒來,他的四肢都是麻痹狀態,所以剛纔還沒有感覺到,現在知覺漸漸恢復,他感覺手腕腳腕好痛,全都被繩子死死捆住了!
“你不是蘇亦吧。”白夜道。
“…白夜,你說什麼胡話啊,我就是蘇亦呀,你看我,這張臉——”
白夜:“你不是。”
對方沉默。
白夜觀察到這人在飛快地打量窗外和後視鏡。
……估計是想看看有沒有人追上來救他。
白夜心裏笑了一下,他說:
“別看了,警方正在通緝我,我肯定會被抓到的,你的那些勢力估計也在找你吧。”
“蘇亦”不說話,烏黑的眼睛打量着他,明明是跟蘇亦一模一樣的五官,白夜卻感覺到一股陰毒。
他綁架“蘇亦”,就是爲了單獨和這人對峙。
想要贏,必須抓住對方的軟肋。
這羣人勢力龐大,不管是單純拼火力還是拼陰謀,白夜一個人耍不過他們。
所以,必須單獨把冒牌貨抓出來,不管是警方還是那羣勢力,要追上他都需要時間。
而這時間差,就是他在這場生死賭局的贏面。
現在這格小小的車內空間裏,存在着三個人:
他、冒牌貨“蘇亦”、和真實蘇亦(假定蘇亦還活着)。
仔細想一想,誰是最有迫切願望的人?
越是迫切,就越是軟肋,在生死豪賭中越容易崩潰。
初次想這個問題的時候,白夜覺得自己最迫切。
他想要解救蘇亦,想和蘇亦一起活下去,而壞人掌控着蘇亦的身體,壞人還擁有足夠的火力殺他,並且能報警與警方合作,他不管想什麼辦法都是被動無比,困難重重。
從真實蘇亦的角度來想,蘇亦剛治好先天性心臟病,獲得了這麼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健康,他們正要一起體驗全新的人生,突然,就被壞人替代了。
他會有多不甘心,多想要活過來,身爲戀人的白夜最能夠體會。
他和蘇亦都擁有迫切的願望,看起來都是軟肋重重,但當白夜把視角切換成冒牌貨“蘇亦”,設身處地想一想這壞批的境遇——
他忽然發現,這個虛假“蘇亦”,纔是渾身軟肋的人。
“白夜、白夜!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通緝、什麼警方,我聽不懂……”
假“蘇亦”的聲音都帶着哭腔:
“我們回家好不好?你別這樣了…你這樣…我好怕!”
白夜看見這個人用蘇亦的眉毛蹙起僞裝的憂愁,用蘇亦的眼眶蓄滿虛假的眼淚,用蘇亦的嗓音發出哽咽,一副惺惺作態欲哭含淚的模樣。
真是噁心透頂!
白夜生平第一次這麼想殺一個人,如果不是顧忌蘇亦的身體,他早要動手了。
他咬着牙關,把影響理智的怒氣全部咬住,狠狠嚥到肚子裏去,臉上的表情看淡生死,冷漠至極:
“別怕,很快,你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白夜攥緊了方向盤,猛地加速——
“啊!!”
冒牌貨“蘇亦”嚇得尖叫起來:“你…到底什麼意思!”
越野車在雪山公路上飛馳,發出低沉的咆哮聲,速度錶盤一格一格往上加。
白夜病態地笑了一聲:
“你不知道嗎?之前我跟蘇亦有個約定。”
他隨口編出並不存在的陰暗約定:
“我們說好了,如果他的心臟手術失敗,我就帶着他,開上這條雪山公路,把車速開到200碼,我們一起墜山殉情。”
“蘇亦”的臉唰的一下慘白慘白,神情一瞬間呆滯了,他嘴脣囁嚅,滿臉難以置信:
“…什……什麼?”
白夜臉色平靜,語氣篤定地說:
“我會把車速開到200,再等一等,蘇亦,我們很快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
話音剛落,白夜就成功目睹到,冒牌貨“蘇亦”滿臉寫着驚恐,嘴脣顫抖着發青。
他猜得沒錯,現在,最迫切、最怕死的並不是他和真正的蘇亦,而正是這個冒牌貨。
這羣人從很早就在到處蒐羅,終於找到六歲的天才蘇亦,又派出工具人王肅仁撫養長大,時時監控檢查,還爲了蘇亦收養其他心臟病兒童,成立所謂的基金會打幌子。
從6歲到19歲,十三年,這個冒牌貨和他的組織,等蘇亦的大腦等了13年。
還有專門的殺手團隊,組建併購□□`械`軍`火培養武力,這期間不知道耗了多少巨資,幾個億總有了。
最關鍵的是那個詭異的入侵人腦的技術,這種恐怖到改變人類歷史的技術開發,耗幾百個億都是值得的。
最後,這羣人成功佔據了蘇亦的大腦,大獲全勝,佔據大腦後具體要做什麼尚且不明。
白夜在上路之前估算了此行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他失敗了,救不了蘇亦,他死了,蘇亦也死了,
對他而言,自己本來在槍擊事件中就要被殺,如果沒有出現亞裔青年那個意外,他早就是死屍一具。
而蘇亦,現在還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活着,或許…在手術時,就已經腦死亡了也說不定。
雙死結局,對白夜來說,並不是不可接受的,死之前還能帶走這個垃圾冒牌貨陪葬,也不算虧。
但換成這位冒牌貨“蘇亦”,苦等十三年,耗資億萬,在成功的那一天,突然被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男子,綁上雪山公路飆車殉情,最後摔成一灘人肉醬。
——這個結局實在太可笑!
雪山公路蜿蜒盤繞,前方轉彎,白夜手指放鬆地握着方向盤,一臉平靜地踩下油門,視死如歸。
速度錶盤陡然增高,車速飆到接近100,輪胎在山路上擦出呲——刺耳的聲音,兩邊是雪山萬丈崖……
“啊————!!”
彎道漂移,山路劃出烙鐵一樣的黑印子,離心力讓人的心臟彷彿要跌出胸膛,冒牌貨“蘇亦”嚇得瘋狂尖叫,幾乎崩潰。
白夜彎了下嘴角,沒有說話,他繼續在雪山公路上飆車,每一刻都開在死亡線上,拿自己的全部生命做賭注。
白雪山峯倒映着赤橙的陽光,高高立於前方的路。
他要這個傲慢的傢伙深深記住,他的綁架計劃確實不是天衣無縫的,他確實對抗不了他們那麼龐大的勢力,他正在被通緝、正在被追殺,但是——
就在這個時間差裏,他將完全拿捏住這個垃圾人的生命!
如果不好好說出蘇亦的下落,那就一腳油門,一起墜山摔死。
再大的勢力、再多的金錢、再高的地位、再厲害的人,最後也將迎來自己人生最可笑最悽慘的結局:
一灘爛肉泥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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